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想你
第10章想你
君青琰在雲來軒歇下后,我也不便多加逗留。
若皇兄知道我與趙國郡主相識,定能順藤摸瓜查出白琬的事情。當然白琬被查出也無妨,我就擔心皇兄會識破澄月郡主友人的身份。
我回青玉宮后,肉團說道:「公主和澄月郡主果真投緣,與澄月郡主說了一會話后,整個人的精神都變好了。」
我摸了摸臉,道:「有嗎?」
肉團猛點頭:「有的,前些時日公主雖然表面上有笑著,但是眼裡卻沒有笑。公主若不信的話,可以問問冬桃。」
我瞥向冬桃。
她也附和道:「澄月郡主果真魅力無邊。」
打從我重用肉團后,冬桃便很少說話了。其實我也知秋桃的事情不能完全遷怒冬桃,可是對於冬桃,我始終不放心。周雲易的事情過後,我便開始懷疑以前皇兄所教我的事情和道理,甚至覺得皇兄對我實在是緊張過頭了,我的事無巨細皇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即便皇兄不在我身邊,可我總覺得我身後就有一雙無形的眼,在時時刻刻盯梢著我。
肉團笑嘻嘻地道:「以後公主要多多與澄月郡主往來才好呢。」
我攬鏡一照,果真氣色比先前好看了不少。
其實我知道這跟澄月郡主哪有什麼關係,我或喜或悲,從頭到尾都牽挂在一個人的身上。之前因為他我才傷心了好些時日,如今他告訴我,他要收回那些話了,他想通了。
我頓時便覺得陰天放晴,我的天空陽光四溢。
我先前還想了許多許多,比如在一個月內迅速找到第六位駙馬,然後親熱地挽著他的手臂到君青琰面前耀武揚威,讓他後悔錯過了我。
可如今想想,想那麼多有的沒的,抓住現在才是真的。
不過君青琰讓我傷心了幾月,是得讓他吃點苦頭。等苦頭吃完了,趙國使者和白琬離開了京城,我再親自向皇兄坦白。
到時候不管一哭二鬧三上吊,定要磨到皇兄應承這門婚事為止。
君青琰倒是會哄人。
雖然他人在雲來軒,但隔三差五的便差人送了糖人過來,各式各樣的糖人。我沒想到君青琰哄人的法子這麼多,曉得我還惱著他,送完糖人,又親自做了不少肉食讓人送來。
他果真拿捏住我的七寸。
一捏,我心也軟了,左想右想,橫豎都冷落了他半月,乾脆就這樣罷了。
之前我讓去收拾竹秀閣的東西時,宮人把我之前送給君青琰的白貓抱了過來。如今我也不惱他了,也該物歸原主了。
我讓人備了轎。
肉團問:「公主要去哪裡?」
我道:「雲來軒。」
瞅見冬桃瞥來的目光,我又笑著說道:「去和澄月郡主說說話。」
到了雲來軒后,我沒讓宮人跟著,親自抱了白貓走進,也讓通報的內侍莫要聲張。白貓乖巧地任由我抱著,爪子軟軟的,摸起來很舒服。
穿過長廊,不一會我便到了偏閣。
我剛要邁步進去,卻是聽到白琬的聲音傳來。
「……整整八十年,我一直跟在你身後,看著你一次又一次等著她長大,然後成親。我知道你從未注意過我,可我卻像是傻了一樣,默默地跟了你八十年,甚至不敢告訴你我是誰。你吃了齜麟后,我也將南疆最後一條齜麟吃了,想著時間一長,我總能開口告訴你,我白琬喜歡你。這世間只有兩條齜麟,你我是一樣的,我們可以當天底下最登對的夫妻。」
這……是白琬在告白?
我心中驀然一緊。
君青琰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他道:「天底下登對的夫妻有很多,卻不可能有我和你。」
我能想象得出告白被拒后的白琬的心情,我繞去窗戶,悄悄地打開一條細縫,並沒見到白琬的表情,她背對著我,背影有幾分落寞。
此時她道:「那她呢?你將她當成了菀兒吧。」
君青琰說道:「我起初並不信一見傾心,直到後來我遇到了她。在過去這麼多年裡,她一次又一次地復活,儘管容貌有所改變,可我還是會情不自禁地對她傾心。不是菀兒,也不是容嫵,僅僅是她這個人。我和她走過這麼多年,唯一可以確認的是能讓我一見傾心且願意去等待的姑娘唯有她。」
我的心情頓時有些複雜。
從君青琰對白琬的話看來,他終究是將我當成菀兒,可又不完全是菀兒。方才他的話中顯然是在對我表明心意,他喜歡的是我這個人,而非因為我是菀兒。
我抓了抓頭,腦子裡像了打了結一樣。
唉,煩呀。
我沒有進偏閣,而是悄悄地離開了雲來軒。不過我留下了白貓,讓宮人將白貓送到君青琰身邊。見到我從雲來軒出來,肉團詫異地道:「公主這麼快就和澄月郡主說完話了?」
我含糊地「嗯」了聲,瞅瞅天色,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肉團說道:「回公主,辰時剛過。」
