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沙之三（二）

第107章沙之三（二）

金佳璐的精神還是有點混亂，時不時地歇斯底里。對凌之葦一會是憤恨地怒罵，一會是驚恐地躲避。

當凌之葦問起顏國章的時候，金佳璐先是憤怒，過了一會又流露出一絲難過。

「他不就是喜歡這張臉么……為什麼，這張臉明明沒有變……為什麼……他們到底要什麼……」

「你覺得顏國章就是看上你的皮囊么？」

「不然還有什麼？金佳璐還有什麼？貧窮的家庭？瞧不起她的父母和殘疾的弟弟？」

說著她凄涼一笑。

「有什麼啊……我什麼都沒有，要是沒有這張臉，誰會喜歡我，誰會在意我……」

她的這種感受，凌之葦以前也經常有。只是她現在再也不會了。

「你會這樣自我懷疑，是家庭造成的吧？你要知道，不是每一個父母都能當好父母的角色，你已經這麼大了，不要再背負著那些他們強加給你的東西。

「為什麼你覺得沒有人會喜歡你，因為你不完美嗎？不，沒有人是完美的，其他不完美的人也是會喜歡不完美的你，就像不完美的你也會喜歡不完美的其他人。」

金佳璐茫然地抬起頭，眼裡還泛著淚花。

「你能懂嗎？你們能懂嗎？不，你們永遠高高在上，用居高臨下的態度去寬慰人家！『何不食肉糜』？你們懂嗎？你們不懂！」

她沖著他們兩人喊道。

凌之葦突然用力抓住金佳璐的肩膀，狠狠地晃了兩下，痛的她齜牙咧嘴地瞪著她。

「什麼叫我們不懂？你的苦是苦，別人的苦和你不同，難道就不是苦了？但凡你仔細看看，多了解了解你身邊的人，就會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誰的生活是不苦的！

「你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裡，拒絕別人的很關心和幫助，一味地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痛苦的人，覺得別人都不能理解，都站著說話不腰疼！其實你不過是在自暴自棄而已，你把痛苦定義成自己活著的意義，不再去追求其他，因為你不怨天尤人就找不到自己了！

「你還記得你是誰嗎？你還記得你以前是怎樣的人嗎?啊？！」

凌之葦的一通話把金佳璐喊懵了。

她愣了一會，突然哆哆嗦嗦地低下頭，啜泣了起來。

石哲贇很少看到凌之葦這樣情緒化的表現，只得在她身後一言不發。他知道，凌之葦的這番話，一半是對金佳璐說的，一半是對她自己說的。

「和我的苦相比，你又算得了什麼……」

凌之葦輕聲說。

金佳璐慢慢平復了一點，對凌之葦的敵意似乎沒有那麼重了，不知道是麻木了還是怎麼。

「你不想做回自己嗎？」

「怎麼做？走了這麼遠，還回得去嗎……誰能接受我，誰能原諒我……」

「怎麼回不去了？你嘗試過嗎？你知不知道還有人在等你？現在還來得及，早點回頭。」

「誰會等我……誰會在意我啊？只有美貌和金錢，其他誰會在意？我做了這麼多錯事，這麼多……」

凌之葦定定地看著她。

「你沒有殺人吧？」

「我……我害死了她」

「你沒有在法律上殺人吧？」

「嗯……」

「她怎麼死的，自己跳的嗎？」

「是……我罵她，讓她不要活在這世上……結果她真的跳下去了，我沒想到，她真的跳下去了……」

「你現在還恨她嗎？」

「我……」

「其實你不恨她，反而有些羨慕對不對？你恨的其實是你自己，所以你想成為她。

但是現在，能不能回到原本的自己身上？在經歷這一切之前的你，在上高中之前的你，那才是真正的你。後面發生的這一切，不應該是你來承擔。聽明白了嗎？」

「我要怎麼做……」

金佳璐無助地問。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

石哲贇和凌之葦把金佳璐送回家的路上，三個人都沒再說話。

金佳璐頭靠在車窗上，望著外面燈紅酒綠。璀璨的燈光照在她精緻的臉上，就像是閃回的時光片段，變幻莫測。

她的狀況還不太穩定，沒了顏國章，她基本上是一個沒有人管的人。他們擔心她一個人這樣回去會出什麼意外。

金佳璐的家人也不在意她。這些年她從顏國章那裡確實拿了不少錢，但是家裡人不斷地威脅她，讓她支援家裡的經濟，否則就鬧到學校去，鬧到新聞上。她迫於無奈，只得忍受。

對於顏國章，她的感情有些複雜。原本她只是把和顏國章的關係當成純粹的交易，把他給的錢當成自己應得的回報。錢培江也是，當年被霸凌之後，她更加認定這幾家人是虧欠她的，理應補償回來。

而她的心態也在逐漸扭曲，脾氣日益驕縱，和別的同學也沒法好好相處。久而久之，她能接觸到的人基本就剩下顏國章，她在內心裡已經很嚴重地依賴他，所以顏國章現在這般，她便茫然無措。

最終她還是在這漩渦中，丟掉了自己。

車到目的地了。

「自己能上去嗎？」

兩人已經送到了小區門口。

金佳璐虛弱地點點頭，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也沒再說什麼，只是轉身離去。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凌之葦和石哲贇心裡，都有些唏噓。

「她今後會怎樣？」

「不知道。希望她真的回頭吧，也許一開始會很艱難，但她現在的路走下去只是死路一條。」

說罷，凌之葦又嘆了口氣。

「她的心理問題可嚴重呢……」

「怎麼，我們的諮詢師要義診了？」

凌之葦白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自己的問題解決得差不多了，就想用餘力去幫助其他人。畢竟經歷過就會知道，真的太痛苦了……希望受這樣苦的人都能走出來。」

「但是你們能做的其實很有限。」

「是啊，心理問題最主要的還是看自己，我們頂多告訴他們病因和可能能走出來的路。但是最終如何，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有些人根本不想走出來，有些人真的很想但根本沒有辦法走出來……

「所以我算是……很幸運的了。」

說罷，她沖著石哲贇一笑。

「謝謝你。」

石哲贇一時語塞，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得低下頭掩飾自己上揚的嘴角。正當他回過頭想和凌之葦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啊」地一聲，站住了。

「劉警官？您怎麼在這裡？」

正如小說里所呈現的各種家庭一般，大家都有各自的苦處。

所以覺得自己很艱難的時候，千萬不要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難過的人，這樣反而會讓自己陷入另一個誤區，鑽牛角尖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