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皇城魘(8)

第104章 皇城魘(8)

第104章皇城魘(8)

末了,公孫策言說今日還要準備些什物,明日再行大計,兩人可以各回各家,自行安歇。剛說完,眼前一對男女健步如飛,一個回房,一個回家,唯恐走得慢了。公孫策個人感覺,用落荒而逃形容二人,最是合適不過。

這是怎麼個情況?公孫策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此趟合作不甚愉快,鬧了彆扭?想了半晌無索,只得先將帛畫捲起,方卷好,外間傳來展昭的聲音:「趙虎。」

「哎,展大哥。」從聲音聽來,趙虎今兒精神不錯。

「這是塗抹外傷的藥膏,你跑一趟,給端木姑娘送過去。」

趙虎假惺惺推辭,如同一切熱心的旁觀者,試圖給兩人多多營造獨處的機會,聲音裡帶著故意作出的曖昧:「展大哥,為什麼不自己送呢?」

展昭的聲音驀地轉作凌厲:「讓你送!」

趙虎一定是嚇了一跳,因為下一刻,公孫策就從虛掩的門扇中看到趙虎小跑著出去的身影,手裡分明握著個白凈瓷瓶兒,跨門檻時,還踉蹌了一下。

展昭的身形還映在窗扇之上,公孫策微微一笑,似是獨吟,又似是有暗指:「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展昭一定是聽到了,他略略偏過身來,唇角微揚:「先生房上,積雪甚厚,是時候掃掃了。」

積雪?開春的天氣,哪裡的積雪?

公孫策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展昭是繞著彎兒讓他莫管他人瓦上霜。

於是公孫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一定是吵架了!一定!

晚間,包拯、公孫策與展昭三人在書房議事。公孫策表示諸事完備,只等在宮中起未央幻境。包拯看向展昭:「那楚服的藏身之處,已經找到了?」

展昭點頭:「姚美人寢殿不遠處,有一口廢棄的水井,屬下親眼見到那妖人隱入井中。」

公孫策適時添了一句:「包大人,此事還需大人入宮面聖。明日晚間,屏退姚美人寢殿左近居住之人,亦不能讓洒掃的宮人靠近。」

包拯濃眉緊皺,頓了頓才道:「端木姑娘有沒有說,要怎麼樣收伏楚服?」

「袖箭之上附著符水金屑,取丹爐煉金之力,屆時袖箭入體,火燒楚服。」展昭頓了頓,又想起一節,「端木說,楚服被火燒之時,會分體成萬千著火的蠱蟲,蠱蟲四下逃竄,可能導致走水,要宮中備下救火的水囊麻搭,先應對著。」

「那姚美人的案子……」

「楚服為妖,此趟收伏兇險異常,只能趁其失神片刻予以襲殺,怕是無法問案,不過……」

「不過什麼?」包拯和公孫策聽出展昭語音有異,齊齊看向他。

「不過據屬下推測,姚美人被殺,很可能是因為她撞破了楚服和侍女的姦情,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所以才被……滅口……」

「楚服和侍女的姦情?」公孫策眼睛瞪得溜圓——拜託,展昭和端木翠回來之後,可從來未曾向他提及此節,「這楚服,不是女的嗎?」

展昭咳嗽。

公孫先生一來急著解惑,二來不喜歡半途而廢,三來的確沒想清楚其中蹊蹺,自然而然表現出了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求知精神:「這楚服不是女的嗎?」

這次咳嗽的是包大人和展昭兩個人。

於是公孫策明白了。

他也咳嗽了幾聲,三人對視一番,各自偏過頭去,俱是心照不宣。

第二日午後,端木翠到開封府來與公孫策一行會合。衣坊的夥計將昨日連夜趕製的漢式中貴人的衣裳送過來,也就是說,公孫策責任重大,要扮演傳旨賜死楚服的宦官。

先前公孫策對這一安排甚為抗拒,極力推薦皇上身邊的陳公公出演。端木翠看穿他的心思,鼻子里哼一聲:「東漢以前的中貴人,並不都是閹人,也不用陳公公出面。再說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萬一陳公公臨場怯陣,豈不是壞了大事?」