那麼皇兄也下朝了,這時估摸在御書房。我道:「去御書房。」
心情不好,出去走走再好不過了。
皇兄聽到我心情不佳想出宮走走時,很爽快地便把出宮令給我了。我帶了肉團和若干侍衛出宮,肉團會些拳腳功夫,之前與冬桃比武時,兩人不分上下。
肉團聽命於我,帶她出去我放心。
我去星華樓大吃了一頓,肉食一入肚,心底的煩惱也消去了不少。肉食和酒食於我而言果真是靈丹妙藥,一吃即刻見效。
離開星華樓后我見時間尚早,想了想乾脆去福華寺找正道大師談談心。
正道大師真是個騙子。
當初說我什麼陰氣過重,所以五位駙馬才會離奇暴斃。如今真相一出,分明就是周雲易殺心過重,跟本宮一根頭髮的關係都沒有。
想起之前君青琰所說的話,他與正道大師相識多年,估摸著是君青琰攛掇正道大師所說的假話。不然,沒有正道大師開這個口,我是絕對不可能將君青琰帶入宮的,且還認作師父。
福華寺建在半山腰,不過早些年鋪了官路,地面也算平坦,馬車能一路通往寺門。平日里福華寺香火鼎盛,前去上香的人絡繹不絕,可今日馬車走了一路,卻半個人也沒見著。
我瞅了瞅,今日天氣倒也不錯,雖然有點冷,但也不至於連半個去上香的人影都沒有。
我納悶得緊。
直到馬車停下來后,我方發現了原因。
上回我來福華寺時還是去蒼城之前,離今日將近有半年的時間。可如今偌大的福華寺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座道觀。
我讓肉團叫來門前掃地的一個小道士。
我問:「福華寺呢?」
小道士瞅著我,不說話。肉團給他塞了一吊錢,他才慢吞吞地道:「什麼福華寺,我們這兒是回仙觀。」
真是豈有此理。
小道士都這麼囂張了,以前福華寺門口的掃地僧都不敢收我的銀錢。
我給身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侍衛立馬抓住了小道士。小道士面色一變:「姑奶奶饒命呀。」
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吃飽了撐著的,我冷聲道:「這兒是聖上御賜的福華寺,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們勞什子仙觀?」
小道士惶恐地搖頭,道:「姑奶奶呀,我們的回仙觀也是聖上御賜的!這回仙觀的匾額還是聖上親自提筆御賜的呢。」
我道:「不可能,我們大安多少年來信的都是佛教,此處乃是大安國脈之重地,何時輪得到你們道教鳩佔鵲巢。」
小道士說:「姑奶奶我說的都是真的,這半年來大安不知拆了多少座寺廟,都改建成道觀了。」
我不由得愣了下,問:「原先福華寺的人到哪兒去了?」
小道士伸手一指:「就……就在對面那座山頭。」
我聞言隨即命人前往。
果真如小道士所言,福華寺的人都在此處。我也見到了正道大師。半年未見,正道大師滄桑了不少,許是生計沒了的緣故。
我看著若干人擠在如此破落不堪的宅邸里,不由心生感慨。
我道:「大師因何惹怒了皇兄?」
正道大師長吁短嘆:「阿彌陀佛,陛下心魔已生,滅不了,滅不了。」
至此我已無興師問罪的心思,瞅著正道大師這般模樣,我讓肉團把身上帶的銀子都分發給了眾人。我對正道大師說道:「大師請放心,本宮定會替你們向皇兄討個公道。」
正道大師口中的心魔,我已然猜得出七八分。
是我疏忽了。
從一年多以前皇兄開始抄寫道德經時,我就該揣摩出皇兄的心思。我委實不明,好端端的皇兄怎會跟過往的昏君那般生出長生不老的妄想來?
我風風火火地回宮,直接闖入御書房。
皇兄笑問:「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在外頭走了走,心情可有好些了?」
皇兄這般如沐春風的模樣,倒是讓我心裡頭平靜了不少。我緩了緩,說道:「阿嫵有一事不解。」
「哦?」皇兄挑眉,「出去走走還走出疑問來了,你且說說。」
我道:「秦皇派人去蓬萊仙境求葯,盼能長生不老,最終也敵不過天意。阿嫵不明,為何秦皇想要長生不老?」
皇兄看著我:「不長生不老如何坐擁江山?」
我道:「秦皇一統六國不早已坐擁江山了嗎?」
皇兄搖頭:「人生只得百年,打下半臂江山數十年,皇帝還能當多久?自然是命越長越好。」
我道:「可還有子嗣呀,傳承香火,一代接一代,子孫的江山不就是皇帝的江山嗎?」
「子孫歸子孫,皇帝歸皇帝,這是兩碼事。」皇兄淡淡地道,他瞥我一眼,說:「誰在你耳邊嚼舌根了?是正道?」
我咬牙道:「皇兄,我們大安祖祖輩輩供奉的都是佛教,如今換成道教,怕是先帝在地下也心有不安呀……」
