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詭庄篇【八】

第263章 詭庄篇【八】

第263章詭庄篇【八】

聽到「君玄」二字,靈陽輕笑道:「你們兩個果然是一路的。」

趙樂師道:「實話與你說,君玄是我的夫婿。我也並非是什麼趙樂師,我乃大金國沈王之女,南陽郡主完顏伽藍。」

原來君玄出生時,恰逢宋金議和,君玄之父,也就是欽宗趙桓,雖然依舊不免身為俘虜,待遇卻有所提升。

紹興十一年,金廷不僅冊封趙桓為天水郡公,還賞賜下一處位於上京的上等宅院,並將趙桓及其妃嬪、子女,一同遷來上京居住。

自那以後,趙桓與金國君臣的往來也變得頻繁起來。

金國君臣並非是有意交好,更多的是為了找些樂子,對這位曾經的一國天子,時不時嘲笑戲耍一番。

當然,金國之主也不乏有拉攏之意,有心將趙桓扶植為傀儡,既可穩住南人之心,亦可打壓當時的大宋皇帝趙構。

君玄也是自那時起,有了與金國的王公貴族接觸的機會。

他自幼聰慧,人又俊美,小小年紀,已是聞名上京。

在他二十歲那年,無意中與完顏伽藍邂逅。

那時,完顏伽藍情竇初開,只一見,便情根深種,發下誓言,非此人不嫁。

完顏伽藍之父也認定君玄終非池中之物,有意扶持,藉助其宋室正統的身份,顛覆大宋。

因此,並不反對這樁婚事,徵得金廷同意之後,便將君玄招為郡馬。

君玄許下婚約,卻沒有立即完婚。

他對完顏伽藍道,他要先取回皇位,再以萬里江山作為聘禮,令完顏伽藍成婚便為皇后。

完顏伽藍大為感動,於是,在一番準備之後,與君玄一同南下,來到臨安。

他二人皆身懷異術,卻並未一同籌劃擾亂宋廷之事,反倒是做了一個賭賽,各自行動,看誰成效顯著。

完顏伽藍將目光放在了大宋財運上。

在她看來,將宋國的財運轉移到金國,不僅能夠增強本國實力,使宋國衰敗,在君玄取得皇位之後,還可令君玄的新朝廷無力與金國抗衡,只得心甘情願的依附金國。

如此一來,她與君玄的關係便會更加穩固。這才有了在西湖盜取金牛之舉。

君玄的想法則更加直接,無論是爭奪湛盧劍、還是布置四屍吞天陣,其目的就是要害死大宋皇帝,繼而引起混亂,他再以欽宗之子的身份,站出來爭奪皇位。

只可惜,這一對夫妻的精心謀划,皆被靈陽撞破,君玄還因此喪命。

完顏伽藍不僅毀了容貌,未成婚便成了未亡人,如何能不怨恨靈陽?

此中細情,她自是不能對靈陽詳說。

想起君玄之死,這位身姿曼妙的金國郡主胸口劇烈起伏,瞪起一雙美眸,厲聲道:「你毀我容貌,殺我丈夫,就算是將你這狗賊千刀萬剮,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對於完顏伽藍的辱罵,靈陽一點也不惱,問道:「此前,唆使貧嫗為這和尚送去人肉的也是你吧?」

「不錯。」完顏伽藍坦然承認,「我就是相讓你們一僧一道自相殘殺,沒想到這傻和尚如此的不濟事,輕而易舉便被你制服。」

她冷哼一聲,「這一次就沒那麼簡單了!」

說罷,完顏伽藍忽然話鋒一轉,笑道:「趙靈陽,我也不是心狠之人,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什麼機會?」

