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花月夜(4)
第100章花月夜(4)
王子進見她哭得傷心,也受到感染,哽咽著說:「緋綃為了我去赴死,我又怎能坐視不理?」
「此話當真?」柳兒立刻驚得花容失色,緋綃傷害王子進,讓她覺得他如同惡魔,沒想到他會為王子進做到這般地步。
「不錯,沒有他此時我已經是個死人。」王子進淚眼婆娑,緊緊地抱著柳兒,「柳兒,我這一去,可能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我……」
卻是哭得傷心,再也說不下去。
柳兒抹乾了眼淚,微笑著說:「子進,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我不攔你就是……」
王子進憐惜地捧住她的臉,輕輕地說:「我當初娶你,確是因為你長得像緋綃,你不怪我吧?」
柳兒聽了,哭聲更見悲愴,卻仍然搖了搖頭。
她得到了愛,已不想追究這愛從何而來。
王子進又哭道:「這幾年來,我一直無所建樹,不求功名,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柳兒聽了,竟然破涕為笑,道:「認識你時便是如此,有何生氣?」
王子進緊緊抱著她哭道:「現下,我又要丟下你和兩個孩子走了,你不會恨我吧……」
柳兒聽到此話,突然號啕大哭,「你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的!我不相信善良的子進會狠心拋棄我和孩子們,我會等你、等你回來……」
王子進捧著她被淚水模糊了的俏顏道:「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柳兒,我此生欠你的,來世一定會還!」
說罷他鬆開手,推開大門走出門外,再不回頭。
柳兒在後面哭道:「王子進!我會等你回來,你少拿來世搪塞我,你欠我的,我今生便要……」
她凄楚的哭聲漸漸被風雪吹散,飄零在冷風中。
柳兒望著風雪中王子進的背影,他一襲藍衣在風中飛舞,彷彿又變成了昔日那個在噩夢中拯救她的善良少年。
只是這少年終於拋下她,越走越遠,似要走到一個她此生都無法企及的地方。
「你回頭看我一眼啊,哪怕一眼也好……」她咬著手指,在心裡默默地念著,然而王子進卻始終沒有回頭,最終身影被風雪吞沒。
柳兒似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漸漸地委頓在地上,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猩紅色的斗篷,在黑夜白雪中,如一簇孤獨跳躍的愛火,如此鮮艷,又如此寂寥。
七
王子進冒著風雪走出街巷,只覺寒風刺骨,雪花打到臉上也覺生疼,忙裹緊了袍子,走向荒僻的郊外。
他要去的,就是如湄河的方向。他心中隱隱有個感覺,緋綃就在河畔,哪怕拼了自己性命不要,也要將他帶回來。
等王子進走到河畔時,已是黎明時分,雪勢也漸漸變小。王子進只見天地之間一片雪白,連一個人影都沒有,河畔邊的柳樹碎石,此時都被厚厚的積雪掩埋了。
「緋綃,緋綃,你在哪裡?」王子進站在冷風中大喊,「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趕快隨我回去吧!」
他喊了幾聲,卻無人應聲,空餘寂寞的回聲,在曠野中飄散。
事已至此,他只能握緊長劍,向河邊跑去,只見河面上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層,冰上還覆蓋著積雪。
王子進像發了瘋一樣,拔劍出鞘,舉起長劍向河上砍去,邊砍邊叫道:「還我緋綃,還我緋綃……」
可鋒利的劍鋒遇到堅冰,竟只是添了幾道白色的印記,哪裡能破壞得了?
王子進折騰累了,索性坐在河面上歇息起來,正惆悵間,只見不遠處有一層積雪甚薄,凹成了一個圓形的淺坑。
他心中立刻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提起長劍便跑了過去。
他停在淺坑中心,伸手撥開薄薄的積雪,只見堅冰之下,清晰可見一抹白影,似乎正是緋綃的衣袖。
王子進忙手腳並用,一會兒便清光了冰層上的積雪。
只見那如鏡如琉璃的冰面下,正凍著一個雪膚黑髮的少年,不是緋綃是誰?