皇兄說道:「先帝是先帝,朕是朕,如今朕才是天子,朕要供奉什麼便是什麼。你不必多說,出去吧。」
「可是……」
皇兄打斷我的話:「沒有可是。」他板起一張臉,看著我,說道:「朕所做之事,自有分寸。」
我張張嘴剛想說什麼,皇兄已經提起筆,不再看著我,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你若再多說以後就別想出宮了。」
「皇兄!」
一直侍候在一旁的高裘守小聲地勸我:「公主殿下,您就回去吧,莫要惹得陛下生氣了。」
我幾乎是被趕著出來的。
從小到大我都沒試過這樣的待遇,我氣得額穴突突地疼。肉團小心翼翼地說道:「公主,您的臉色都白了,要不要傳個太醫來瞧瞧?」
我道:「不傳!」
肉團問:「那公主要回青玉宮嗎?」
我道:「不回。」
「那去雲來軒?」
一想到君青琰所說的話,我心裡就不太舒服。我道:「不去。」話音未落,我便聽到有貓叫聲,側目一望,不知何時君青琰出現在我的十步開外,頂著那張平凡的麵皮。
他懷裡抱著我讓人送去的白貓。
他摸了摸白貓的頭,說道:「公主不去哪兒?」
君青琰倒也大膽,敢在御書房門口出現,若是被皇兄曉得了,鐵定會將他攆出宮去。我給肉團使了個眼色,肉團便將周圍的宮人驅散了。
我心裡頭正氣著,也不想開口說話。不過心底到底是在意他的,怕他被識破,雙腳已經邁開步伐,往偏僻的地方行去。
肉團有眼色得很,她沒有跟上來。
君青琰抱著貓跟上。
待周遭無人時,他勾上我的手指頭,輕輕握住。他說:「還在惱為師?」
我道:「你和白琬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他湊到我跟前,盯著我,說:「儘管當初動機不純,可情愛之事,過程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中有我,我心中亦有你。」
我道:「師父還是把我當成菀兒了吧?」君青琰待菀兒如此情深,斷不可能數月之內就忘掉菀兒的。
君青琰嘆了聲,說道:「你是你,菀兒是菀兒,這問題你無需糾結。」
我無法不糾結,菀兒就像是一根刺一樣留在我心底。
我咬咬唇。
君青琰問道:「想不想吃糖人?」
我撇嘴道:「師父每次哄人都是用這樣的法子嗎?」
君青琰說道:「自然不是,若是此法不成,為師還有他法,一定哄得你笑顏再綻。」
我挑眉,說道:「哦?還有什麼法子?」
君青琰拉住我的手:「跟為師來。」
我道:「去哪兒?」
「去了便知。」
他一手抱著白貓,一手拉著我,拐過叢林小徑,繞開幾塊奇石,又直直地往前走。我心中好奇,我打小就在宮裡長大,偌大的宮中幾乎就沒有我沒到過的,君青琰是想帶我去哪兒?
約摸半柱香的時間,君青琰方停下來。
我左右一望,是幽光湖。
我不由得一怔,幽光湖這邊極少有人過來,因為這兒靠近冷宮,且多年以前曾有幾位大師算過此處不祥,事實上這兒真的有些邪門,宮裡頭尋死的人都喜歡往幽光湖跳,有好幾回是屍身都泡得認不出人形才被發現,漸漸的,這裡便基本沒有人過來了,幽光湖也成了死湖,不管何時都是靜悄悄的,除了偶爾會有傻傻顛顛的冷宮婦人唱著凄涼的小曲兒。
此時天色已晚,行到這兒,風一吹,涼颼颼的,心底也不禁有幾分寒意。
我咽了口唾沫:「怎……怎麼來這兒了?」
君青琰道:「給你看一樣東西。」
說罷,他登上小舟,也拉了我一塊。我又咽咽唾沫,說道:「師父定然不知幽光湖這兒有不少……冤魂……」
君青琰道:「有為師在你怕什麼?即便有冤魂又奈何得了我么?」
師父這話說的也是。
不過區區冤魂,師父都不知活了多少年,且萬年都不會滅,論起年齡冤魂還得給師父磕頭叫聲爺呢。我頓時心安,每次在君青琰身邊待著,我心裡頭就格外放心,彷彿天塌下來了都有他撐著。
不可否認的是,在這樣的夜裡,方才還有點小糾結的心情,此刻我也不記得了。
他還沒開口哄我,我心底就有些飄飄然了,大抵是因為我先喜歡了他,喜歡得不可自拔。
君青琰將小舟聽到湖心處。
我故意打趣道:「如今夜黑風高孤男寡女的,師父可是想在湖心來點不一樣的小情趣?」
我本是開玩笑的,可君青琰卻認真地瞅著我。
他道:「你……想?」
看他神情,彷彿只要我點個頭,下一刻我們便能幹柴烈火地燒起來了。不過我就是嘴裡說說,縱使有這個膽,我也不敢在這兒燒。
我咳了聲,說道:「師父帶我來看什麼?」
「看這個。」
話音剛落不久,有若干道白光從君青琰身上竄出,緩緩地飄到半空,竟像是有靈性一般一點一點地挪動著,身上發著淺淺的銀光,半晌后,空中出現一朵白色的扶桑花。
那些蠱蟲竟在空中繪出一朵扶桑花!
