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番四十九:煙水茫茫(二)
「玉臻.」
二人才走到衡山別院,欒瓊就壓不住心頭的話了。
「嗯?」
趙玉臻投來詢問的眼神。
「之前從未聽你提過,你爹竟.竟就是傳說中的劍神,」她說話時,仍然激動得很,「你可知,我就是聽著你爹的各種傳說長大的。」
「在石門劍派中,大伯常誇讚我的我不輸給大派傑出弟子,可是,我無論怎麼用功練劍,總是會輸給你。」
她繼續傾訴:
「每次比劍失敗后,我都會向長輩求教,可是你的變數總比他們指點的要多,後面我便不問了,心中卻十分疑惑。」
「想著你小小年紀,就算精熟衡山劍法,也不該在見聞上高過我大伯,畢竟他是一派掌門,又與峨嵋高手多有交集。」
「今日,總算叫我解惑了。」
趙玉臻忍不住笑了起來,又聽到帶著一絲埋怨口吻的話音:
「原來,你竟是這般來歷。」
「那便是把石門劍派與峨嵋派的師長全數請來,恐怕也不及你耳濡目染。」
「你把我瞞得好慘。」
「害得我在兩位前輩面前連丟禮數。」
說到這她有些羞愧,「只說要見見你家長輩,我哪裡知道,你家長輩是這等傳說中的人物。」
「若非我心思夠靈,早就愣在那裡不敢說話了。」
趙玉臻帶著一絲歉意:「你從未問起,我不好提及。」
「我娘早教導過我,叫我行走江湖莫要仗著爹的名頭,否則兩眼昏黑,在江湖上就什麼都看不清了。」
少女品著他的話,深以為然。
「這倒也是.」
「若我早知你是劍神前輩的兒子,也許只會遠看幾眼,就不敢冒冒失失在常德府與你比劍。」
她又問:「鼎盛武館那小子是不是知曉?」
「嗯。」
趙玉臻理所當然地點頭:「瑞青與我一道在這別院中學書畫,自然知曉。」
「不過,你知道他的性子比我還慢,又沉迷函谷八藝,對其他事的反應沒有常人那般大。」
「我爹還說他品性頗佳,可惜腦海缺了一點弦音,沒有曲樂天賦,便只學作畫了。」
欒瓊一想龍瑞青,那是一點沒說錯。
只是沒想到,這武館小子竟然得到過劍神的點評,心中有些艷羨。
與趙玉臻說了幾句話,她總算舒坦放鬆一些。
這時腦海中又閃過方才琴軒中的畫面。
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物,前兩月又在峨嵋見過諸多大派高人。
只是
絕找不出能像方才這兩位叫人印象深刻的人。
她對江湖傳說的期待,一絲一毫都沒有落空。
就像是一陣悠遠的迴響,此時還有餘音。
「玉臻,你爹娘一直是這個樣子嗎?」
沒等他回答,又喃喃添了一句話:「青春常在,數十年容顏不改。」
「是的。」
聽到他如此肯定,欒瓊好奇極了,想追問。
可話到嘴邊,沒再說出口。
「你想知道我爹娘練的什麼功夫?」
他笑呵呵詢問,猜到她的心事。
少女睜大眼睛,雖不出聲,但眼中快要溢出的好奇早代表了言語。
趙玉臻道:
「這門神功是我爹自創的,喚做明玉真經,乃是功參至極的一部法門。」
「可是想練成太過艱難,整個門派除了我爹,其餘人休說練成,連門檻也邁不過去。」
「我娘雖有修習,也是爹爹費盡心力,才有殘篇功效。」
「其餘弟子只修劍典,與這門神功無緣。」
欒瓊露出驚絕之色,她相信少年口中的話絕對比江湖傳言靠譜。
不愧為一代劍神,竟自創出如此神功。
出於對前輩的仰慕,又痴痴說道:「那能否萬古長青?」
趙玉臻笑了出來。
「你在想些什麼呢?」
「爹爹曾說天人合一中有陰陽至理,可依然順應天道,歷經天時,經日月消磨,所以神功再妙,也沒什麼可能長生不死。」
欒瓊一點沒失望,反而嘆道:
「這已是多少江湖人夢寐難求。」
少女懷著一絲小期待:
「若能劍神前輩能指點我一招劍法,教我怎麼贏你,那便知足了。」
「這倒是簡單.」
趙玉臻笑著朝衡山別院內部一指:「這裡面的丹青生師叔就能教你,他老人家若是心情好,還能送你一幅畫呢。」
「真的嗎!?」
欒瓊眼睛一亮,她可是聽說過此人的大名。
趙玉臻小聲指點:「若是師叔待會拿出兩幅畫叫你欣賞,一幅是臘梅傲雪圖,一幅是寒梅遠香圖,記得說那幅傲雪圖更好。」
「那幅遠香圖是誰所作?」欒瓊捂嘴笑問。
趙玉臻小聲道:「是文徵明文先生。」
兩人低笑著朝別院中走去
……
盤州東南,白虎崖。
西風散漫,幾聲鶴鳴。
在一處被鮮花包裹的雅緻木樓前,彎彎的溪流如玉帶一般滑過山壁凸角,正有一道清瘦人影面朝溪水,手執一根繡花針,靜靜縫著百鳥朝鳳圖。
那針線在他手中如同活物,所綉百鳥顏色絢爛,絨羽根根清晰,如要飛出線譜。
這技法,世上再難找出第二人了。
「師父,我們在草原石壁刻字邊看到了一個字。」
東方小仙話罷,一旁個頭長高的楊君采接話道:「那是一個『妙』字。」
「哦?」
清瘦人影還是背對著他們,沒有轉身。
他的話音聽似寡淡,卻有股幽深寧靜之味,似乎每一個字都有奇特韻調,深入聆聽之人的腦海中。
「妙在何處呀?」
東方小仙道:「自然是在說師父的天人化生。」
「欸,劍神還是那樣高趣,叫人難以琢磨。」
他雖「欸」了一聲,後面的話卻帶著笑音。
東方小仙知他老人家心情好,便問道:
「師父,您既然對劍神前輩頗有追思,怎麼不去見上一面?」
東方小仙話罷,便聽到一聲輕笑。
「這世上既有高趣,又叫我佩服的人唯他一人。」
「聽說他喜見故人,由此可見,雖說容顏不老,少年心卻還是被時間打磨,這倒是一件叫人傷感的事。我第一次見他時,那是何等的少年英氣。」
他讚歎一聲,又沉默片刻。
像是在追思過去。
「但是.」
「這江湖啊,人如潮退,有些故人,不一定非要見面挈闊才算交流。」
「草原上的刻字,你在城牆上刻字,便算我與他見過了。」
「這天下間,除了我與他,誰又能懂?」
他平靜的話中,難掩一股傲氣,卻又道:
「他說我死了,那我便是死了。」
「劍神是個有趣的人,我也該做個有趣的人。」
「細細一想,其中別有深意。」
「死者為陰,生者為陽,我與他刻字對話,暗合陰陽,乃是天人合一的道理,你再練幾十年,也許會有機會明白。」
東方小仙與楊君采聽罷,雖然應諾,心中卻不平靜。
天人合一,這等武學境界,不是他們此時能體會的。
周圍安靜下來,溪流聲像是更清晰了。
那清瘦人影忽然放下手中針線,幽幽看向南嶽方向。
此時
他深邃而複雜眼神,註定是旁人無法看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