公孫策覺得端木翠這是在變相誇他臨危不懼,可擔大事,心裡頭一舒坦,也就沒有異議了。

端木翠先看了看那身衣裳,也沒提出什麼修改意見,忽地大聲對公孫策道:「先生,你讓展昭給我兩根袖箭。」

公孫策奇怪地抬頭看了看丈餘外的展昭,正想說他不就在這兒嗎你不會自己向他要?展昭自覺主動地過來了,也不多話,便將兩根袖箭擱到桌上。

端木翠拿了袖箭,自去隔壁引金屑符水。公孫策打量了展昭一回,壓低聲音道:「跟端木姑娘,又怎麼了?」

「沒什麼。」展昭語焉不詳。

「會沒什麼?」公孫策不信,換了我我也不信。

只是展昭不開口,他也沒轍,只好絮絮叨叨:「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脾氣大些,多說幾句軟話不就好了?」

展昭苦笑:「先生是不知道……這要怎麼說軟話……」

公孫策心中咯噔一聲:看起來,不像是展昭的錯啊……

橫豎還有時間,好人做到底,索性去了隔壁房間。端木翠正將兩根袖箭浸入金屑符水之中,公孫策待她收拾停當才發問:「跟展護衛,可是又鬧彆扭了?」

端木翠面上一紅,揪著袖箭的箭羽不說話,末了小聲道:「沒。」

這明顯是在歧視自己對周遭事物的觀察能力嘛,公孫策不樂意了:「既然沒有,怎麼一天兩天的都不說話?」

端木翠咬嘴唇:「先生別管了。」

說得公孫策頓生多事之感,末了一甩袖子,愛咋咋地,還真就不管了。

萬事俱備。

入宮時已是深夜,離著姚美人寢殿還很遠,便見到有禁衛軍把守,見是展昭等人過來,旋即放行。

公孫策心中感喟:果然是清場了。想了想低聲問端木翠:「楚服會不會臨時有事出去了,不在那口井裡?」

端木翠搖頭:「兩次見她,都是在姚美人寢殿,她害我時也未親自出面,而是假手蓮喜,我猜,她的活動區域很小。」

又行了一段,眼見已近姚美人寢殿,三人停下腳步。公孫策將中貴人的衣裳穿好,又將黃帛聖旨取出,低聲道:「萬一這楚服打開聖旨看怎麼辦?這聖旨可是空的。」

端木翠亦低聲回道:「先生依我說的去做便好,只要楚服有片刻失神,事情就算是成了。」

說話間,她展開隨身帶著的帛畫。帛畫還只是線稿,只有大致的亭台殿閣。端木翠口唇翕動,默念了幾句法咒,那帛畫自行舒開,飄飄展展攤於半空。

端木翠以手觸畫,靜靜合上雙目,極力回憶先前在一尺碧潭中看過的漢宮場景,口中呢喃有聲:「這裡是角亭……這裡是曲台、猗欄,這裡是碧潭……嶙峋石……」隨著她語聲輕緲,偌大帛畫之上,漸漸如水墨圖般蘊開了淺淡層次,遠景近景……

末了她一聲低叱:「借我高天白日,氣象萬千,於目下宋土,生漢宮未央。」語畢,手臂一揚,那帛畫渾似毫無重量,飄飄洒洒,霧氣樣於夜空之中彌散開來。不多時,天光漸漸泛起,刺得幾人睜不開眼睛。

待得平定,儼然午時光景,亭台樓閣,巍峨起揚,和風送暖,鳥語花香。公孫策幾乎怔住,他看向遠處融在淡淡天幕之上的飛檐樓角,難道這裡,便是史載「依託龍首山地勢,居於長安城之上,周圍二十八里」的漢宮未央?

端木翠低聲道:「先生,傳旨。」

說著小心轉至廊柱之側,與此同時,展昭迅速掩身嶙峋石之後。

公孫策定了定神,驀地右手舉起,高托聖旨,厲聲喝道:「楚服何在?」

一陣風吹來,拂過枝上葉片。沙沙作響。

公孫策又喝一聲:「楚服何在!」

話音剛落,就聽砰的一聲,前方丈余處的草地上,騰起大團黑霧,土塊紛飛處,現出一個老婦人的形狀來。

那老婦人從頭到腳罩一襲黑袍子,面上皺紋層疊,身周黑霧涌動不休,抬眼看看周遭,又看看公孫策,眸中顯出極其困惑的神色來。

公孫策強自鎮定,跨前一步,厲聲道:「女子楚服坐為皇后咒詛,大逆無道,著速死,蠱殺之!」

楚服死死盯住公孫策手中的黃帛聖旨,身子不易察覺地戰慄了一下。

公孫策沒有漏過這一細微變化:「楚服,還不接旨?」

楚服愣了一下,竟不自覺地雙手平托,顫抖著接過聖旨。

公孫策退後一步,目不轉睛地看著楚服,心中卻不禁焦灼:端木姑娘怎麼還未叫破楚服的罩門?

