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太后可肯給微臣喂一次葯?
第46章太后可肯給微臣喂一次葯?
這四個字可把翩翩嚇得不輕,直接就給語無倫次了——
「太後來做什麼?難道她發現了?知道你是裝的?」翩翩手足無措地四處亂看,生怕周圍有什麼東西令殷飛煙發現他們的計劃。
蓮豈輕笑著嘆息,小聲道:「你就這麼不信任我?」
……不是的。翩翩幾乎就要出口,但對上蓮豈明亮的眸子,又覺得不必再說。她將他的手緊緊握在手中,點了點頭,起身整理衣衫。
蓮豈讚賞地看著她,用眼神告訴她:萬事有我。
翩翩頓時就安心了,一切慌亂都不見了,跟了蓮豈這麼久,如果連他一點的從容都學不來,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對於演戲,她也耳濡目染了一些,現在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翩翩擺出一副難捱的傷心模樣,失神地拉開了簾帳,朝已進了屋內,站在正中堂盯著那盆洛水荷發獃的殷飛煙行了禮:「臣妾見過太后。」
殷飛煙回神,淡淡地看向翩翩,幾日不見,這個女子消瘦了不少,初見時不起眼的微胖身形瘦下來后,竟是難以移開目光的美麗動人。
蓮豈的眼光一向獨道,她從未懷疑過。這次她來,一方面是想確認一下蓮豈的情況,一方面……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要走這一趟。
殷飛煙一步步靠近窗邊,親自攙扶起翩翩:「蓮夫人快快請起。」
翩翩抬首看向太后,露出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太后這真是折煞臣妾了。」
殷飛煙見她眼中的怯意和擔憂,稍稍有些不耐,隨手鬆開了她,笑著道:「哀家這次來是看望蓮督主的病情,蓮夫人不必緊張。」
翩翩垂首應下:「是,夫君正在床上休息,剛剛睡下。」
「哦,已經睡下了?」殷飛煙停留在離床一米遠的地方,靜靜地凝視著不遠處躺著的俊雅男人。
曾幾何時,他幾乎君臨天下,曾幾何時,他為她除掉一切障礙,扶持她登上皇后之位。但如今,他卻在她的毒藥和手段下苟延殘喘……這該說風水輪流轉,還是該說物是人非?
「蓮督主看起來氣色不太好。」
何止是氣色不太好,簡直是時日無多……這是御醫給太后的稟告。
當殷飛煙知道這些預料之中的消息后,心裡莫名失落,有些因為蓮豈中計而失望,又有些因為他快要死了而難過。
終究,這個男人還是要離開自己的。
「夫君還未服藥,想來服過葯之後便可痊癒。」翩翩複述著御醫的話,「御醫說只是勞累所致,並無大礙,太后可以放心。」
殷飛煙怎麼放心得下?她挑了一下細眉,輕撫著華麗的衣袂,沉默良久,忽然道:「不知蓮夫人可否退下片刻?哀家有些話想單獨和蓮督主說。」
她可以拒絕么?翩翩垂眸,低眉斂目道:「臣妾告退。」
轉身,出門,一陣微微刺骨的風拂過,昭示著秋日已逝,冬日來臨。翩翩站在門外,為殷飛煙和蓮豈關好門,心中悵然而感慨。
想當日剛到東廠的時候還是春天,草長鶯飛風景如畫,到處都透著她從未見過的生機和華貴,但如今草木衰敗冷風蕭瑟,似乎同人的心境一樣,低迷淪陷。
住了這麼久的地方,一直當做家的地方,猛地想起將要離開,竟然會有些不舍。
翩翩嘆了口氣,抬步走向花園。
而房中,蓮豈早已睜開了眼睛。
「我就知道你沒有睡著。」殷飛煙篤定道。
蓮豈微微側目看向她,俊雅如荷的眉目間縈繞著些許疲倦:「你來了。」
「怎麼,想不到我會來?」殷飛煙走到床邊,靠著他坐下,手下不自覺為他提了提被子,做完之後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尷尬地收回了手。
蓮豈倒是不甚在意,他唇瓣動了動,虛弱無力地說:「也不知近日是怎麼了,總是胸悶氣短使不上力,想來是人老了,敵不過季節轉變,害了風寒,你不必擔心,待我痊癒,便會回朝。」
殷飛煙微微蹙眉,鳳目凝著他,淡色朦朧中似有悔意:「你好好養病,少艾雖然年紀尚輕,卻已頗有先帝風姿。」
蓮豈蒼白的臉頰上浮出一絲欣慰:「我自然是相信皇上的,他並沒讓我失望。」
殷飛煙不知何意地別開了頭:「但他卻一直將你視為眼中釘。」
「這可以理解。」蓮豈緩聲道,「坐在那個位置,即便是至親之人也不可信,何況我這個外人。咳咳。」他似乎受不住地咳了兩聲,眉心緊緊皺著,痛苦不堪。
殷飛煙舒了口氣,為他掃開掩了眉目的碎發:「我如此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
……來看最後一眼,我怎麼會怪你?你若不來,我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蓮豈將目光流連在殷飛煙美麗的臉上,故作傷情地嘆了口氣,柔聲道:「不會。」
殷飛煙有些詫異,神色變了幾變,似有所慮。
蓮豈趁勢握住了她的手,惹來她微微錯愕。
他解釋道:「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一種命不久矣的感覺。」
殷飛煙眼神閃爍道:「你沒事的,御醫說你只是勞累所致,吃幾副葯就好了。」
蓮豈「嗯」了一聲,慢慢道:「那你喂我可好?」
殷飛煙呆住。
「去吧,葯應該已經熬好了,你親手喂葯,我才會喝。」
一語雙關,殷飛煙忽然覺得蓮豈其實什麼都知道,但他不在意。
……為什麼?
