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春情劫(9)

第96章 春情劫(9)

第96章春情劫(9)

把這疑惑向端木翠一提,端木翠也懶得去繞花花道子給他解惑了,反正大事已成,二話不說,一掌就把姚知正給打暈了。

打暈了之後拿繩子捆了,嘴巴塞得牢牢的,塞床底下去了,然後笑盈盈尋到管家,說老爺心中著實鬱結,眼不見為凈——明日一早送嫁便是,不用請示老爺了。

管家也是晚間那場戲的被迫旁觀者之一,對二小姐的做法甚是不齒,內心裡深深同情老爺的遭遇——既然老爺吩咐了,大小姐又強調了,自然照辦。

言至此,明眼人自然明白:劉家對此事一無所知,姚家的送親轎子怎麼也進不得門去的。鬧將起來,姚家豈不成了整個隴縣的笑柄?屆時姚蔓青既不容於劉家,又不容於姚家,走投無路,真如姚蔓碧所言,唯死而已了。

展昭聽得眉頭皺起,末了看端木翠道:「端木,你這樣鬧得有些不妥了。」

端木翠哼了一聲道:「有什麼不妥?比起那些懷了人家的孩子要栽贓給不相干之人的女人,我是大慈大悲得多了。」

公孫策之前一直默不作聲,此刻才開口道:「端木姑娘,你想什麼我是明白的。只是,這姚姑娘雖然狠毒,終究罪不至死。」

端木翠慢吞吞道:「按照人間律法,的確罪不至死,只是……」說到這裡,她兩手一攤,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架勢,「只是不是有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這麼回事嗎?人間律法管不到的,自然有老天出頭。誰代老天出頭,自然是神仙了。」

末了嘻嘻一笑:「我也不想為難她的,是老天看不下去,假我之手給她點顏色看看。不然這些人越發囂張,當老天是吃乾飯的呢。」

不管展昭和公孫策怎麼說,她顛來倒去都是一句話:「我有什麼辦法,老天看不下去了。」

末了打哈欠:「我去睡了。」

姚蔓碧似是懼她得很,別說攔她,連出聲哀求都不敢了,隻眼巴巴看著公孫策和展昭。公孫策咳嗽了一聲,盡最後的努力:「端木姑娘,即便你不整治姚姑娘,她後續的日子都不好過了——姚老爺定會狠狠責罰她的,你又何必跟她過不去?」

「錯!」此時此刻,端木翠的腦子分外清醒,絲毫不受干擾,她把事情掰開揉碎了分析給公孫策聽,「姚姑娘會被姚老爺整治,是因為她私通劉向紈有了身孕。在姚知正看來,這是敗壞了門風的事,勢必要動用家法。一碼事歸一碼事,一筆賬歸一筆賬,展昭這筆怎麼算?難道說,她陷害展昭的事,就此無人追究,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公孫策愣了一下,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端木翠說的的確有三分道理,嚴格說起來,姚蔓青犯的錯事兒有兩樁。第一樁是跟劉向紈那檔子事,不管其間有沒有摻和到展昭,只要事發,姚知正都會責罰她;第二樁是她設計陷害展昭,依展昭的為人,斷不會告她到官府——那此事就如一頁紙般,掀過去了?

不妥不妥,這一下,連公孫策都有點不平了:展昭坐了這麼些日子的牢,都白坐了?他和包大人接信后的焦急心灼,都白受了?展昭的前途和名譽險些就全毀了,真能這麼便宜放過姚蔓青,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而且,」端木翠的神色鄭重得很,「展昭,你是有我們幫你,神也來鬼也來,總算平安度厄。如果這趟她算計的不是你,是別人呢?那個人該怎麼辦?她心計歹毒如斯,焉知將來會不會還有什麼害人的伎倆?若不給她點顏色看看,真當老天是不開眼的嗎?」

