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熙陵地宮(四)
「我一直在尋訪失蹤多年的黃七師叔的下落。」楊秋岳道,「十一年前,他在熙陵附近失蹤,我尋查到此,冒了一名守陵軍,探詢熙陵之密。」方多病哎呀一聲,「黃七老道竟是失蹤的十一人之一?啊啊,聽說此老精通奇門八卦,說不定因此被誘來這裡,哎呀難道他也被人吃了?」楊秋岳臉上略有慍怒之色,但他為人陰沉,並不發作,只淡淡的道,「我在熙陵三年,遍觀熙陵碑刻,閱讀前朝史典,發現了一些線索。」
「可是和熙成皇帝之死有關?」李蓮花問。楊秋岳點了點頭,「熙陵似陵非陵,貌似皇陵,卻設有回字重門,明樓之中設有房屋,而且曾經飼養過遠遠超過駐陵士兵人數的馬匹。從碑刻和史書來看,熙成是暴斃身亡,其子當即登基,登基未久突然失蹤,以至於朝政紊亂,國力大衰。」方多病插嘴,「我只知道熙成皇帝的兒子芳璣帝長得歪眉斜眼難看之極。」楊秋岳道,「芳璣帝身有殘疾,相貌醜陋,登基后很少上朝,唯恐朝臣暗自譏笑。但是他並非天生醜陋,根據史書記載,芳璣帝出生之時並無缺陷,自小聰明伶俐,於國事政務頗有見地,深受熙成寵愛。有起居錄記載他少年時『風度瀟洒』、『磊磊然眾人之上』;他是在十七歲時突然一日得了面部抽促之症,以至於口角歪斜,相貌變得極端醜陋。而也是從熙成三十五年,芳璣帝十七歲那年開始,熙成皇帝屢遭刺客襲擊,有一次受了重傷。曾有人大膽進言是芳璣派人行刺,熙成震怒,竟令推出斬首。熙成有十一個兒子,卻唯寵芳璣帝一人。」頓了一頓,他繼續道,「芳璣帝十七歲到二十七歲,十年間熙成賜給了他數不盡的寶物、封號甚至佳麗,奇怪的是芳璣對熙成頗為不敬,據史載曾有辱罵之事,熙成也不追究。在熙成暴斃之後,芳璣帝登基雖說並無遺旨,但誰也沒有異議,人人皆知皇位非芳璣莫屬。」
「果然有古怪。」方多病喃喃的道,「這兒子和老子的事很彆扭……」楊秋岳的視線轉到李蓮花身上,「李先生當世神醫,可否為我證實一事?」李蓮花啊了一聲,「什麼事?」楊秋岳沉吟了一下問:「這口角歪斜、面部抽促之症,是否也可能是因為中毒或者受傷?」李蓮花為之瞠目,方多病心底大笑這位假神醫遇上了硬釘子,還未笑完便聽到李蓮花文質彬彬的回答,「當然。」只聽得他嗆了一聲——這騙子只說「當然」,卻沒說是「當然可能」,還是「當然不可能」。楊秋岳渾然不覺李蓮花在耍滑頭,繼續道,「如果芳璣帝貌丑確是因為中毒或者受傷,那麼,是誰下的毒手?」
方多病一怔,「難道你想說是他老子害了他?」楊秋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隨即他抬頭看向掛在門上的葛潘,「熙成帝與芳璣帝的秘密,那十一人的死亡之謎,一切的答案,都在這扇觀音門內。」李蓮花卻慢慢的道:「楊少俠,我問你為何寧願蒙受不白之冤,也不敢與『葛潘』辯駁,你還沒有答我。」
楊秋岳臉色突然又變得青白,「我……」
「葛潘敢當眾嫁禍於你,你卻不敢辯駁,說明什麼呢……」李蓮花喃喃的道,「你是白木高徒,甘心潛伏駐陵軍中三年,當真只是為了尋訪黃七老道的下落?何況尋訪師叔下落並非壞事,若不是被葛潘逼出『蒼狗指法』,你卻根本不願承認是白木弟子。你熱衷熙陵之秘,精讀前朝秘史,都可說是你愛好古怪,但是有一件事——不能用愛好古怪解釋。」他突然抬起頭盯著楊秋岳,目光穩定得出奇,湛湛然透出絕對的信心,和他平時所表露的樣子完全不同,只聽他一字一字的問:「方才我說張慶虎是被暗器所殺,你說『原來如此……』,可是張慶虎的頭是你砍的,你怎會不知他是被暗器所殺?」剎那之間,楊秋岳的臉色慘白異常。
方多病看著楊秋岳,瞠目結舌,只聽李蓮花緩緩的說下去,「你砍了張慶虎的頭,究竟是為了幫張慶獅隱瞞身份,還是為了替葛潘毀屍滅跡?只要屍體沒有頭,誰也不知他是怎麼死的,不是么?」
