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番四十七:神龜猶壽(七)

第248章 番四十七:神龜猶壽(七)

「師兄.」

季鳳連將兩碟小菜端入屋內,出門后小聲對孫心照說道:

「師父早年就多番叮囑,他曾與劍神前輩連番作對,萬不可去衡州府。」

「二十多年來,他老人家不曾踏出常德府一步。」

「可」

「可什麼?」孫心照小聲詢問。

季師妹回頭偷瞧一眼,碎碎念道:「可事實好像不是師父說的那般,他老人家似乎太過小心了。」

「劍神前輩到此,我雖想起師父的叮囑心中惶恐,但卻沒從劍神前輩身上察覺到惡意。」

「師父一直記掛在心上的事,劍神卻好像是在見到師父后才重拾記憶。」

「可見他是沒放在心中的。」

孫師兄聞言,不由瞪了她一眼。

「我看你是沒學到精髓。」

「怎麼沒學到?」

孫心照面色肅穆:「這天下間誰能揣測到劍神的想法?」

「師父越是如履薄冰,越說明他老人家睿智無比已將江湖看透。」

「否則哪有今日的局面。」

季鳳連不在意他略帶責備的話,滿臉好奇地詢問道:

「那師兄可知劍神來此的目的?」

「興許是無敵寂寞?」孫心照也不敢確定,「或者是當年物事有些疑惑?」

「誒,我也不曉得。」

孫心照搖頭,又感慨道:

「劍出衡山,二十年前便已笑傲江湖,他老人家想做些什麼,也許不用目的,只消一個想法便可去做,這天下又有什麼是他想做而做不到的?」

季鳳連見他目眩神搖,不由低笑一聲。

「師兄也想笑傲江湖?」

「這當然,江湖人誰不想?」

孫心照又道:「不過,人貴在自知,我能和師父一樣安穩生活在武陵,便算樂事。」

「似劍神這般人物,江湖千載風雨難出一人。」

他眼中感慨之色甚濃,轉而又清醒無比,對師妹提醒道:

「莫要好高騖遠。」

季鳳連挑了挑眉,有些不滿的埋怨道:「師兄真是會打擊人,我才打算緊跟劍神前輩的腳步,這口氣一生起被你給泄了下去。」

她話罷又笑了起來:

「那就只能和師兄一樣,在武陵桃源求一個安穩了。」

兩人說話聲音很小,心情卻極其舒暢。

像是將原本壓在胸口上的一塊巨石給挪開了一樣。

常德府的江湖人雖尋不到他們,可危機一直存在。

如今得知點蒼妙諦的來意,又幾乎化解了師父與劍神當年的恩怨。

往後他們行走江湖,便不用一直提心弔膽.

在孫仲卿盛情之下,趙榮與曲非煙於桃源停留一晚。

翌日清晨,他們又來到湖邊渡口。

煙水晨霧,風露彌天。

趙榮站在小舟上,叫身後一行人止步。

「孫堂主,這個小物件,便送你了。」

趙榮微微一笑。

他說話間,一旁的曲非煙遞出一捲軸狀物品。

季鳳連上前謝過,曲非煙示意她打開。

來到師父身邊,季鳳連小心翼翼地展開捲軸。

原來是一幅畫。

畫中有山有水,有滿岸桃花,直至卷末,畫中雲霧,隱見縹緲飛檐,似有樓台。

這幅畫意境深遠,寫意燦爛。

孫仲卿定睛一看,畫上寫著幾個小字。

《桃源問津圖》。

正是這畫作的名稱。

「我離開衡陽時,丹青生作了這幅畫,此時頗為應景,孫堂主便收下吧。」

「妙,好畫!」

孫仲卿雖不懂畫,卻立刻誇讚一聲。

又頗為自責地問道:

「可惜老朽愚鈍,猜不到劍神深意。」

趙榮看了這位老人一眼,忽然想到他昨日說的話。

「神龜雖壽,猶有盡時」

他重複了孫仲卿所言,帶著幾分感嘆之色。

又加上一句:

「希望二十年後,神龜猶壽,我們還能再見。」

孫仲卿先是愣了一下。

他第一反應,這是不是劍神故意調侃。

自己一直在躲著他,結果到了垂垂老矣時,也還是躲不開。

真是他人生一大失策。

可轉念一想,對方話語之調,竟頗為真誠。

當下苦笑一聲,回應道:

「老朽儘力,但只怕也活不到那一天。」

他話罷,扭頭對一旁的孫心照囑咐道:

「徒弟,若劍神再履桃源,為師倘若長眠地下,不要忘了在燒紙祭拜的時候告訴我。」

孫心照一絲不苟地應了聲「是」。

趙榮微微一笑,不再多話。

遠處水鳥驚飛,一條小舟逐漸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內。

孫仲卿盯著趙榮離去的方向,矚目良久。

「師父.」

「師父.」

季鳳連連續喊了好幾聲,「劍神前輩已經走遠了。」

她笑道:「您往日最不願見到他,怎麼此時像是不舍。」

她還有話想說,被孫心照一個眼神打住。

「等你到了為師這個年紀,便什麼都懂了。」

孫仲卿和藹一笑,轉身往回走。

商素風因為功訣之事並未離去,他朝趙榮離去方向眺望一眼,跟上了孫仲卿的步伐。

晨煙鎖桃源,將他們隔絕開來.

趙榮與曲非煙從桃源出,泛舟沅江。

夕陽斜照時,才回到常德府城。

二人在府城周邊遊玩數日,這才想起還在鼎盛武館的趙玉臻。

再回武館時,內堂設置晚宴。

除了兩位館主與子女,趙榮還見到幾位故人。

比如柳葉刀客尚金全、寧遠雙劍夫婦,還有永州的公孫深度夫婦。

他們皆是龍萍的朋友,來此祝賀。

二十年前,他們在長瑞鏢局坐一桌。

之後天各一方,沒想到如今還有機會再聚。

時光無情。

故人多生華髮,壯年漸逝。

因為漠北雙雄一事,趙榮見公孫深度夫婦的次數最多。

如今這位公孫兄,雖還和當年一樣因為崆峒花架門的關係有股儒雅之氣,卻連鬍子都變白了。

宴會期間,眾人飲酒頗多。

一說起當年事,每個人話都說不盡。

尤其是看到趙榮的容顏,更叫幾人感慨非常.

「榮哥,這次常德府之行可算圓滿?」

又一日,他們已經踏上客船。

「圓滿。」

趙榮笑道:「不過這次出來,主要是帶你散心遊玩的。」

「玉臻還想在常德留幾日,我們不等他了。」

「你現在想去何處?」

曲非煙舉目望著江水:

「出瀟湘時,天下多有湖山讓我期盼,可去過桃源之後,我反倒沒心思再去別處。」

「此時只想回雁城。」

「哦?」

聽他疑了一聲,曲非煙雙眸凝在他臉上:

「那玄武堂主早年一直躲著你,桃源之地是他的心安處。」

「而我的心安處,就在雁城,那個有榮哥的地方。」

趙榮笑道:

「好,這就回去。」

「玄武堂主在桃源垂釣二十餘載,我們也去湘水上划船打漁。」

曲非煙一下笑了出來。

「師兄多年不涉江水,忽然重操舊業,手藝怕是難入行家之眼。」

「放心吧」

趙榮站在船頭,笑應一聲,又想起當年的漁號子。

心中忽起波瀾,不由喃喃念著:

「衡州潭水之西津,活水蓮子跳鱅青。漁人漾舟沈大網,截湖一擁數百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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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出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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