君青琰說:「我第一次見你,便是在扶桑樹下。你被王八咬了口,惱得兩頰生紅,比扶桑花還要好看。」
我心中蕩漾。
他說哄到我笑為止,果真一出手就是不凡。
他凝望著我,眸子柔情似水。
我似聞到了扶桑花香,人也醉了。我不記得是誰先開始的,只記得那一夜空中扶桑花開,我在他的唇里嘗到了瓜果的甜味。
花香,人醉,心更醉。
小舟到岸邊時,我還沒從方才的親吻里回過神,只知兩頰滾燙滾燙的,放個雞蛋上來興許能燙熟了。君青琰牽起我的手,下了小舟,十指扣在一塊的感覺讓我腳底也飄飄然的。
什麼菀兒什麼玉人通通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哎呀,今個兒夜色果真是極好的。
卻在此時,我聽到一聲幽幽的嘆息。我一怔,環望四周,周遭黑漆漆的,半個人影也見不著。
我道:「師父,你有沒有聽見什麼?」
「沒有。」
莫非是我錯覺?我摸摸鼻子,放下手時那道嘆息聲又再次飄來,像是一陣風徑直卷上我心頭。我這一回聽得分明,不由得貼上君青琰的手臂,道:「師父,有……有……鬼。」
君青琰道:「在哪兒?」
我道:「不……不知。」
就在此時,有人開始凄凄慘慘地唱起曲兒,聽不出在唱什麼,只聽得出調子頗為幽怨。我順著聲音尋去,很快便在書十步開外的樹梢上見到了一抹艷紅人影。
頭髮披散,唇上口脂抹得血紅,這麼一看,委實嚇人。
不過我早已聽聞冷宮的婦人瘋瘋癲癲的,所以嚇了一跳后便也回過神。我道:「原來是失寵的妃嬪,師父,我們快走吧。」
我正要拉著君青琰離開,那婦人卻突然從樹梢上跳下,然後在我面前手舞足蹈的。
「皇後娘娘,奴婢是桂嬤嬤呀,你還記不記得奴婢?」
我一愣。
桂嬤嬤這名字倒是有些熟悉,不就是以前侍候過母后的嬤嬤么?我還記得母后在世時還曾跟我說過她嫁給先帝時,桂嬤嬤便已經是她的陪嫁丫環,直到我出生不久后不知怎麼的犯病了,開始變得傻傻顛顛的。母后在世時還有人侍候著桂嬤嬤,但新帝一登基,宮裡的天變了,桂嬤嬤也不見了,沒想到竟在這兒。
君青琰說:「阿嫵,我們走吧。」
我說了聲:「好。」
未料桂嬤嬤卻面色大變,她直勾勾地看著我,紅唇哆嗦著:「公……公主……」
我睜大眼,竟然還認得我?
「桂嬤嬤,你……」
我的話還未說完,桂嬤嬤噗咚一聲就跪了下來,猛地磕頭:「是奴婢對不起公主,沒有照看好公主,讓公主死於非命,公主殺了奴婢吧,殺了奴婢吧……」
我道:「桂嬤嬤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好端端地站在這裡,什麼死於非命,簡直是胡說八道。
君青琰拉住我,道:「公主為何死於非命?」
我小聲地道:「桂嬤嬤有點瘋癲,師父不必理會。」
君青琰說:「興許有什麼隱情,聽聽也無妨。」他又重新問了一遍,而此時桂嬤嬤說道:「皇後娘娘呀,是奴婢對不起你,公主剛出生一天就夭折了呀……」
我對君青琰道:「她在胡說八道,我母后只生了一個女兒,就是我。我現在不活得好好的嗎?」
桂嬤嬤彷彿聽懂了我的話。
她猛地抬頭,定定地看著我:「狸……狸貓……太子……」
君青琰問:「嬤嬤是想說狸貓換太子?」
桂嬤嬤猛地點頭,她又道:「公主的右臂上有個梅花形的胎記。」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我的右臂,對君青琰搖搖頭:「沒有。」
此時,桂嬤嬤又嘆息一聲,說:「逃吧,快逃吧,太子要殺公主了,逃得遠遠的,太子就抓不到了。」
我皺眉。
皇兄怎麼可能會殺我?
我還想問什麼,桂嬤嬤又重新爬到樹上,開始唱曲兒,無論我問什麼她也不答了。我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也不知桂嬤嬤所說的是真是假,倘若是真的,我豈不是真的明玉公主?
君青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道:「當時接生的穩婆你還能找出來嗎?若想知道桂嬤嬤所言的是真是假,問問便知了。」
我抿抿唇,道:「應該能找得到。」
要找穩婆不難,給皇後接生的自然不是一般的穩婆,且當年給皇後接生的穩婆秦妃那兒是有登記的。我找秦妃一問,秦妃很爽快地便把冊子給了我。
我看了看,很快便查到金穩婆所住的地方。
金穩婆雖然年過花甲,但精神看起來不錯,身子也健朗。我與金穩婆嘮嗑一番,不經意地提起當年給皇後接生一事,金穩婆頗為自豪地道:「皇後娘娘的兩個孩子都是我接生的,悄悄告訴你,當今聖上的臀部有一顆黑痣呢。」
這個我倒是知道。
我點點頭,問:「那公主有黑痣么?」
金穩婆笑道:「哪有,公主嬌貴,身子白白嫩嫩的,長了黑痣多不好看呀,就是右臂有梅花形的胎記,拇指般粗的,粉粉的,不知道有多好看呢。」
我一聽,身子立即僵住了。
我……果然不是真的公主,桂嬤嬤說的都是真的。
那麼……那麼……
我想起桂嬤嬤所說的那一句——
「逃吧,快逃吧,太子要殺公主了,逃得遠遠的,太子就抓不到了。」
公主已經夭折,也就是說皇兄要殺的人是我?為……為什麼?
