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結論
厚黑的施用,定要糊一層仁義道德,不能把它**裸地表現出來。不是所有小說網站都是第一言情首發,搜索151+看書網你就知道了。王莽的失敗,就是由於露出了厚黑的緣故。如果終生不露,恐怕王莽至今還在孔廟裡吃冷豬肉。
說了一大堆的話,在這收頭結大瓜的時候,不妨告訴讀者一點秘訣:厚黑的施用,定要糊一層仁義道德,不能把它**裸地表現出來。王莽的失敗,就是由於露出了厚黑的緣故。如果終生不露,恐怕王莽至今還在孔廟裡吃冷豬肉。韓非子說:「陰用其言而顯棄其身。」這個法子,也是定要的。即如我著這本《厚黑學》,你們應當秘藏枕中,不可放在桌上。假如有人問你:「你認識李宗吾嗎?」你就要做一種很莊嚴的面孔說:「這個人壞極了,他是講厚黑學的,我認他不得。」口雖這樣說,但心裡應當供一個「大成至聖先師李宗吾之位」。你們能夠這樣做去,生前的事業,一定驚天動地,死後一定入孔廟吃冷豬肉無疑。所以我每聽見人罵我,我非常高興,說道:「吾道大行矣。」
還有一點,我前面說:「厚黑上面,要糊上一層仁義道德。」這是指遇著道學先生而言。假如遇著講性學的朋友,你同他講仁義道德,豈非自討沒趣?這個時候,應當糊上「戀愛神聖」四個字。若遇著了講馬克思的朋友,就糊上「階級鬥爭,勞工專政」八個字,難道他不喊你是同志嗎?總之,面子上應當糊以甚麼東西,是在學者因時因地,神而明之,而裡子的厚黑二字,則萬變不離其宗。有志斯學者,細細體會!
附:古文體版《厚黑學》
夫厚黑之為學也,其法至簡,其效至神,小用小效,大用大效。沛公得其全而興漢,司馬得其全而興晉;曹操、劉備得其偏,割據稱雄,烜赫一世。韓信、范增,其學亦不在曹劉下,不幸遇沛公而失敗,惜哉!
吾自讀書識字以來,見古之享大名膺厚譽者,心竊異之。欲究其致此之由,渺不可得,求之六經群史,茫然也;求之諸子百家,茫然也;以為古人必有不傳之秘,特吾人賦性愚魯,莫之能識耳。窮索冥搜,忘寢與食,如是者有年。偶閱《三國志》,而始憬然大悟曰:「得之矣,得之矣,古之成大事者,不外面厚心黑而已!」三國英雄,曹操其首也。曹逼天子,殺皇后,糧罄而殺主者,晝寢而殺幸姬,他如呂伯奢、孔融、楊修、董承、伏完輩,無不一一屠戮,寧我負人,毋人負我,其心之黑亦云至矣。次於操者為劉備。備依曹操、依呂布、依袁紹、依劉表、依孫權,東竄西走,寄人籬下,恬不知恥,而稗史所記生平善哭之狀,尚不計焉,其面之厚亦云至矣。又次則為孫權。權殺關羽,其心黑矣,而旋即媾和;稱臣曹丕,其面厚矣,而旋即與絕,則猶有未盡黑未盡厚者在也。總而言之,操之心至黑,備之面至厚,權之面與心不厚不黑,亦厚亦黑。故曹操深於黑學者也;劉備深於厚學者也;孫權與厚黑二者,或出焉,或入焉,黑不如操,而厚亦不如備。此三子,皆英雄也,各出所學,爭為雄長,天下於是乎三分。此後,三子相繼而歿,司馬氏父子乘時崛起,奄有眾長,巾幗之遺而能受之,孤兒寡婦而能忍欺之,蓋受曹劉諸人孕育陶鑄,而集其大成者,三分之天下,雖欲不混一於司馬氏不得也。諸葛武侯天下奇才,率師北伐,志決身堅,卒不復漢室,還於舊都,王佐之才,固非厚黑名家之敵哉!
吾於是返而求之群籍,則向所疑者,無不渙然冰釋。即以漢初言之,項羽喑啞叱吒,千人皆廢,身死東城,為天下笑,亦由面不厚,心不黑,自速其亡,非有他也。鴻門之宴,從范增計,不過一舉手之勢,而太祖高皇帝之稱,羽已安坐而享之矣;而乃徘徊不決,俾沛公乘間逸去。垓下之敗,亭長艤船以待,羽則曰:「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噫,羽誤矣!人心不同,人面亦異,不一審他人所操之術,而曰此天亡我,非戰之罪也,豈不謬哉?沛公之黑,由於天縱,推孝惠於車前,分杯羹於俎上,韓彭菹醞,兔死狗烹,獨斷於心,從容中道。至其厚學則得自張良,良之師曰圯上老人,良進履受書,頓悟妙諦,老人以王者師期之。良為他人言,皆不省,獨沛公善之,盡得其傳。項王憤與挑戰,則笑而謝之;酈生責其倨見長者,則起而延之上坐;韓信乘其困於滎陽,求為假王以鎮齊,亦始怒之,而終忍之;自非深造有得,胡能豁達大度若是?至呂后私辟陽侯,佯為不知,尤其顯焉者。彼其得天既厚,學養復深,於流俗所傳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倫,廓而清之,翦滅群雄,傳祚四百餘載,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
楚漢之際,有一人焉,厚而不黑,卒歸於敗者,韓信是也。胯下之辱,信能忍之,其厚學非不優也。後為齊王,果聽蒯通之說,其實誠不可言。奈何惓惓於解衣推食之私情,貿然曰:「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長樂鍾室,身首異處,夷及九族,有以也。楚漢之際,有一人焉,黑而不厚,亦歸於敗者,范增是也。沛公破咸陽,擊子嬰,還軍灞上,秋毫無犯,增獨謂其志不在小,必欲置之死地而後生已。既而漢用陳平計,間疏楚君臣,增大怒求去,歸未至彭城,疽發背死。夫欲圖大事,怒何為者!增不去,項羽不亡,苟能稍緩須臾,除乘劉氏之敝,天下事尚可為;而增竟以小不忍,亡其身,復亡其君,人傑固如是乎?
