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尤未盡(4)
第8章一尤未盡(4)
她以前寫劇本的時候就隱隱明白這些問題,卻一直抱著僥倖的心理沒有想法子去解決提高,這次終於被嚴田罵得到了不得不改的程度了。
回到家裡已經將近九點,看這黑漆漆的客廳,尤念有點不太適應。這陣子,她習慣了開門的那一瞬間看到亮著的燈和江寄白那張斯文雋秀的臉,就算知道雋秀的表象下是一顆煤炭般的心和毒舌的嘴,也沒能抵擋住她對男色可餐的垂涎。
家裡乾淨得不像話,窗明几淨,好像江寄白的存在就是尤念做的一個夢,一個存在於神話中的田螺先生。
尤念無由來地一陣心慌,四下找了一圈,看到他的卧室里的手提電腦還在,終於稍稍安心了一點。
「太沒良心了,不打聲招呼就不見了。」尤念恨恨地說著,一腳踹上了門。
沒有了江寄白,尤念為所欲為,先是坐在沙發上磕了一會兒小核桃和瓜子,後來又燒了一碗泡麵當夜宵,一不留神把水燒乾了,鍋底都黑了,她正好拿來當干拌面。
迷迷糊糊地靠在沙發上看著電腦里的小說,看到一半她睡著了,夢見了寫的劇本《程芸娘傳奇》,程芸娘垂簾聽政,坐在那張鳳椅上冷笑一聲:大膽,誰有潔癖一律處斬!
「哐」的一聲,門打開了,尤念驚跳了起來,電腦從懷裡跳了下來,幸好江寄白眼疾手快撈了一下,免了它粉身碎骨的命運。
「尤念,你這是把房子燒了嗎?」他鐵青著臉問。
剛睡醒的黑瞳彷彿蒙了一層薄霧,驚跳的眼神好像一隻迷失的小鹿。
江寄白的心臟無來由地漏跳一拍,臉上的表情不知不覺地就柔和了下來。
尤念慌亂地站了起來,拽著他就往外跑:「著火了嗎?快跑!」
江寄白被她拉了一路,快到門口的時候終於開口:「你的眼睛,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尤念這才停下腳步四下看看,氣憤地說:「喂,你這樣騙人真的好嗎?哪裡燒了?」
「你聞聞,整間屋子裡都是那股焦味,還有泡麵味,今晚沒法睡了。」江寄白沉著臉說。
「我怎麼沒聞出來……你這譜擺得,真當自己是豌豆公主了啊……」尤念嘟囔著吸了吸鼻子。
「念叨什麼呢!鍋黑了不刷,吃了的果殼不收,水灑了滿桌子,客廳一塌糊塗不說,還去了我房間在床單上留了兩個爪印。」江寄白細數著她的罪狀。
尤念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咧開嘴笑了,眼睛彎成了一個小鉤子:「江寄白,下次十點以後回來要和房東說知道嗎?不然我把門反鎖了。」
「約法三章里沒有這一條。」
「我說有就有,」尤念蠻橫地說著,皺起了眉頭回想,「咦,約法三章約了什麼來著?」
「號碼。」江寄白掏出了手機。
「什麼?」
「留個號碼,不然怎麼和你報備。」
大半夜的,屋裡的門窗都打開,垃圾連帶燒焦的黑鍋一起扔了,兩個人開了兩罐啤酒,坐在陽台上等那股味道散去。
尤念剛剛打過瞌睡,整個人都精神了,繪聲繪色地和江寄白說下午的趣事。
「我送第二稿去二老板那裡的時候,小李就等在門口,一出來就問我,有沒有和二老板提稿酬的事情,你說我看起來有那麼傻嗎?」
江寄白看了她兩眼:「是挺傻的。」
尤念「呸」了他一聲:「胡說八道,我機靈著呢。他就是眼紅我跟二老板一起合作寫這個劇本,想挑唆我去鬧騰,讓二老板討厭我把我撤了。」
江寄白揚了揚眉:「原來是跟我處久了變聰明了。」
這世上哪有這麼自戀的人!尤念簡直服了。「他臉色可難看了,說有的我後悔的,等我把劇本寫好了,老闆就會一腳把我踹了,到時候拿幾千塊打發我。你說二老板會這樣嗎?」
「會,不壓榨你,老闆怎麼賺錢?」江寄白笑著說。
尤念的臉頓時垮了,垂頭喪氣地想了一會兒,悶聲問:「那我該怎麼辦?」
江寄白想了想說:「你將計就計,找個老闆必經之處,挑好時機把小李引到那裡引他勸你,勸得越凶越好,讓老闆親自聽到,然後小李就會被炒魷魚,你的稿酬肯定也有著落了,一箭雙鵰。」
尤念獃滯了片刻,驚嘆道:「太毒了!」
江寄白謙遜地笑了笑:「小意思。」