末了轉頭就走,到門邊又回過頭,撂下句話來:「橫豎我是不會回去救她了——現下天還沒亮,你們要是實在收不住惻隱之心,盡可去姚家當這個爛好人!」

門扇砰的一聲關上,展昭和公孫策面面相覷,一時間分外靜默。

去是不去,登時兩難。

頓了許久,公孫策才喟嘆道:「展護衛,大丈夫立世,自然應當心胸廣闊,得饒人處且饒人,但若一味地縱容罔顧,只怕助長惡人氣焰,殃及無辜良善。姚蔓青行事歹毒……」

說到此,他略頓了頓,看姚蔓碧道:「姚妃娘娘,手足情深,你袒護自家妹子,無可指摘,可是還請你公允一些——展大人若是將她告了官,姚家會有什麼後果?而今她只是被劉家拒婚,在我看來,端木姑娘已經手下留情了。」

姚蔓碧怔住。

這一節她倒是全然沒想到:是啊,展昭無辜受陷害,憑什麼要他全然不追究?他若是真告了官,自家妹子與人私通的醜事、陷害朝廷命官的毒計,一樁一樁,都會被揪出來,到時候全家的麵皮兒都被人扯下踩在腳下,哪裡還有半分轉圜的餘地?公孫策說得在理,而今她只是被劉家拒婚,雖然旁人會有議論,但局外之人,掀不起什麼風雨,權當聽不見便是了。兩害相權取其輕,姚蔓碧長嘆一聲,漸漸隱去,復歸於芍藥之中。原本那芍藥的花瓣是片片綻開的,此時全然內收,似是十足地心灰意冷,再不願過問俗世紛擾。

公孫策雖那般說法,見姚蔓碧如此這般,心中到底不忍,輕輕嘆了口氣,向展昭道:「展護衛,大傢伙都忙了一夜,還是趁便歇息吧。午時用了膳,我們便離開隴縣。」

展昭點頭,徑自回自己的房間。

路過端木翠房間時,腳步略停了停,待想敲門,聽聽裡頭沒動靜,料想她已睡下,轉身欲走時,屋裡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展昭嚇了一跳,忙叩門道:「端木,你怎麼了?」

裡頭沒應聲,展昭心中焦急,腕上使力,便將內側的門閂震開,大踏步推門進去。

端木翠正坐在梳妝台前,一身月白裡衣,緞子般瑩亮青絲直披到腰間。她轉頭看展昭,詫異道:「你怎麼來了?」

展昭無語,敢情她根本就沒聽到自己的叩門和問話。

「你方才叫什麼?」

一句話就把端木翠給拉回到嚴峻的現實,她嘴一撇,差點兒哭出來:「我長白頭髮了。」

展昭一愣,目光下意識落到她的發上:「哪有?」

「我剛才把頭髮散下來時,忽然看見的,只一晃眼,又不知道哪裡去了。」她一邊說一邊用手將長發一縷縷撥開,「展昭,你幫我看看。」

說完,自然而然將頭低下去。

展昭走到近前看了看,搖頭道:「沒有。」

端木翠抬頭瞪他:「有你這麼看的嗎?你不會看仔細點?」

展昭只得微微俯下身去,伸手將她的長發一縷縷細細撥開。長發細軟,帶著微溫的淡淡香氣,展昭的唇角不由綻出微笑來:「是你自己多心吧,我看……」

說到此,忽地一頓。

萬千青絲之中,的確混著一絲極細的雪白。

端木翠極敏感:「找到了?」

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展昭猶豫了一下,才嗯了一聲。

「那給我拔下來。」

展昭指腹輕輕按住她髮根,另一手極快使力,只怕她疼。

只不過,對端木翠而言,這樣的小小疼痛,遠敵不過這根白髮出現的打擊。她盯著展昭手裡的那根白髮,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眼淚在眼眶裡轉了好幾圈,忽地帶了哭音:「我長白頭髮了!」語畢也不管展昭如何,徑自走到床邊,往下一躺,伸手拽過被子,從頭蒙到腳,隔著被子嗚咽,「老了。」

展昭有些手足無措。端木翠的心思他多少了解些,但了解得沒那麼透徹:他是遠不能體會白髮對於女子意味著什麼的吧。

手中的白髮細軟,拋也不是,不拋也不是,展昭嘆了口氣,近前去坐到床沿,拍拍被子:「端木。」

端木翠沒理他,只是小動物樣嗚咽了一聲。

展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只是長了一根白頭髮,算不得什麼大事。」

沒人理他,他自說自話:「小時候,我在學里念書,有個同窗,小小年紀,長了許多白頭髮,後來去看了大夫,大夫說,不一定老了才長白頭髮,即便是年輕人,累得狠了,也會長上一根兩根的。」頓了頓,聽聽沒動靜,於是繼續,「你是這些日子太累了,連日奔波,勞心勞力,所以才會……伍子胥一夜白髮,也是因為心力交瘁……」