夫厚黑之為學也,其法至簡,其效至神,小用小效,大用大效。沛公得其全而興漢,司馬得其全而興晉;曹操、劉備得其偏,割據稱雄,烜赫一世。韓信、范增,其學亦不在曹劉下,不幸遇沛公而失敗,惜哉!然二子雖不善終,能以一長之畏,顯名當世,身死之後,得於史傳中列一席地,至今猶津津焉樂道之不衰,則厚黑亦何負於人哉?由三代以迄於今,帝王將相,不可勝數,苟其事之有濟,何一不出此?書策俱在,事實難誣。學者本吾出以求之,自有豁然貫通之妙矣。
世之論者,動謂成敗利鈍,其權不操於人,而操於天。不知惟厚惟黑,為人力所能盡。吾人處世,當竭其所能盡之力,以戰勝乎不可必之天。而天降禍於吾也,吾必反躬自省,吾行而未修乎,吾則改圖焉,吾行而已至乎,吾則加勉焉;所造果精,彼蒼自退而聽命。若淺嘗輒止,而歸咎於厚黑之無靈,厚黑豈任受哉?天之生人也,予以面而厚即隨之,予以心而黑即隨之,面與心先天也,厚與黑根於先天者也。自形式觀之,瑰然一面,廣不數寸,藐乎一心,大不盈掬,精而察之,其厚無限,其黑無倫,舉世之富貴功名宮室妻妾衣服輿馬,靡不於此區區間求之自足,造物之妙,誠有不可思議者!人之智慧,有時而窮,人之精神,有時而困,惟夫厚黑,予生俱生,閱世愈多,其功愈著。得其道者,磨之不薄,洗之不白。面可毀,心可死,而厚黑之靈,亘萬古而不可滅,則知人稟於天者富,而天之愛乎人者篤矣。
世之衰也,邪說充盈,真理汩沒。下焉者,誦習《感應篇》、《陰騭(zhi)文》,沉迷不反;上焉者,狃於禮義廉恥之習,破碎吾道,彌近理而大亂真。若夫不讀書不識字者,宜乎至性未漓,可與言道矣;乃所謂善男信女,又幻出城隍閣老、牛頭馬面、刀山劍樹之屬,以懾服之,縛束之,而至道之真,遂隱而不見矣。我有面,我自厚之;我有心,我自黑之,取之裕如,無待於外。鈍根眾生,身有至實,棄而不用,薄其面而為厚所賊,白其心而為黑所欺,窮蹙終身,一籌未展,此吾所以嘆息痛恨上叩穹蒼而代訴不平也。雖然,厚黑者,秉彝之良,行之非艱也,愚者行而不著,習而不察;黠者陽假仁義之名,陰行厚黑之實,大道錮蔽,無所遵循,可哀也已!
有志斯道者,毋忸怩爾色,與厚太忒,毋坦白爾胸懷,與黑違乖。其初也,薄如紙焉,白如乳焉。日進不已,由分而寸而尺而尋丈,乃壘若城垣然。由乳色而灰色而青藍色,乃黯若石然。夫此尤其粗焉者耳;善厚者必堅,攻之不破;善黑者有光,悅之者眾。然猶有跡象也。神而明之者,厚而無形,黑而無色,至厚至黑,而常若不厚不黑,此誠詣之至精也。曹劉諸人,尚不足語此,求諸古之大聖大賢,庶幾一或遇之。吾生也晚,幸窺千古之不傳之秘,先覺覺后,捨我其誰?亟發其凡,以告來哲。君子之道,引而不發,躍如也。舉一反三,貴在自悟。老子曰: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聞吾言而行者眾,則吾道伸;聞吾言而笑者眾,則吾道絀。伸乎絀乎?吾亦任之而已。
*編者按:李宗吾把這篇文字寫出來之後,摯友廖緒初為他作了個序,謝綬青隨後也為他作了個跋。
廖緒初的序曰:
吾友獨尊先生,發明「厚黑學」,恢詭譎怪,似無端崖;然考之中外古今,驗諸當世大人先生,舉莫能外,誠宇宙間至文哉!世欲業斯學而不得門徑者,當不乏人。特勸先生登諸報端,以饗後學。異日將此理擴而充之,刊為單行本,普渡眾生,同登彼岸,質之獨尊,以為何如?民國元年,三月,淡然。
謝綬青的跋曰:
獨尊先生《厚黑學》出,論者或以為譏評末俗,可以導人為善;或以為鑿破混沌,可以導人為惡。余則曰:「厚黑學」無所謂善,無所謂惡,如利刃然,用以誅盜賊則善,用以屠良民則惡,善與惡何關於刃?用厚黑以為善則為善人,用厚黑以為惡則為惡人,於厚黑無與也。讀者當不以余言為謬。謝綬青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