他長發披散,遮住了半邊臉頰,臉龐上還帶著淡淡的血色,彷彿只是睡著了般平靜,長睫的陰影投映在眼底,透著寧謐和安詳。
王子進一見到他,立刻撿起青鋒長劍,繼續用力砍冰,可是他砍到渾身脫力,冰層仍然如水晶般堅固,沒有出現一絲裂縫。
眼見緋綃的臉栩栩如生,就在眼前,他又怎能放棄?他大叫道:「緋綃,你不要著急,我定會救你出來,我去找炭火,把這該死的冰烤化!」
正說著,只聽後面一人哈哈大笑,那笑聲如洪鐘一般,震耳欲聾,「就憑你,也想破了我的法術?」
王子進忙回頭一看,只見一條巨蟒正沿著結凍的河面緩緩爬來,頭顱大如屋舍,布滿黑瓦般的鱗片,在夜色中反射著幽幽的藍光。
王子進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你不是、你不是被凍在水底了嗎?」
大蟒吐著紅色的舌芯,「誰說我被困住了?這堅冰,剛好可助我使用咒縛的法術,正好這隻狐狸便來送死!」
「你說這是法術?」王子進道。
「不錯,趕快去找個地方自我了斷,過來接我的班吧!若是手軟,我來助你!」
「那我也要把緋綃放出來再說,不急這一時片刻。」王子進突然在夜色中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你有本事將他放出來?不要笑掉大牙。」黑色的巨蟒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
只見王子進撩開衣袖,揮起長劍,朝它笑道:「偏偏我就是知道一種破解法術的方法!」說罷他手起刀落,舉劍便往自己的胳膊上砍去。
巨蟒沒想到他會有這一招,再阻止時已然來不及,只見王子進將自己的胳膊割了一條兩寸有餘的口子,鮮血瞬間就飛濺到冰面上。
「你這凡人,不收拾了你,便還要找麻煩!」黑蟒說著,迅速遊走,轉眼碩大的頭顱就到了王子進面前。
王子進只見一張血盆大口向自己咬來,腥氣撲鼻,這次眼看是活不了,嚇得連忙閉眼等死,哪知那嘴竟久久沒有合上,不由疑惑地睜眼偷瞧,只見自己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人,雙手舉著一柄血紅妖刀,硬生生地將蟒口頂住了。
「緋綃,你出來了?」王子進不由興奮異常,多年前在考場中見過緋綃以自己的鮮血破除老生的符咒,這次僥倖一試,哪想真的奏效了。
緋綃回頭沖他道:「子進,還不快走,我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王子進這才回過神來,撿起地上的長劍,連忙快步跑遠。
緋綃見他躲遠,縱身向後一躍,自己也逃離了蟒口。
巨蟒見了氣道:「手下敗將,還敢過來送死?」
緋綃長刀一指,對他笑道:「剛剛是不小心著了你的道道,你現在再放馬過來啊!」
巨蟒頓時氣急敗壞,一顆碩大的頭就往緋綃身上咬去。然而緋綃甚是靈巧,如流星般在翻飛穿梭,巨蟒身體笨重,竟然抓不到他。
王子進見緋綃佔了先機,心中不由暗喜,那巨蟒雖是力氣有餘,可是輾轉騰挪卻遠遠不及緋綃靈活。
正高興間,只見黑蟒停住攻擊,大叫道:「不與你周旋了!」
王子進不由納悶,不知它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見它在原地不停地轉圈,捲起冰層上的積雪漫天飛舞。
在一片冰霰雪舞中,蟒蛇笨重的身軀漸漸消失,竟然變成了一個身穿黑色短袍的男孩,正是自己也有夢到的那個。
他見到這奇異的景象,心中突然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果然那男孩得意地笑了笑,身體幻化為一道黑色烏光,疾向緋綃衝去,一把就抓住了他的長刀。
「這次如何?」他仍笑吟吟的,十分輕鬆的樣子。
緋綃側身一閃,刀已消失,男孩卻窮追猛打,抬手就劈向他的頭頂,緋綃雙手一晃,妖刀再次出現,擋住了男孩的攻擊。王子進見了不由鬆了口氣,可緋綃腳下的冰層竟然突然間裂了幾道大縫,顯然承受著無窮的壓力。
看來這巨蟒身量變小,力氣卻半分不少。
緋綃見狀不妙,忙撤刀便跑,邊跑邊叫:「子進,快上岸!」
王子進聽了,呆了一下,往岸邊狂奔起來,只見整條河冰層不斷崩裂,速度之快,讓人無法想象。
眼見自己便要掉落在冰冷的河水中了,手腕突然被人扣住,正是緋綃。兩人一路狂奔,王子進只覺身子被他拽得飛起來,漸漸腳不點地,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見如湄河已然被他二人遠遠地拋在身後了。
王子進見了不由鬆了口氣,「這下安全了吧?」
哪知氣還沒有喘上一口,就覺得腳下濕冷,河水竟然蔓延到岸邊。
只聽一個小孩的聲音尖笑道:「以為這樣容易便可跑了嗎?真是有趣。」卻是那河神追了上來。
王子進和緋綃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滿含疲憊,不知何時才能擺脫他?
