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沙之三（五）

第113章沙之三（五）

劉彥聽到這個稱呼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有多少年，沒有人這樣叫他了……自從，自從……

雖然他知道金佳璐叫他哥哥，也許只是一個禮貌性的稱呼，也許是因為劉甄當年在她面前提起過，她便跟著劉甄叫了。

但是此時，他的內心還是被觸動了。於是不由自主地，坐了下來。

「對不起……」

金佳璐低聲說。

劉彥不知道她這聲對不起指的是什麼事，是讓他留下來這件事，還是對之前發生的那些？

他沒有答話。

金佳璐又默默坐了一陣，終於抬起頭，兀自起身走向浴室。

劉彥聽到了浴室的水聲。金佳璐用熱水洗了把臉，看來是又收拾了一會，才重新走出來。

她的眼睛有些紅腫，但看起來沒那麼憔悴了。

「不好意思，來了那麼久，都還沒招待一下……」

她勉強笑了一下，然後走向開放式的廚房，從櫥櫃里拿了個玻璃杯。

「不用麻煩了……」

「那不行啊，這是禮數。」

她背對著他，聲音有些含糊。然後她打開冰箱，倒了一些橙汁。

「不好意思啊，橙汁是冰的。杯子用溫水燙過，喝起來可能會好一點。」

劉彥無言地接過她手上的杯子。這時金佳璐的表現和之前那樣子完全是兩個人。

他原本想把手上的杯子放到茶几上，但看金佳璐一直注視著他，便只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橙汁意外地十分好喝，劉彥也很如實地把感受反映在了臉上。

金佳璐兩隻手交疊地放在腿上，被挺得很直，看起來就是一個亭亭玉立的淑女。此時她臉上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好像是對劉彥這個舉動表示滿意。

「是進口的鮮橙汁，是不是很好喝？」

「嗯，第一次喝到這種味道的橙汁，真的很不錯。」

金佳璐笑了笑，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

「你高三的時候常喝橙汁，母親說是要補充營養，每天逼著你交替喝橙汁和牛奶。但是你很怕酸，橙汁的酸味讓你受不了，就偷偷拿給妹妹喝。怎麼樣，這個橙汁是不是一點酸味都沒有？」

「是……還很香甜。」

劉彥一邊回答著，一邊心中無語，妹妹怎麼什麼都和人家說。

不過她轉念又一想，當初她們兩個可是最要好的朋友，金佳璐還去過他們家，只是他當時關在房間里複習，沒怎麼管罷了。母親說原本劉甄還想留她周末在家學做白糖糕，只是顧慮他複習最後沒同意罷了。之後好像是劉甄去了金佳璐的家裡。

劉彥想起那次放學，他從房間里出來的經過客廳的一陣子，好像和金佳璐打了個照面。當時沒在意，只是想著怎麼偷偷把晚上的橙汁混過去。

不會那時候母親也招待了她橙汁吧！

想到這件事，劉彥不由得臉上也柔和了起來。一時間兩人都沉浸在最初的回憶里，好像後來的悲劇都暫時離開了他們的世界。

「噗。」

金佳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看著他笑出了聲。

劉彥一頭霧水。但是他現在好像也沒有像先前一樣對金佳璐有那麼大的怨氣了，所以只是疑惑地看著她。

「不好意思……那個表情，不自覺就笑出來了。」

「唔……」

劉彥一時不知道回什麼。

金佳璐收起笑容，垂下眼神，往斜前方的地上看了一會。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前面我崩潰成那樣，現在又是這副面孔。」

沒等劉彥回答，金佳璐又自顧自往下說了起來。

「不為什麼，只是我終於想開了。這些年，我拋棄了太多，也拋棄了原本的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拋棄一切去追求的東西有沒有意義，但是我曾經相信，那是我唯一活下去的方法……

「只要當時錢培江順利安排我出國，我就能解脫了，就能永遠告別這一切……我是那麼想的，可是他反悔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反悔了……顏國章也反悔了，他不管我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突然不願意管我了。

「所以我很崩潰，我崩潰的不是他們拋棄我，而是我永遠沒有機會逃離這樣的生活。沒有他們的支持，我會變得更慘……我沒有辦法承受。

「然後凌之葦出現了。我不知道她是何方神聖，只知道她很厲害，超乎想象的厲害。她接近顏國章，還獲得了他的信任。我不知道她怎麼做到的，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離現在不過一兩個月而已。而顏國章好像完全被她控制了，所以我覺得，他不管我，就是這個凌之葦害的。

「所以我去找她，想給她一個教訓，想讓她退出……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我滿腦子想的竟然都是這些事？我現在也覺得可笑……呵，可是這些年，顏國章是我唯一的依靠，只有靠他我才有可能脫離我原本的生活，所以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讓他留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了，回過神來，我才發現這些年自己竟然滿腦子只有這件事。

「我沒想到，凌之葦的厲害，並不是勾引男人的厲害，而是操控人心的厲害……也許她接近顏國章其實是為了我，沒想到我就那麼順著她安排的路走了。原來她還有男朋友啊……真是誤會了，不愧是在P大學學心理學的。

「說起來還要謝謝她，她徹底擊潰了我……沒錯，面對她的質問，這樣的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但她擊潰的，只是我為了自我保護而偽裝的外殼。也是多虧了她我才發現，這些年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我，而真正的我在三年前就隨著那件事被我埋起來了，我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被發現，那樣的我，絕對不能出現在這世上。

「從現在起，我決定要做回我自己。無論結局會如何，也許我真的會萬劫不復，也許說出一切以後也沒有人會再原諒我、接受我……

「但是這樣做以後起碼，我的內心能夠接納這樣的自己，真正的自己……

「所以我決定，把一切都說出來。

「你願意記錄嗎，劉警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