難道他……
「你……」
「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蓮豈岔開了話題,「那晚皇上要將少艾過繼給別人,你哭得像個淚人,身邊只有我一個人侍奉,還惡狠狠地警告我不許說出去。」
殷飛煙回想起年輕時的幼稚行為,有些臉紅:「還提那些做什麼……」
「是了,都已經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麼呢?」蓮豈微微抿唇,用一種忐忑的眼神看向她,「若我說,我突然有些後悔了,你會如何?」
殷飛煙愣住,顯然沒料到蓮豈會對她說這些。
蓮豈滿臉真摯,讓人看不出絲毫破綻:「飛煙,其實我……」
殷飛煙忽然捂住了他的嘴,眼裡已經蓄滿了淚:「你不必說了。」
不說怎麼可以?這直接關乎到這一切可否斷得徹底——蓮豈掃開她的手,故作虛弱道:「飛煙,其實我對你並非無意。只是皇上已大了,你我是不可能了。」
殷飛煙的淚水還是沒忍住,她雖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卻也始終是個女人:「你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晚了么?」
「不晚。」蓮豈搖頭,「我總覺得,這一切才是我想要的,我死,你和少艾安心地活下去,這一切才是我想要的,否則我也不會做那麼多。」
殷飛煙滿臉震驚地看著他。
「其實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那佛珠和花我都知道,那碗葯喝下去是什麼結果我也知道,我從一開始就算好了自己今日的下場,我一直拒絕你,便是要你狠心走到這一步。」
「你……」殷飛煙已經傻了。
「為了你和少艾的江山,為了你和少艾的未來,我甘願埋骨地下。」蓮豈難捱地咳了起來,咳聲極大,驚動了外面守著的翩翩,翩翩知道這是他給她的端葯信號,立刻敲響了門,「太后,葯熬好了,夫君咳得厲害,還是先給他喝葯吧。」
殷飛煙聽到「葯」字,腦子裡的弦重新接了回去,她不無驚訝地看著蓮豈虛弱的臉龐,想開口喚翩翩端進來,卻狠不下心。
蓮豈露出一副不舍的眼神,提高音量道:「翩翩,端進來吧。」
殷飛煙擦去淚水,忙道:「等……」
「不必等了。」蓮豈抬手打斷她的話,充滿了疲憊,「這一天我已等得太久,從探親歸朝,我便在等這一天。」
殷飛煙呆住。
翩翩端著葯走了進來,看著殷飛煙明顯哭過的眼睛,心裡忐忑了些,端著葯低頭走過來,想要坐下喂葯,卻被殷飛煙占著地方。
「太后可肯給微臣喂一次葯?」至此之後,你便虧欠我一生,再無法對我蓮家人和蘇家人下手。蓮豈心中百般計較,面上卻一派留戀不舍。
翩翩雖不知道蓮豈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但他的目的她從未懷疑,他對她的情誼她也不懷疑,所以她並沒有吃醋和傷心,反而配合地滿臉驚訝和不解地看向殷飛煙。
殷飛煙捕捉到翩翩眼中似有若無的傷感和疑惑,仔細地判斷了一下其中的真假,竟然沒發現異常……其實在現在這種心亂如麻的情況下,要她能做出明確的判斷真的很難。
她最終還是開了口:「葯給我,你退下吧。」
翩翩怔了怔,面露思索。
殷飛煙抬眉:「嗯?」
翩翩趕忙遞過葯碗。
殷飛煙接過,不咸不淡道:「退下吧。」
「是。」翩翩最後看了蓮豈一眼,他並未給出什麼示意的眼神,這種關鍵時刻,不能出任何情況,所以他什麼也沒說什麼承諾也沒給,但他即便不語不動,翩翩也明白。
翩翩安順地走了出去,做足了對自己丈夫和太后關係困惑的女子該有的模樣。
「你現在不怕她傷心了么?」殷飛煙端著葯碗,睇著碗中湯藥,沉聲問。
蓮豈淡淡微笑:「我現在還需要怕什麼?」
他的確什麼都不需要怕了,他已經什麼都不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