我咬牙道:「不行,我得找桂嬤嬤問清楚。」
回宮的路上,我十分沉默。我心情沉重得很,腦子也亂糟糟的。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無疑是驚天轟雷,轟隆隆地劈下,劈得我不知所措。
君青琰看了看我,輕輕地將我摟在懷裡。
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入夜後我和君青琰悄悄地去了幽光湖,有肉團打掩護,我溜出來也容易得多。桂嬤嬤仍然坐在樹梢上,還是抹著艷紅的口脂,也在凄凄慘慘地唱著曲兒。
不管我們問什麼,桂嬤嬤都不答。
我頓時有些沮喪。
君青琰拍拍我的手,耐心地問:「為何太子要殺公主?」
桂嬤嬤仿若未聞。
我道:「你是不是在胡說?你騙我的吧。太子怎麼可能會殺公主?」
桂嬤嬤依舊自顧自地唱著曲兒。
我嘆了聲,對君青琰道:「師父,桂嬤嬤瘋了,有些話不能當真。我們走吧。」我剛轉身,桂嬤嬤卻開口呢喃了幾個字。我沒聽清,急急地扭回頭來。
「桂嬤嬤你再說一遍。」
這一回我聽清楚了,是五個字。
「御書房,機關。」
眼下快入冬了,可我的秋日宴還沒辦起。打從我及笄后,每年的秋日宴是必辦的,即便是病著我也要將它辦起來。
我去御書房向皇兄請旨。
那一日被皇兄趕出御書房后,雖有點小氣惱的,但是我想了想畢竟皇兄才是皇帝,他要信什麼只能由他做主。我雖然是他的阿妹,但也無法干涉,只能偷偷地在銀錢方面幫一幫福華寺的眾人,畢竟這些年福華寺與我也算有緣。
我笑呵呵地道:「皇兄,阿嫵今年的秋日宴想辦大一點,不僅僅邀請各家貴女和公子,還想邀請朝中大臣。不過阿嫵擔心壓不住朝臣們,所以今年的秋日宴想清皇兄出面。不知皇兄能不能賞阿嫵一個面子,去明玉山莊給阿嫵長長臉?」
皇兄說道:「竟把主意打到朕身上來了。」
我道:「剛好今年趙國的澄月郡主也在,正好一同賞秋菊。皇兄,你說好不好?」
皇兄道:「朕聽聞近來你與澄月郡主身邊的友人走得有些近?」
我心中一驚,面上鎮定地道:「是誰跟皇兄嚼舌根的?明明是阿嫵跟澄月郡主走得近,竟然謊報謠言,該罰,就該拖出去打板子。皇兄……」
我拉長語調,道:「到底應不應承阿嫵?」
皇兄笑道:「秋日宴何時辦?」
我算了算日子,道:「七日之後。」
皇兄道:「正好是休沐日,便應承你吧,省得耳邊嗡嗡個不停。」
聽到皇兄這般語氣,我的眼眶不禁泛紅。桂嬤嬤說的肯定是假的,皇兄這麼疼我,怎麼可能想要殺我?這二十多年來,無論我想要什麼,皇兄便是要登天摘月也會給弄來的,我一哭皇兄就急。
這樣疼我寵我的皇兄又怎麼可能會想殺我?
七日後,秋高氣爽,禮部那邊的也替我備得七七八八了。今年辦宴的規格比往年大了不少,由於皇兄也來,還有他國郡主,禮部是費了十二分的心思。
秋日宴在將要入夜時才開始,有皇兄在,我自是陪著皇兄一塊來明玉山莊的。
將要日落西山時,我與皇兄同乘一車緩緩地往明玉山莊駛去。明玉山莊在京城郊外,約摸要小半個時辰的車程。
皇兄轉動著玉扳指,看了看我,忽然道:「你的師父呢?」
我咳了聲,道:「在蒼城的時候就已經與阿嫵分別了。」
皇兄說:「早就該分了。」
我一怔。
皇兄淡淡地道:「若非看你的份上,朕又怎麼允許一個身份不明的百姓在宮中住這麼久?雖然君青琰的確是個有才之人,但是他心不在這裡。在宮中留的時間長了,遲早是禍患。」
我忍不住為君青琰說好話。
「可是……可是也多虧了他才找出殺害五位駙馬的真兇。」
聽到我這話,皇兄眉頭微蹙。他問道:「阿嫵可想找第六位駙馬?」
我道:「既然不是阿嫵克夫,再過些時日皇兄替阿嫵在朝中留意留意。不過阿嫵還是喜歡自己找,像是三駙馬那樣,不必身世顯赫,出身寒門也沒關係,只要阿嫵喜歡便好。」
皇兄道:「是么?這麼說來,阿嫵有意中人了?」
我道:「……沒,沒有呀。」
皇兄對君青琰有偏見,我哪敢說出君青琰的名字來。還是再過一段時日再說吧。皇兄緩緩地說道:「駙馬一事,不必操之過急,你如今年齡雖然大了,但是也無妨,我們大安的金枝玉葉只要想嫁一定能嫁得出去。朕還想多留你幾年。」
皇兄目光幽深:「你意下如何?若是心裡不高興大可和朕直說。」
我笑道:「皇兄,阿嫵已非當初十五十六的小姑娘,以前看著各家貴女鳳冠霞帔的,心裡羨慕所以才一直吵著皇兄給我賜婚,可這五六年來,阿嫵也想通了,嫁人一事確實不急。」
皇兄問:「心裡當真是這麼想?」
我含笑道:「當真,阿嫵哪敢騙皇兄?」
皇兄露出笑容:「那便好。」
到了明玉山莊后,眾人已經來齊。白琬是貴客,位於下首,我與皇兄一同坐在上首。我剛坐下,她便瞥了我一眼,目光也算平靜。
那天君青琰當面拒絕她后,我便很少見到白琬。
如今見到白琬,她的面色不太好看,微微有些憔悴。