尤念內心掙扎了片刻,搖了搖頭:「不行,小李也不容易,他剛買了房子貸了款,我不能害他丟工作,不上當就好了,他還能把我吃了?」
「老好人。」江寄白瞥了她一眼。
「老好人怎麼了,有本事你不要住老好人的房子,」尤念悻悻地說,「還有,我早就想告訴你了,你這種擺譜的毛病要不得,生活拮据了,水準要隨之下調,再嫌這嫌那,你就被社會淘汰了!」
「我再被淘汰也比你收入幾千塊的強。」江寄白淡然地說著,拿起啤酒罐來喝了兩口。
尤念不服氣了:「錢夠用就好了,有錢人也不一定過得比我快活。幾千塊怎麼了,總比一分沒有強,更何況,二老板的確厲害,教了我很多東西,我很佩服他。」
「那倒是,傻人有傻福。」江寄白拿起啤酒杯喝了兩口,若有所思地說,「嚴田這人一身臭毛病,你越不提,他越惦記著你。」
「真的嗎?到時候我發財了請你吃飯,我知道一家砂鍋店,他們家的砂鍋料足味正,半夜裡都好多人排隊等哦,普通人我都不告訴他,對了,你喜歡吃什麼?海鮮還是牛肉,我告訴你,我超級喜歡吃海鮮,那種超大個的帝王蟹知道不,我一邊看一邊流口水……」
尤念的上下嘴唇一碰,說得滔滔不絕,尤其是提起好吃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江寄白的錯覺,那雙溜圓的眼睛里好像灑落了漫天的星光。
他有些閃神,忽然莫名地想要打擊她:「你不難過嗎?」
「難過什麼?」尤念莫名其妙。
「准男友腳踏兩條船,上司壓榨奴役,同事拉腳陷害,緋聞纏身,工作前景不明,」江寄白一口氣羅列了她現在的窘境,「我怎麼看你還每天還很開心的樣子?」
「事情都有兩面嘛。准男友黃了就沒了束縛,有好多好男人在等著我,上司給我機會,同事嫉妒有能力的我,我和偶像親密接觸,我當了編劇、當了演員還當了房東,工作和生活每天都有好多變化和挑戰,還碰上了江寄白這樣奇葩的房客,這世界多美好啊!」尤念說得抑揚頓挫,就好像詩歌朗誦似的,把所有的倒霉事都一笑而過。
江寄白失笑:「原來你不止是老好人,還是阿Q的親傳子弟。」
「你這人怎麼老是這麼毒舌,是不是從小都缺少愛啊,」尤念很不滿意,「和你的外表一點都不像。」
江寄白來了興趣:「我外表是怎樣的?」
「中上吧。」尤念瞟了他一眼,心裡念叨著,不能太誇他了,不然他還不得得瑟死。「你小時候一定很惡劣,天使般的笑臉卻有著魔鬼般的內心,攛掇著人做壞事,然後躲在旁邊偷著樂。」
江寄白愣了一下,有點對這個小妞刮目相看了起來。
「說中了吧?」尤念一看他的表情就得意了起來,「你表面笑得越斯文越和善,你就越瞧不起別人,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笑如春風,心似荒丘……」
江寄白的胸口好似被一根細針戳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拿起啤酒罐來,連喝了好幾口,嘴角彎成了一個熟悉的弧度:「難道我現在心裡在嘲笑你?」
尤念伸出食指,放在他眼前連擺了幾下:「NONONO,你不是在心裡嘲笑我,你對我極度惡劣,你是明擺著嘲笑我!」
江寄白樂了:「那你還理我?」
「挺好,比前一種強,」尤念認真地看著他,「你要是對我笑得那麼虛偽,我趕明兒就把你的鋪蓋扔出去。」
兩個人一邊喝一邊聊,到了後來,尤念支撐不住了,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江寄白一個人對著月亮,拿著啤酒罐喝了一口又一口,沉思了很久。
那段曾經叛逆的日子閃入腦海,他也曾一言不合快意恩仇,也曾在賽車的風馳電掣中感受真實,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習慣了虛偽的笑容和冷漠的眼神?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隨心所欲地生活,失去了像尤念那樣,認真對待每一天的熱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