這一頭,廊柱之後的端木翠,心中也是急得不行,楚服身上的妖氣雖然退卻許多,但仍起伏不定,根本無法看破她的罩門所在。

果然單憑這未央幻境,不足以使楚服深信自己身處真正的未央,她心中,怕是還有許多的懷疑。

端木翠心一橫:顧不得那許多了!

她伸手便將外罩的衫子扯下,內里竟穿了一襲火紅裙袍,再伸手拔下頭上釵鈿,如墨長發瞬間瀉下,將她半邊臉盡數遮住。

公孫策正緊張地盯著楚服,眼角餘光忽地瞥到廊柱后衝出的端木翠,實在搞不清她為什麼改袍易裝,一時竟呆住了。

就聽端木翠慘呼一聲:「楚服殺不得!」

她一語呼出,忽地腳下一絆,重重摔倒在地。

楚服渾身一顫,猛地轉過頭來,顫聲道:「皇后!」

公孫策心中一震,忽然覺得,楚服這一聲,個中對陳皇后所流露出的關切呵護之意,倒的確不似作偽。與此同時,伏在地上的端木翠猛地仰起頭來,雙目之中透出極其凌厲之色,厲聲喝道:「展昭,後頸,風池!」

兩枚袖箭破空有聲,一前一後,以銳不可當之勢,先後破入楚服風池穴。

楚服慘呼一聲,周身黑氣登時大作,周遭似是地動山搖。飛沙走石之下,風力奇勁,三人俱被颳得睜不開眼睛。

再下一刻,幻境散去,仍是身處靜夜的宋宮,面前的楚服哀號不止,身上烈焰直騰夜空,忽地長嘶一聲,化作數萬蠱蟲四下遊走,如山石崩塌而下。

端木翠還伏在地上未及起身,帶焰的蠱蟲已然行到近前。她嚇得尖叫一聲,未及反應過來,已被人拉腰帶起,就聽展昭急促道:「走!」

端木翠借力站起,急道:「還有先生。」

語畢發足便奔,奔了數丈,忍不住回頭看,見到展昭架住公孫策,一路疾奔而來,不覺心下稍定。外頭的禁衛軍見到火起,早已帶了先前備下的水囊麻搭,一路沖將過來。

三人與禁衛軍兵衛交互而過,心下漸漸平靜下來。

回頭看時,姚美人寢殿附近一派呼喝攪擾,端的混亂不堪。

公孫策忽然想起什麼:「端木姑娘,倘若滅了火,豈不是……救了蠱蟲?」

端木翠搖頭:「蠱蟲身上的火是下了符咒的,蠱蟲燒盡火才會滅。我先前讓人備下水囊麻搭,只是怕這火引著外物罷了。」

公孫策哦了一聲,放下心來。

只展昭聽出她聲音悶悶,似是不樂,尋了個不備處低聲問道:「怎麼了?」

端木翠抬起頭來,看了展昭許久,才低聲道:「雖說楚服害人,理當有此下場,但是……」她嘆了一聲,喃喃自語,「但是我最後誆她之時,抬頭見到她的臉,她的面上凈是焦灼之色……她對陳阿嬌的關切,倒是出自真心,我卻利用這一點計殺她,想起來,總覺得……」她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什麼,末了低下頭去,只覺心頭空空蕩蕩,似是做了什麼錯事一般。

展昭輕嘆一聲,他自追隨包大人以來,親歷過許多案子,其中不乏利用案犯之人的真情摯意誘人入彀之事,箇中滋味五味雜陳。端木翠此時的心情,他感同身受,自知此刻言語無力,當下默不作聲,只是伸出手去,與她交握。

就在這時,公孫策忽然咦了一聲,望向宮城的另一頭,眼睛越瞪越大。

「展護衛……」公孫策愕然,「那、那邊,怎麼也起火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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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志怪(《玉昭令》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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