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4章 都是對家
四目相對,這一開口,倒是把她身下的蘇辰給說懵了。
他手已經放在腰間暗器的位置了,只要君歌再往前進一步,反手會就將她打暈。
可這女人……
蘇辰的眉頭突突直蹦。他話音無波,清淡寒涼:「可以鬆手了。」
君歌一滯,瞧著自己攥著他衣領的手,清咳一聲,尷尬鬆開。
可她甩得急。
只聽咚一聲,蘇辰的後腦勺與地面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這一下,把蘇辰震得腦袋嗡嗡的響。
「這……蘇大人,您要緊不?」她忙問。
手指卻趁亂劃過前胸和手臂,飛快地記下了蘇辰身上幾塊軟甲的位置。
等蘇辰回神,對上那無比關切的目光,只覺得後背發毛。
見他目光快要冷得吃人了,君歌咧嘴尬笑,忙說:「這人的後腦勺著地,容易內傷。您這身子看起來纖瘦得很,萬一就這麼咔嚓一下過去了,我一屆小吏,擔待不起啊!」
屋內格外安靜。
蘇辰心中有一萬句槽點,策馬狂奔而過。
「你們御史台當真是人才輩出。」他嘴角直抽抽,「你跟御史大夫彭應松是什麼關係,怎麼說話都一個風格?」
君歌抿嘴,尷尬應聲:「御史大夫彭大人,是我恩師……」
蘇辰一臉明了地點頭咂嘴,嫌棄點評:「那可真是名師出高徒,對家出對家。」
他咬著牙,瞪著君歌,聲音帶怒,抬了幾分:「君大人還打算在我身上坐多久?地上寒涼,我長得像是個坐墊是么?!」
聞言,賠了一臉的笑意,連忙起身,說了十幾個抱歉。
蘇辰將不滿二字寫了一臉,從地上起來拍了拍浮灰。
「若不是看在君大人這一手痕迹的絕活上,這事情我定要同彭應松好好說道說道!」他鼻腔里出一口氣。
「別告訴我爹就行。」君歌嘿嘿一笑。
蘇辰的手頓住了。
他看向笑著的君歌,眼眸微垂,沒有應聲。
此時的蘇辰,腦海中思量著君歌身上那處奇怪的地方。
方才那小插曲,君歌試探他的同時,他也一樣在試探對方。
手臂軟甲他能理解,腿上有暗器綁帶他也能理解。但是右大腿外側,那隔著衣服都能察覺的堅硬觸感,再加尺寸,明顯不是普通腿甲……
蘇辰不言,他的疑惑沒有表現在臉上。
現在比起這「億點」小插曲,眼前的案子更重要。
「以君大人的高見,這案子當如何定性,走訪排查又當如何劃定範圍?」
他踱步邁出門檻,將柳南懷中的鴉青色披風重新穿好。
春寒料峭,屋裡的粉塵灼的蘇辰的喉嚨發癢,他背過君歌,抬手咳了好幾下。
君歌滿臉堆著抱歉:「仇殺,熟人作案,範圍就在坊內。」她走到擺著酒壺碎片的桌前,拿起其中一片,補充道,「也有可能是酒後激情殺人,也有可能,是早就結了梁子。」
她低下頭,將碎片嘗試拼接了一下。
碎片合起之後,一塊疑似款識,肆意瀟洒,完全認不出是什麼字的朱紅筆跡,吸引了君歌的目光。
君歌:「這酒壺特殊,壺底款識前所未見,認不出是個什麼圖樣。」
「物證條件並不好,只有這隻碎了的酒壺,其他的一概沒有。」蘇辰轉身掃了一眼這間院子,「坊內、熟人,這要走訪排查的人就多了。」
陽光如幕,傾斜而下,將整個院子籠罩上一層薄薄的輝光。
那之後,看著專註勘察屍體,一邊查驗一邊記錄的君歌,蘇辰對她方才無理的不滿,散了大半。
他知道她的目的。
京城蟄伏三年,把自己變成了御史台里最強的痕迹專家,她無非就是想借著痕迹檢驗的手,敲開六扇門的大門,去找她爹君維安。
倒是情深義重。
本不是親生父女關係,卻有這樣的恩情,也不枉費君維安一直以來都對她掛心不已。
院門口的槐樹下,蘇辰隨性地坐在一旁的石墩上。
他瞧著包子鋪掌柜紅腫的雙眼,直言:「你可曾聽你爹說起,近日和誰有些過節,夜裡又準備見什麼人?」
「這、還真沒說起。」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粗布麻衣,手臂精壯,他身上的圍裙系在腰間,常年抹擦留下洗不掉的一片油印。
「你爹平日又與誰交好?喜歡上哪裡溜達?有什麼喜好?」蘇辰又問。
半晌,這問題都沒能聽到回答。
一連三問,竟然將這包子鋪掌柜問愣住了,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蘇辰瞧著他尷尬的樣子,大致上瞧明白了。
他不知道。
「你倒真是個孝子。」蘇辰輕笑,「一問三不知。」
誰知,包子鋪掌柜一臉委屈,叫苦連天:「這怨不得我啊!我爹那個人固執得很,說不了兩句話就開始罵我多管閑事,說我管東管西。」
「他平時就知道下棋,還喜歡說人家長里短。我和他說過這樣不好,誰知他直接轉過頭指著我鼻子罵我不孝。」包子鋪掌柜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股腦地倒苦水,「他這個人不講理的,唯我獨尊得很。」
蘇辰睨著他,沉思片刻,喚道:「柳南。」他說,「你帶他去一旁,詳細問問怎麼個唯我獨尊法。」
柳南心下瞭然:「您這邊請。」
蘇辰的注意力,在那句「說人家長里短」上。
性子里有這種特點的人,難免口舌惹事。
他支開被害人的兒子,便是為了接下來的詢問中,不節外生枝。
見兩人走遠,蘇辰才轉向案發現場的第一發現人,詢了相同的三個問題。
「老易朋友不多,就我們幾個棋友,連街坊四鄰都不怎麼走動,他這個人神秘得很,除了下棋,一般也不出門。」棋友答。
「他人品如何,棋品又如何?」蘇辰問。
棋友搖頭:「人品還行,棋品就完全取決於輸贏情況。」
「輸了呢?」
「輸了還好,謙遜得很,心態也穩定。」
蘇辰蹙眉:「那要是贏了呢?」
「哎喲!那可就身上插翅膀,上天了,什麼話都敢往外頭抖!」
蘇辰蹙眉,追問了一句:「比如?」
棋友捂著自己的雙眼,扣扣搜搜的才開了口:「就那些風流債,一個勁地往外絮叨。」
「比如?」蘇辰話音沉了,強調著又問了一遍。
直覺告訴他,這當中大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