靈陽自是知道完顏伽藍絕不會放過自己,也不抱任何希望,他之所以搭話,無非是想拖延時間,謀求脫身之策。

完顏伽藍道:「那和尚的一舉一動已被我完全掌控,我可以令他暫緩出手,趁這個機會,你若是能將他殺了,今晚我便放你一次。

「日後,我自有其他辦法,取你狗命。」

她所說並非虛言。自從君玄死後,她飽受喪夫之痛,因此也想讓靈陽感受一下失去親近之人的滋味。

她知道,靈陽親近之人極少,這和尚算是一個。便想讓靈陽親手殺死白山,此舉不僅可以令靈陽喪失至友,還會令其陷入殺友求活的自責之中。

靈陽猶豫道:「這……這我如何下得去手?」

完顏伽藍冷冰冰的說道:「你不殺他,死的便是你。」

「你容我思量片刻。」

「休想耽延!」完顏伽藍冷哼一聲,「我數三個數,你若還不動手,我也只好先殺你,再殺他。」

「一!」

「二!」

不等完顏伽藍數道三,靈陽被抓住手腕的那隻手雷光乍現,看樣子,似是想雷擊和尚。

然而,就在雷火即將離手的那一剎那,靈陽掌心翻轉,朝向金國郡主。

與此同時,「錚」的傳來一聲琴音。

白山抓著靈陽的手腕猛地向上一抬,靈陽無力相抗,手掌向上揚起,一道雷光騰躍而出。

轟的一聲,擊穿屋頂。

完顏伽藍呵罵道:「狗賊,我早提防著你呢,既然你不想活,那我就成全你!」

罵聲未落,春蔥似的手指迅速撥弄絲弦。

一陣急促的琵琶聲隨之響起,曲調雖妙,卻暗含殺伐。

靈陽也無心欣賞,只見面前的和尚仰天怒吼一聲,口中虎齒暴長,低下頭,便要向他咬來。

靈陽本有擺脫白山之法,可一旦施法,必要傷及和尚,他又於心不忍。

心道,真到迫不得已,也只好讓這和尚受些皮肉之苦,事後再救他便是。總不能一同死在這裡。

正暗自焦急,白山已然靠近。

有一瞬間,僧道四目相對,白山泛紅的一雙虎目中,忽然有了一絲猶豫,探出的頭旋即停住。

完顏伽藍見狀,美眸圓睜,彈奏琵琶的速度愈發迅疾。

錚錚之聲好似疾風暴雨,激蕩得人心也隨之砰砰作響。

白山眼中失神,取而代之的,滿是暴戾之色,稍稍合攏的嘴,再次張開,猛地向下咬去。

下一刻,卻又忽然停住,隨後搖頭怒吼,臉面扭曲,似在痛苦掙扎。

靈陽暗想,定然是和尚修習金剛伏魔秘法后,修為更進一步,即便被完顏伽藍以法術操控,依舊尚存一線神智,所以不肯傷害自己。

念及此處,忽然靈光一閃。心想,那完顏伽藍以琴音操控和尚,或許也可通過曲調將和尚喚醒。

正想著,忽覺眼前一暗。

原來在琵琶聲的催逼下,白山放棄掙扎,已將頭探向靈陽頸側。

靈陽側過頭去,剛好對著白山的耳朵,此刻他也來不及細細推敲,微微鼓起雙唇,吹出一隻曲子。

曲調輕柔雅緻,正是風靈調。

白山混沌的心中,驀然浮現一張俏麗的容顏,她有一雙大大的眼睛,彎彎的嘴角兩邊,還有兩個醉人的酒窩。

那一刻,靈陽感覺到,白山的手上瞬間沒了力道。

他毫不遲疑,翻掌掙脫,對著白山輕輕一推,一陣風起,將白山推出數步。

如此一來,白山心中的容顏忽如飛沙消散,和尚再次陷入癲狂,大吼一聲,沖向靈陽。

靈陽憑空快速做符,待白山來至近前,伸手帶動靈符,輕輕擊在白山額頭。

和尚心神頓時被制,雙眼上翻,仰面而倒。

靈陽急忙跨步,托住白山後背,將其緩緩放在平地。

「狗賊,今日算你命大,我早晚取你性命!」

完顏伽藍的聲音傳來,靈陽立即站起,望向樓外。

那座二層小樓的屋頂上,已沒了那道婀娜倩影。

月光下,只有半爿黃金面具,落在瓦壟之間,微微閃著光芒。

由於白山昏迷,靈陽不便四處追尋,無奈的搖了搖頭,俯身去看白山。

不多時,便在白山的後頸下方,衣領遮掩處,發現一隻五彩斑斕的蜘蛛。

那蜘蛛體型不大,只與黃豆相仿,腿腳卻是又細又長,好似毫毛,大半刺入白山肌膚。

靈陽心道,令和尚喪失神智的,便是它了。

此處不宜施救,靈陽將和尚扛在肩頭,飄身下樓。

一抬手收了樓外符陣,隨後腳尖輕點,向著山下急掠而去。

……

未至五更,酣睡中的韓國公忽然驚醒,只覺得屋中一陣陰寒,挑起床帳向外看去,不由得驚呼一聲。

床前竟立著一道黑影。

……