楊秋岳默然。
「你沒有告訴葛潘張慶獅未死,助他假扮張慶虎,是不是為了留下對付葛潘的棋子——而葛潘之所以嫁禍與你,是不是因為他發現張慶獅未死,而對你非常不滿?」李蓮花慢慢的說,「葛潘究竟有你什麼把柄,讓武當白木的弟子縛手縛腳,盡做一些鬼鬼祟祟之事?」
楊秋岳長吸了一口氣,竟然靜默不答,就此閉嘴。他被李蓮花問得無法回答,竟寧願默認,不願解釋。
「白木道長的高徒,即使和葛潘合作,也不至於泯滅良心,我信你並未殺人。」李蓮花緩緩的說,隨即伸手推拿,解了葛潘所點的穴道。
他說了上百句楊秋岳都沒有回答,說了這一句,楊秋岳卻渾身起了一陣顫抖,「我……」方多病嘆了口氣,「你有苦衷就說,難道我和死蓮花還會害你不成?」他拍了拍胸脯,「有我方氏給你撐腰,你怕什麼?」
「我早已不是武當弟子。」楊秋岳抑制住波動的情緒,淡淡的道,「三年之前,便被師父逐出師門,如何敢妄稱白木門下?」方多病啊了一聲,「你的武功不錯,白木幹什麼把你趕出來?」楊秋岳別過頭去,「我盜取武當金劍,當了五萬兩銀子。」方多病奇道,「五萬兩銀子?用來幹什麼?」楊秋岳沉默了好一會兒,簡單的道:「賭錢。」
方多病和李蓮花面面相覷,不想楊秋岳武功不弱相貌斯文,居然沉迷賭博,以至於被逐出師門。楊秋岳又道:「我知道自己改不了賭性,也不望見容於師門,但金劍卻是要還的。被當掉的金劍被金鋪融為首飾,已經無法要回,要還武當金劍,只有尋訪黃七師叔的下落。」武當金劍是上代武當掌門兵器,乃是一對短劍,現任掌門白鶴道長存有一支,被楊秋岳盜走;另一支在失蹤的黃七手中。楊秋岳又道:「我在熙陵三年,曾經二入地宮……」李蓮花和方多病都啊了一聲,只聽他繼續說,「……都無法破此門而入,雖然尋訪金劍和黃七師叔下落不成,我卻在這裡娶了個老婆。」方多病一怔,忍不住笑了起來,「恭喜恭喜。」楊秋岳仍然沒有半點高興的模樣,「我老婆姓孫,叫翠花。」方多病還沒笑完差點咬到舌頭,「曉月客棧老闆娘?她不是個寡婦么?」楊秋岳陰沉沉的道,「我們沒有拜過天地,不過她終歸是我老婆,她失蹤了。」方多病在心裡卻道:原來你是她姘夫。
李蓮花嘆了口氣,喃喃的道,「所以我覺得老闆娘去買醬油大半天不回來比殺手無顏的死有趣,你們卻偏偏不信。」方多病哼了一聲,「放屁!你要是真有那麼聰明,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抓住葛潘?」李蓮花苦笑,楊秋岳道,「他抓了我那老婆,答應我如果進入地宮,不但歸還我武當金劍,還給我十萬兩銀子。」方多病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有這種好事,換了我也答應,怪不得你默不作聲和他合作。」楊秋岳淡淡的道,「抓了我老婆的人說要給我十萬兩銀子,這種好事我卻不信,但不管銀子是真是假,老婆總是自己的。」方多病心下一樂:此人雖說陰沉可厭,兼有賭博惡習,卻倒是重情重義。
「這扇門裡不知藏著什麼東西,不打開來看看,只怕以後都睡不著了。」李蓮花愁眉苦臉的嘆氣,方多病忍不住好笑,「我看是有人三十年以前就睡不著了,裡面不管有什麼寶貝,如果你找到了,不要忘記分我一半。」李蓮花微笑道,「當然、當然。」
隨即四人商量了一下,把葛潘從門上拽了下來,方多病賣弄手法,以十七八種點穴法在他身上封了十七八處穴道。張青茅眼見滿地人骨早已沒了進門的勇氣,一連聲他要出去召集人手清查此地,方多病先送他回明樓,再返回地宮,古風辛卻被嚇破了膽,逃得無影無蹤,不知上何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