正躊躇間,只見河中衝出無數道星光,越來越耀眼,仔細一看,竟化作一條條水箭,風馳電掣般襲向二人。
王子進見水箭轉瞬即至,要將他們生生射成篩子,忙抓住了緋綃的衣角。
緋綃忙將長刀舉過頭頂,口中念念有詞,只見刀鋒上泛起血色光芒。他身影疾舞,將刀豎劈一下,又橫劈一下,在兩人面門前畫了一個大大的十字。
水箭眨眼間便來到二人面前,王子進只見眼前晶光閃爍,不由嚇得狂叫起來,哪知風中似多了個看不見的屏障,將二人籠罩其中,水箭射到上面,都飛花濺玉般碎成了水珠。
但是水勢洶湧,連綿不絕,碰到屏障上發出巨響,震得王子進在裡面捂著耳朵狂叫,只覺整個世界都被淹沒在水中,宛如末日一般。
過了片刻,水勢漸歇,只聽男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來:「好一個狐狸,還有些辦法!這次看你往哪裡跑!」
王子進急忙抬頭,只見黑衣男孩正踏在一條手臂粗細的水柱上,站在半空中。
緋綃面色一冷,忙對他道:「子進,我送你到安全地方,你趕快找機會逃走。」
王子進連忙搖頭,可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覺一股大力托住了他的后腰,像是一隻看不見的手,穩穩地托著他送出屏障。
他再落地時,已經在離那二人十幾丈的雪地上。
耳邊響起了緋綃清朗柔和的聲音:「子進,你自己保重,我能拖他一時是一時,你先逃命吧!」
「我這次來,本就不打算活著回去了,你為了我何苦如此?」他拚命搖頭,卻見緋綃站在風雪中,與半空中的男孩對峙,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兩人便瞬間動起手來。
緋綃大喝一聲,解開咒術屏障,身姿輕靈,縱身一躍,一刀劈向男孩面門。
男孩頭一偏便躲了過去,殺氣落了空,砰的一聲在雪地上砍出了一道裂痕。
「你這力氣使得很足,就是準頭好像差了點。」男孩桀驁地微笑,可他話音還沒有落,又一刀向他襲來。
王子進遠遠觀戰,不由為緋綃捏了把汗,只見男孩駕馭著水柱,舉重若輕地招架,顯然佔了上風。
但緋綃似乎神志不清般,雖然將刀舞得如同紅花綻放,但倒是有一半都砍偏了。罡風刀刃盡數落在地上,倒打得積雪紛飛,溝壑萬千,就是沒有一刀擊中敵人。
兩人鬥了不過片刻,緋綃已然累得氣喘吁吁。
王子進見了不由著急,他二人雖沒有分出勝負,可是那男孩臉不紅氣不喘,似乎是勝券在握,在耍弄緋綃一般,高下立現。
王子進心不由涼了半截,看來今日,二人定要葬身此處了!
「沒想到你這麼笨,再打下去也只能輸而已,還有何意義?」男孩抱肩大笑,眼神中透著得意。
「你、你說誰會輸?」緋綃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俊逸的臉上,卻露出一絲狡黠笑容,「你看這地上是什麼?」
男孩往地上一看,只見方才緋綃亂擊在地上的溝壑,竟然整齊有序,刻成了一張巨大的符咒。
「這、這是封魔印?」他稚嫩的臉龐顯出懼意,顫抖地說。
「不錯,就是封魔印!連神仙都能封住的最強封印,這便是我七年來修鍊的成果!」
男孩仔細地盯著地面的符咒半晌,突然神情放鬆地笑了,「你修鍊得太馬虎了,這封魔印畫得還差一筆,要拿來封什麼?」
緋綃收起長刀,凜然立在風中,俊臉寒霜地說:「最後的那筆,我寫在了關鍵的地方,只要你不去碰它,這封印便不會啟動!那是我留在心底的一點慈悲,也是你最後的退路。」
「慈悲?退路?就憑你那點法力,還想困住我嗎?不要說笑了!」他臉色一冷,竟然撇下緋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王子進襲去,「你快快隨我走吧,不要拖拖拉拉!」
手臂生出層層黑鱗,五指如刀,一把就往王子進胸口抓去。
王子進沒有想到他會突襲,竟嚇得呆立在原地,不知躲避。
眼看手就要穿透他的胸口,他突然覺得渾身燥熱,裹在身上的繃帶驟然崩斷,竟然從衣服中透出了耀眼的金光。
光芒照到了男孩的手臂上,黑色鱗片盡數脫落。男孩痛苦地在空中翻了個跟頭,一頭栽倒在雪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