東方泛白,靈陽立於後院階前。

不知從哪裡,忽然刮來一陣風。

待風止時,幽陽已站在靈陽面前。

「師兄,我去問過趙逸了,他的確不知道完顏伽藍的底細,昨晚下山後,那完顏伽藍便已告辭離去,他挽留不住,也不知去了哪裡。」

靈陽點了點頭。

這時罌娘由房內走出,道:「和尚沒事了。」

靈陽轉身進門。

靈陽的卧室內,白山坐在床邊,見靈陽進來,問道:「我昨晚是怎麼了?」

靈陽道:「中了一個故人的暗算。」

當下,將完顏伽藍之事講了一遍。

「原來是她。」白山面露恍然,又問道:「我心神被迷,是因為那股黃煙嗎?在喪失神智之前,我的確聞到有一股香氣。」

「是。不過與你聞到與否,沒有什麼關係。」靈陽由一旁桌上取過一隻小盒,伸向白山眼前,說道,「真正左右你的是它。」

白山看去,小盒之內是一隻已經死去的五彩蜘蛛。

「它?」和尚面露疑惑,不知這小小的蜘蛛是如何控制自己的。

靈陽解釋道:「這是一種薩滿法術,那完顏伽藍先將這蜘蛛放在你後頸之上,而後用那黃色藥粉喚起蜘蛛之靈,再以蜘蛛之靈影響你體內的虎靈。

「薩滿法術本就擅長通靈,而你前世為虎,正好被她利用。」

「原來如此。」白山想起昨晚舞姬勸酒之時,他後頸忽覺一涼,此時想來,定是那時便被放了蜘蛛。

沉吟片刻,疑惑道:「既然在飲宴時,我便中了暗算,那完顏伽藍為何不直接動手,偏要裝神弄鬼,先派出幾個魔頭來?」

靈陽道:「這女子的可怕之處,就在於此。她心思深沉,知道即便控制住你,也無法傷我,所以只能出其不意。

「她先將一隻尚未與其通靈的蜘蛛放在你的身上,由於那蜘蛛毫無靈氣,便不易被察覺。

「之後,再放出四隻魔頭,擾亂你我的心性。待我心生煩躁,沒了耐心,這才出手,令你由背後偷襲。這一手,確是出乎我的意料。」

白山歉然道:「是我沒用。」

靈陽大袖一揮,笑道:「我還不是一樣中了暗算?和尚,你也不必自責,畢竟暗箭難防。」

白山遲愣片刻,忽然面露微笑。

靈陽奇道:「你笑什麼?」

白山道:「你這道士屢次遇險,被人算計,是不是也算至極生變?」

靈陽微怔,隨即朗聲而笑。

……

又是一年冬至。

臨安城內外車水馬龍,熙來攘往。

直至入夜,嘈雜之聲依舊充斥著大街小巷。

與民間的喧鬧相比,坐落於望仙橋東側的德壽宮則顯得格外冷清。

宮內香遠堂後有一處小院,院門並無匾額,院內只有三間正房。

兩名內侍立於正房門前,一老一少。

老者手捧狐裘,少者手提宮燈。

吱扭一聲,屋門打開,一錦衣老者由屋內走出。

老內侍連忙為其披上狐裘,低聲道:「太上,天冷早些回去休息吧。」

老者點頭。

小內侍提燈在前引路,老內侍陪同老者走在後面,緩步出了小院。

院門外便是一池靜波。

此湖名小西湖,仿城外西湖修造。湖心有一亭,一條長橋穿亭而過,連接東西兩岸。

三人自東岸上橋。此時,明月在天,整座湖面襯著月光,宛若一輪巨大的明鏡。

老者似是無意間看到了湖面的倒影,於湖心亭外停住腳步,雙手扶欄,向湖中望去。

那是他自己的影子,清癯而蒼老。

忘了良久,老者發出一聲輕嘆,不知是在哀嘆年華逝去,還是在追悔難以彌補的過往。

突然,一陣風起,吹皺了湖面,打散了倒影。

風過後,湖面又漸漸恢復平靜,散亂的影子也再一次匯聚。

老者再次望向倒映,頓時驚詫不已。

那影子竟是背對著他,衣著也與他不同。

正錯愕間,水中倒影緩緩轉過頭來,是張年輕俊秀的臉。

那臉望著老者,森然一笑。

PS:今天為了完結這一篇,所以晚了……想在十二點前更新的,還是沒能做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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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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