不過我能理解,受了情傷的人皆是如此,不過時間一長,便能恢復了。這天底下哪有這麼多轟轟烈烈的愛情,傷了,養一養便好了。
皇兄倒是眼尖,問:「澄月郡主,你的友人呢?」
白琬說道:「澄月友人感染風寒不便出席。」
我怕皇兄繼續問下去,連忙打岔道:「本宮敬諸位一杯。」我舉杯一飲而盡。
君青琰自然不是感染風寒,我將皇兄拉到明玉山莊,為的便是讓君青琰去御書房裡查找機關,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線索。
君青琰說皇兄對我別有用心,我不願相信,可桂嬤嬤所說的話卻時不時躍上心頭,只要查明真相我才能徹底安心。
此時,白琬說道:「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澄月與公主也算投緣,澄月敬明玉公主一杯。」
她擱下酒杯時,對我眨了下眼睛。
我看得出來她有話想私下裡和我說。我在心裡琢磨了下,過了一會,白琬悄悄地離席,我見狀,也隨意捏了個措辭,尾隨在白琬身後。
待周遭的侍衛越來越少時,我對白琬道:「往東走,那邊沒有宮人守著。」
白琬與我行到一水榭。
我道:「你……有話想和我說?」
白琬道:「的確是有話。」
我琢磨了會,道:「有關於我師父的?」
白琬瞅我一眼,幽幽一嘆,說道:「其實我當初就是賭一口氣,沒想到這一口氣就賭了我一輩子。之前我與他表明心跡,他親口拒絕了,我也如當頭棒喝一般,醒了,總覺得自己做了個夢,可惜真醒來后發現並非是夢。他也是個傻子,一直追著她跑。」
她直勾勾地看著我,說道:「其實我一直都很不待見菀兒,憑什麼她能讓君青琰愛了這麼多年,如今好了,菀兒不見了,君青琰似乎也喜歡你了,我接受起來也沒這麼難受。我決定放棄他了,夢醒了,再繼續自欺欺人也辜負我白琬的大好人生。」
我苦笑道:「他始終還是將我當成菀兒。」
白琬道:「他是糊塗了,你怎麼可能是菀兒。他之前還與我說能讓他一見傾心的人必然就是菀兒,於是他將你當成了菀兒。你別告訴他,讓他繼續誤會下去。橫豎人都到你手裡了,就算以後菀兒再出現也未必贏得了你。」
我問:「你當初第一次見到我,將我當成了菀兒?」
白琬道:「你說這事呀,事到如今也不妨告訴你,南疆的齜麟與玉人也算有淵源,齜麟能找到玉人,當初君青琰便是靠齜麟尋到了玉人,後來他吃了齜麟,自然也能感受到玉人的氣息。只要一碰到玉人,齜麟便會有所反應。不過你身上有玉人的氣息,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碰觸到你的時候,齜麟卻丁點反應都沒有。齜麟不會出錯的,所以你必然不是玉人。不過你可以悄悄地在君青琰之前尋到玉人,讓你長生不老,這樣你便能與他永遠在一起了。」
我問:「那為何師父在玉人二十五時,不許長生不老的願望?而是讓菀兒一次又一次地復活?」
白琬道:「萬物相生相剋,玉人的願望怎能用在自己身上?所以只能另闢蹊徑,讓玉人消失,又讓玉人再次出現,相當於君青琰用一個願望再換取一個願望。」
我明白了。
白琬又道:「我原本是趙國白相之女,之前為了君青琰吃了齜麟,如今也吐不出來了,只能這麼活著。如今夢醒了,我也該是時候離開了。我聽宮裡的人說除了去蒼城那一回,你從未離開過大安?」
我點點頭。
她道:「可惜了,外邊的天地遠比皇城大得多,你不出去親自看一看實在可惜。」
我道:「皇兄對我看得特別緊。」
白琬扯唇笑了下,笑得不太好看,看起來相當僵硬。我道:「我似乎是第一次見你笑。」白琬說道:「你有所不知,吃了齜麟有不少限制,齜麟如今在我體內活著,我事事都得依著它的性子來,好比它不吃肉食,我一旦吃了必定得哄它,彈琴吹笛,君青琰那隻齜麟喜歡白貓,所以他就得抱著白貓,不然它一不高興了,受苦的只會是我們。且你也知蠱蟲沒有表情的,我吃了齜麟后,它也不許我笑了。」她嘆了聲:「沒吃齜麟前,我可是個活潑的姑娘,吃了齜麟后旁人便說我冷冰冰的孤傲清高什麼的,我想解釋也解釋不來。」
她頓了下,又道:「也不說這個了,我過幾日便離開大安,你若想去趙國看看的話,大可和我同路。」
我笑了笑,道:「多謝你的好意了。」
經此一番話,我與白琬之間也沒有嫌隙了。白琬委實是個不錯的姑娘,若非她心上人是君青琰,我都想替她做媒了。我與白琬攜手同回,將近辦秋日宴的園子時,肉團出現我身前。
瞧肉團慌張的模樣,我讓白琬先行一步。
肉團附在我耳邊悄聲道:「公主,不妙了。君公子說尋到了機關,但開啟機關的關鍵在公主身上。」
我明了,道:「你先去備馬。」
肉團應聲。
我斂了神色,再次入席。皇兄說:「怎麼離開了這麼久?」我笑了笑說道:「沿途秋菊開得正盛,沒留神賞得有些久。」我打了個噴嚏。
皇兄道:「可是受寒了?喚個太醫過來看看吧。」
我道:「許是快入冬的緣故,有點受寒了,回宮歇一夜估摸就能好了。」
