4.第4章 點絳唇
點絳唇
宓婠
前些日子,古鎮上來了一個會做皮影的手藝人。說起他的皮影可有不少獨到之處。旁人的皮影只有巴掌般的大小,可他的皮影卻有真人般大小,個個樣貌不同且惟妙惟肖,而這些皮影的主角都是容貌不凡的妙齡女子,那些臉都像活的一樣。
恰此之時,手藝人借宿的客棧好不熱鬧,客棧掌柜的,鎮里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圍著這個有著銳利的眉,如幽泉般的眼睛,薄薄嘴唇的年輕皮影藝人。那個年輕人也見怪不怪,只是溫柔含笑著問:「在下周遊全國就是為了收集各地的美人圖,然後製成皮影,請問掌柜的,鎮上最美的女子是哪一位啊?」
一個胖乎乎的姑娘搶著回答:「鎮上最美的叫,巧兒。」
「別騙人了,巧兒可不就是你嘛。」一個膚色黝黑的女孩言道。
「那也比你好看多了。」
面對一群七嘴八舌毛遂自薦的姑娘們,會做皮影的青年人只是有禮貌的笑笑。
忽而,客棧門口閃過一個身影,她雖衣飾普通,烏髮鬆散,卻是個側顏如畫,肌膚如玉,鼻樑秀挺的美人。行動如弱柳扶風,便是一副天然的美人圖。
「真是個大美人啊!」青年由衷讚美起來。
不料在一旁的客棧掌柜面色凝重道:「她是個美人自是不假,但卻千萬不能接近。」
「啊?為何?」青年一臉的失望。
那個胖乎乎的姑娘說:「她叫阿月,據說她叫鬧鬼。」
「還是離她遠點最好了。」一群圍聚的人又嘰嘰喳喳的說開了。
「她家裡死了好幾個人,肯定招鬼!」
「你莫要招惹她,會縮短陽壽的。」
「我美,畫我呀,畫我。」
青年微微一笑,說:「這朗朗乾坤,哪裡有鬼?怪力亂神,不可信。」
青年手藝人不信邪仍是打聽了阿月家的住址,在天將黑的時候站在了阿月家宅子的外面。
天色已漸漸昏沉,屋檐下的一盞風燈在北風裡飄蕩不定,閃著微微的光亮。青年走上屋前台階,滿階的落葉在秋風的吹拂下四散飛去。他輕輕叩響獸頭門環,「有人在家嗎?」
「誰啊?」一個好聽的女聲傳來,她掀開一道門縫問。
青年感覺到門后透出的森森寒氣,他定定心神說:「你好,我是個做皮影的手藝人,想為你畫張像。」
門縫裡那隻黑白分明的眼珠打量了他一會,不作聲。
面對陰沉詭異的女子,青年人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大聲說:「求你開門吧。雖然我只是一個毫無名氣的皮影藝人,可我對自己的工藝十分苛求,立志要畫下九十九個美人製成皮影。」
言畢,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只聽到風吹落葉的沙沙聲。那女子突然從門縫裡伸出一隻修長慘白的手,示意手藝人可以進來。
青年在簡單的行禮問好后,就擺開筆和顏料,這些顏料里墨白黃靛等等各色俱全,卻唯獨少了紅色。不過,他好像並未在意,已經攤開皮子勾勒起端坐在對面的阿月的線條。這製作皮影要先用筆墨在上好的驢皮上勾線,再塗抹顏料,完全晾乾后在用特製藥水浸泡再晾乾,如此反覆方可剪裁成型。他邊畫邊感嘆阿月真是艷若鬼神。
阿月露出一絲凄然的笑意說:「方才在客棧,我看了一眼你的皮影,當真十分美麗,宛若再生。但是,他們沒有告訴你,我的事?」
「莫非,是指,鬧鬼?」青年捕捉到阿月臉上的古怪神情,驚悚的雙手顫抖不已。
阿月緩緩開口:「那些話,沒有錯。我二十歲上便失去了丈夫,成了一個寡婦。第二年,我連兒子也沒了。」
阿月臉上流露出非常悲傷的神情,「婆家說我克夫克子,娘家人也不管我。我以為自己只能這樣孤獨到老,沒想到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青年一邊畫阿月的衣飾一邊哆嗦。
「就在去年,公公和小叔突感惡疾而亡。」
青年聽的是冷汗淋漓,在如豆的燈火下奮筆疾書,不時打量阿月慘淡的容顏。
「婆婆覺得我是鬼附身,怕我怕得要命,就在上個月,在這屋裡上吊自盡了。」
阿月看著青年顫抖的雙肩說:「你畫的這麼急,莫非你也怕我?」「也許我真的就是一個會害人的鬼魂,害了一家人。」
「不不不,我想您的家人去世只是因為疾病和意外吧。」青年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阿月低頭看著皮子上的畫像說:「為什麼這圖只畫了服飾髮型,卻完全沒有畫臉?」
青年緊張的如同要抽搐起來,說:「馬上就要畫了。」
忽然一陣風吹過,如豆的燈火被吹滅了。黑暗中傳來了撕扯聲,不過,片刻之後,燈又被點亮了。
做皮影的青年還在皮子上奮筆疾書,原先沒有畫的美人面部已經完成了,簡直是一模一樣,甚為傳神。他用飽蘸紅色染料的筆輕點在阿月的唇上,那雙紅唇嬌艷欲滴,似乎暗吐芬芳,美不勝收。
青年鬆了一口氣,輕撫皮上阿月的面龐說:「你何必用這麼痛苦的眼神看著我呢?這是我的第三十副美人皮影了。」他喃喃自語道:「我覺得這世上應當是沒有鬼的。即便是這世上有鬼,還會比人更加可怕嗎?」他心滿意足地吹乾抹在畫中人嘴上的染料,得意地看著他的傑作,畫中阿月的臉龐宛若活人一般的。
他看著阿月粘在皮影上的臉皮,抖了抖身上濺到的血跡。而阿月則安靜地躺在牆角,渾身是血,被人剝去了臉皮。
幾天後。
「在下周遊全國就是為了收集各地的美人圖,然後製成皮影,請問,鎮上最美的女子是哪一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