這比喻太崩潰了,被子里的那位姑娘噌一聲就坐起來了。展昭猝不及防,差點從床沿上掉下去。

這姑娘氣勢洶洶:「你提伍子胥是什麼意思?你怕我沒一夜白頭是吧?」

展昭無辜中帶著無奈:「我的意思是,你只長了一根……」

「我說我為什麼會長呢。」端木翠終於找到了罪魁禍首,「還不是為你愁的?什麼南俠,什麼久涉江湖,栽在一個閨閣女子手裡!公孫先生說你以前中過很多毒,百毒不侵了都快,怎麼就能被春藥撂倒了?你自己倒霉也就算了,還拖累別人!」

鐺鐺鈴聲響,秋後好算賬!

展昭還能說什麼,只能沉默,沉默是此刻的主旋律。

端木翠越說越委屈:「公孫先生把消息告訴我之後,我就愁得很,茶不思飯不想的……」

據當事人公孫先生後來回憶,端木姑娘茶不思飯不想是因為挑食,偶爾飯菜對胃口的時候,她吃得還是很樂呵的……

「也幸虧是做神仙的,身體比常人要好,不然也追隨伍子胥去了……」

展昭嘴角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

「果然沒了法力之後,不能像做神仙一樣逍遙自在了,偶爾發點愁,也能長白頭髮,以後說不定還會長皺紋……」端木翠悲從中來,再次躺倒,好在這次沒拉被子裝挺屍了。

頓了頓她哀怨地自言自語:「這才叫誤交損友呢,憑什麼你出事我長白頭髮?公孫先生和包大人都跟你認識得比我久,要長也該他們長……」

展昭張了張嘴,正想說話,她繼續無視展昭:「這下死定了,你可不是省事的材料,聽說挨刀挨槍中毒中邪都是經常事的……」

展昭抗議:「哎,我什麼時候中邪了?」

端木翠不理他:「若是你有點事我就長一根,有點事我就長一根,要不了幾年,我可以頂南極仙翁的位子了……」

展昭哭笑不得:「端木,我哪裡就那麼容易出事了?」

「誰知道……」她嘟嘟囔囔。

展昭微笑,決定不再由著她胡思亂想,伸手給她蓋上被子,低聲道:「好好睡一覺,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端木翠嘆了口氣,微微合上眼帘,長睫一顫一顫的,倒是沒再說話了。

展昭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聽她氣息漸勻,這才動作極輕地起身離開。方轉了個身,就聽到端木翠輕聲叫他:「展昭。」

回頭看時,她睜大眼睛看他,黑玉般柔和的眸子深不見底,一字一頓說得很認真:「展昭,我希望你一世平安才好。」

說完便閉上眼睛,她是真的很累了。

展昭愣在當地,也不知過了多久,眼中慢慢蒙上一層淚霧。

良久,他才輕聲道:「端木,我同你,都會一世平安。」

她睡得很熟,也不知聽到了沒有。

這一時刻,姚蔓青終於跨進了劉家的內院。

她理了理散開的衣襟,抿了抿凌亂的頭髮,微笑著看臉色鐵青的劉向紈。

「現在你知道,我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了。」她溫柔地笑,「反正我是無路可走了,怎麼樣撕破臉皮都不怕,你不讓我進門,我便站在劉家門口,把你劉向紈始亂終棄的醜事都說出來。堂堂一個士子,夜半翻人家小姐的牆頭……哦對了,還有,你有不舉之症,行房時要靠春藥助興……」

「賤人!」劉向紈脖頸之上青筋暴起,一把揪住了姚蔓青的頭髮。

姚蔓青疼得眼淚都出來了,面上卻仍是笑的:「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只要你對我好,我會記得謹言慎行的,以後和和氣氣,夫唱婦隨,一世平安才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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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志怪(《玉昭令》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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