我揉揉額穴。
皇兄道:「也好,你先回宮吧,待宴畢朕再去青玉宮看你。」
我點點頭,隨後從一側離席。
冬桃跟在我身後,我對她說道:「你不必跟著了,皇兄還在宴席上,你跟了我這麼多年,對本宮的秋日宴也熟悉,倘若出了什麼亂子,你還能在一旁幫個一二,有肉團跟著我便足夠了。」
冬桃離去后我又對身邊的侍衛吩咐了一番,待只剩我一人時,方往明玉山莊的後門匆匆走去,有青蟲蠱在,對付幾個守門的小廝侍衛問題不大。
我出了後門,肉團已經坐在馬上。
她喚了一聲:「公主。」
我搭上她的手,她一把將我扯上馬背。秋日宴已經到尾聲,坐馬車太慢,恐怕我前腳剛到御書房,皇兄就回到宮裡了,我只能選擇騎馬。
然而我打小身子不好,馬車常坐,馬卻是不曾騎過的。
我道:「快。」
馬背巔得我臀部生疼,雙耳有風呼嘯,颳得臉也有點疼。因今日皇帝公主都在郊外的緣故,城門到點了仍然大開,這倒給我行了個方便。
快到皇城時,我方下了馬,疾步走向宮門,令牌一揚,守門的侍衛連忙開門。肉團也算心細,早讓宮人在宮門內備了轎輦。
我吩咐道:「去御花園。」
御花園離御書房是最近的,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一回宮就要去御書房,不然皇兄一回來肯定會猜疑我。肉團配合地道:「公主,若是尋不到簪子怎麼辦了?」
我道:「去找一找,應該是在御花園掉的。」
下了轎輦,我便屏退周遭宮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御書房。
我見著常常跟在高裘守後面的小內侍張著嘴,手裡拿著掃帚,站姿頗為詭異。君青琰大步前來,我道:「他見到師父了嗎?不然表情怎麼如此古怪?」
君青琰淡淡地道:「為師進來時他剛好在自言自語。」
我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小內侍動也不動的,看來還是君青琰的蠱蟲好使,我的青蟲蠱沒一會便失效了。我言歸正傳,道:「機關在何處?」
君青琰說道:「跟我來。」
說罷,他自然而然地牽起我的手,繞過御案。御案附近有個大花瓶,約摸有一人高,君青琰轉動了下,轟隆隆的聲音響起,不過片刻,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石門。
我常來御書房,卻不曾想過皇兄的這裡竟別有洞天。
我道:「就是這一扇石門打不開?」
我細細地觀察眼前的石門,足足有兩人高,石面平坦光滑,唯有中心有一處凹下去的地方,我伸手按了按,沒什麼動靜。
君青琰道:「需要你的血。」
我一聽,不由得一怔。
「血……血?」
君青琰頷首:「只要數滴就夠了。」君青琰的話我從未懷疑過,我不假思索便咬破手指頭,滴了數滴血后,石門果真開了。
我詫異極了,道:「為什麼我的血能開?」
君青琰道:「遲些再和你解釋,先進去看看有什麼。」
石門後有一條漆黑的通道,君青琰從衣襟里摸出夜明珠,牽著我走進通道里。通道不長,約摸只有十來步。我停下腳步,眼前有一方靜室,裡頭只有一榻一案,看起來倒像是皇兄閑暇時會來的地方。
我道:「這裡什麼都沒有。」
說著,我的目光一頓,案上有幾本藍皮的書冊。君青琰沒有注意到,他行到牆邊敲了敲,似乎在尋找新的機關。我捧起其中一本書冊,原是是想著皇兄在如此隱秘的地方看的書,一定是羞於啟齒的,等我看了后還能尋個機會取笑下皇兄。
未料隨意一翻,卻是一本手寫的,而非銅版印刷的,且從墨跡上看來像是很久以前寫的。
我的呼吸一滯。
上面寫的是——玉人飼養手冊。
「在看什麼?」君青琰走過來,我張張嘴,他神色忽然一變,道:「不好了,外面有人過來了。」我的話只能吞入肚裡,任由君青琰拉著我出去。
我滿腦子都是那幾個字——玉人飼養手冊。
皇兄是知道玉人的傳說,想必也知道玉人的存在。皇兄想要長生不老,通道教不可靠,可若是有玉人呢?待玉人二十五,碾骨為粉,寫下長生不老的願望。
我的心噗咚噗咚地跳著。
君青琰要找菀兒,白琬要找菀兒,皇兄也想找菀兒,菀兒就像是唐僧肉一樣,誰都想要。
此時有宮人通傳,說是聖駕到了。
我連忙起身迎駕,皇兄已經換了在明玉山莊時的墨綠衣袍,穿了平日里他在宮中常穿的玄色常服,袖口挽起三分,我聞到了沐浴過後的味道。
我道:「阿嫵給皇兄請安。」
皇兄盯著我半晌才道:「可有喚太醫來瞧瞧?」
我道:「只是受了點風寒,不算嚴重,阿嫵心裡有數的,歇個一夜明早就能好了。」
皇兄道:「坐著吧。」
他看了看我身後的宮人,道:「都退下。」
我心中咯噔了下,皇兄今夜的表情不太對勁。皇兄當了我二十幾年的兄長,雖說我不能完全揣摩他的心思,但是此刻他眼裡的不悅我還是能看得清楚的。
我道:「今夜阿嫵提前離席,是阿嫵的不是……」
皇兄單指敲了敲桌面,道:「朕倒是不知你回宮心切,二十三年從未騎過馬的你敢一路奔回皇城……」
我道:「阿嫵想著騎馬能回得快一些……」
皇兄說:「是么?」
我最怕便是皇兄這樣的神情,似笑非笑的,比刑部審案時的包公臉還要可怕。我咽了咽唾沫,道:「是。」
皇兄勾勾手指,道:「阿嫵過來。」
我挪了挪身子。
「再過來。」
我又挪了挪,我與皇兄所坐的太師椅本就只隔一張小案的距離,如今我挪了又挪,臉都快能貼上皇兄了。皇兄的手倏然捏住我的下巴,力度微微有些大。
我愣了下。
皇兄道:「阿嫵倒是說說在朕的密室里看到了什麼?」
我大驚失色,皇兄竟然發……發現了。我顫了顫,說道:「皇兄在說什麼?阿嫵聽不明白。」下巴的力度愈發大,我疼得眉頭直皺:「皇……皇兄,疼。」
皇兄仍然沒有鬆開手。
他道:「案上的書冊被動了,上面還有一根頭髮……」
他的指間有一根鋥亮的髮絲。
「能打開那扇石門的人除了朕便只有你。阿嫵長大后變得不乖了,以前對朕是唯命是從的,從來不對朕撒謊了。」
「皇……皇兄……」
「說!」
下巴像是快要被捏碎了一般,我甚少見過皇兄發怒的模樣,如今我是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回天子之怒。我道:「阿……阿嫵只看到了玉人飼養手冊,其餘的什麼都沒看見……」
皇兄鬆開了我的下巴,又問:「跟你進去的還有誰?」
我道:「只有阿嫵一個。」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皇兄……竟是甩了我一巴掌。我登時瞪大了雙眼,從小到大皇兄從未打過我。可現在皇兄變了,為了追求長生不老,為了玉人,他打我了。
他說:「以你的本事,沒有同黨你不可能避開眾多耳目。現在你還要跟朕撒謊?」
淚珠子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下來了。
我道:「皇兄從未打過阿嫵。」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緊蹙的眉頭又鬆緩下來。可聲音還是冷冷的,他說道:「朕給你三日的時間,你若再不鬆口,待朕查出來,你的同黨殺無赦。」
說罷,皇兄起身,行到門邊時,他吩咐:「這三日公主要閉門思過,不許離開青玉宮,好好看著公主。」
我聽到冬桃應了聲。
我心中一緊。
皇兄這是要將我軟禁了……
我委實沒想過我也會有這麼一天,打從我記事起,皇兄待我是含在嘴裡也怕化了的那種,直到近來皇兄通道了,性子也變了不少。
想起之前看到的玉人飼養手冊,我的額穴就突突地疼。
君青琰說玉人就在皇城裡,卻一直尋不到,明明氣息就在皇城裡頭。而皇兄御書房中竟有密室,且還機關重重,說不定君青琰要尋的菀兒就落在皇兄手中。
等哪一日真相大白,君青琰與皇兄必然結仇。
儘管君青琰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可幫了他,我對不起皇兄。而皇兄又是我的兄長,儘管不是親的,可畢竟是寵了我二十多年的皇兄,倘若幫了皇兄,我也對不住君青琰。
到時候我真真幫誰都不是,陷入進退兩難之地。
我琢磨了一日一夜,翌日早晨,我喚來了肉團。估摸著冬桃得了皇兄的命令,此刻對我是寸步不離,連我跟肉團說話也不避開。
我果真沒猜錯,冬桃最忠心的人始終是皇兄。
不過如今也沒什麼好計較了。
我對肉團道:「澄月郡主將要回趙,本宮要閉門思過也不能前去相送,本宮與她頗為投緣,既然不能送行便讓她來青玉宮喝一杯吧,說些體己話,也不枉相識一場的緣分。」
皇兄讓我不許離開青玉宮,可沒說不許別人來探我。
我這麼一說,冬桃也無話可說。
白琬來得倒快,肉團剛離開青玉宮,白琬後腳就到了。冬桃前來奉茶,而後站在我的身側。杯蓋輕輕地碰了下杯沿,白琬含笑道:「聽聞公主與陛下吵架了。」
我嘆了聲。
「是本宮做錯事了,惹皇兄不高興了。」我道:「澄月郡主也快要回趙了吧。」
「明日啟程。」
我道:「趙國山水好,養出了澄月郡主這樣的美人兒。」我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但願她能聽明白我的意思。白琬瞅瞅我,又瞥了眼冬桃。
有銀光微閃,落入冬桃的身子里。
她擱下茶杯。
「有話便直說,我活太久了不愛聽拐彎抹角的話。」
我瞧了瞧冬桃,她目光獃滯,看來已然中蠱。我放心了,開門見山地道:「你明日即將回趙,你能否想個法子將我混在回趙的隊伍里。」
「你要離宮出走?」
我咳了聲:「算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