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大聖歸來.混沌初開
「大聖此去欲何?」
「踏南天,碎凌霄。」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歲月都已經老去,世俗滄桑,山河變遷。
奈何生而為猴,天性使然,上不跪天,下不跪地!不曾想有朝一日,一時疏忽大意竟敗在西天如來佛一招「佛法無邊,大慈大悲手」之下。
被困於五指山下,五百年。
五百年,整整五百年的時間,餐風飲露,風吹日晒,日不能眠,夜不能寐。算不得上吸日月之精華,下汲萬物之靈氣,唯獨憑藉得天獨厚的不死之軀萃取大地之靈氣,濁氣,晦氣,元氣,精氣等五行之氣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那個五百年前上與天齊,超出六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如今落得名聲狼藉,一敗塗地,一蹶不振,坐等歲月蹉跎,靠一牧童接濟山中採摘而來的山參野果果脯度日!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牧童終究長大成人,短短數十載的蹉跎歲月,牧童臉上爬滿皺紋,腿腳無力,變成一位枯瘦如柴,耄耋之年的老頭,眼看著朝不保夕,不曾想在老頭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囑咐家族世代為困於五指山下的孫悟空送水摘果。
自從齊天大聖孫悟空被迫困於五指山下,混沌那妖王便自無盡之海而來,隔三差五行至五行山下明嘲暗諷,拐彎抹角地陰損孫悟空一番。
孫悟空一開始倒也洗耳恭聽,畢竟這混沌妖王先是上罵天庭玉帝昏聵無能,下罵閻王地府烏煙瘴氣!孫悟空聽得捶胸頓足大呼過癮。
漸漸地混沌這老不死的反倒越說越起勁,咒罵完天,唾棄盡地,已經跟孫悟空差不多混了個臉熟。只是孫悟空一直沒見過混沌的臉,到底是怎麼樣的。
看似人模狗樣,卻總是幻化無常,一會兒呼風喚雨,一會兒又如煙似夢,那聲音溫柔得出水,好似一位嬌羞竇冠年華的小家子閉月羞花的姑娘。
混沌這妖王形體多變,讓人捉摸不定,且說一身曼妙身段堪比天庭廣寒宮裡的嫦娥仙子,再聽那一腔淼淼嗓音,媲美天籟。
孫悟空見到的混沌每每以一把蒲扇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婀娜多姿姿態出現,一襲長衫雖說花里胡哨,卻也算得個絢麗奪目,光彩照人。
只是這五百年來,孫悟空從未見過混沌穿同一件衣服來這五指山。且混沌縱使身子曼妙婀娜,卻從不露任何一點皮膚在光天化日之下。
如此深藏不露的混沌,卻又將曼妙婀娜的身子呈現得完美至極,當真叫人費解。
唯獨混沌自己深知吾等為妖之輩,奈何懼怕陽光!混沌長居無盡之海,一年四季終日不得見陽光,在那陰暗晦澀陰寒之地為六界妖王;沒有一日不渴望重見天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陽光之下,只可惜,縱使修鍊千年之久,終還是差那麼一截。
只是他也並不急於一時,只等孫悟空五百年封印期滿,他便可乘此機會顛覆乾坤,混沌初開,重見天日……
雖說混沌明裡暗裡對孫悟空指桑罵槐,但是僅憑孫悟空這銅頭鐵臂,猴頭猴腦的榆木腦袋來說,他哪裡知道混沌對他何等鄙視。
混沌也對孫悟空這不開竅的猴子漸漸感到惱怒,指桑罵槐自己對他無效,於是乾脆開門見山,點名道姓,直截了當地對他進行精神上的攻擊;侮辱孫悟空的人格,踐踏孫悟空的尊嚴,蹂躪孫悟空的自尊。
然而不知道是因為時隔百年之後的孫悟空已經失去了鬥志,還是因為被困在這五指山下導致的孤陋寡聞所形成的隨性墮落,意志消沉的孫悟空終究是對混沌的明嘲暗諷或是直接辱罵的話無動於衷。
眼看五百年封印期限將至,混沌更是坐卧不安,若這猴子再不覺醒,怕是要一輩子被困於五指山下,永生永世不得復出了。真要是這樣,他想要再見天日,混沌初開的計劃恐怕也將覆滅。
中秋節前夕的一個晚上,混沌再次從無盡之海行至五行山下,明月依舊,唯獨不見當年齊天大聖神韻風采。
「呵呵呵……」混沌未見其人孫悟空已先聞其聲,溫柔中帶著邪氣的笑聲早已經成了混沌出場的招牌形式,聲音在深谷之中經久傳響,餘音未了,只見一襲紅衣附體的混沌從天而降,衣袂飄飄,如在夜間綻放的桃花隨著明月隨著風飛舞。
月空下,緊裹的衣袂將混沌婀娜曼妙的身姿呈現得恰到好處,玲瓏曲線令人賞心悅目。
只是孫悟空對這混沌如此這般妖艷的一面早已經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並且這猴子似乎天生並不懂得欣賞一個女人。
不論混沌本身為何物,總之,此時此刻他呈現在孫悟空面前的是一個完美至極妖艷無比的女人模樣。
「猴子……」混沌坐在孫悟空前面的藤蔓上,夜裡的螢火蟲自四面八方飛來,聚攏在這五指山麓里,四周溪流潺潺,蛙聲不斷,像似萬物之靈合奏的一曲仙樂。
關於混沌的話,孫悟空置若未聞,嘴裡含著一根鐵線草,毛茸茸的草蕙像一隻棲息在嘴上的毛毛蟲。
混沌盪鞦韆似的坐在藤蔓上悠來悠去,透過茂密的枝葉窺視頭頂那一輪皓月,少許間不禁嘆息一聲,看向垂頭喪氣的孫悟空。
「孫悟空啊孫悟空……」混沌早已經對沒精打採的孫悟空失去了耐心:「瞧瞧你這副三魂不在,七魄分離的模樣,哪裡還有齊天大聖的風采?」
孫悟空對於混沌的譏諷依舊是無動於衷,任憑他孫悟空真的是銅頭鐵臂,經過這五百年的煉化,終究是變得麻木了。不可一世的神韻早已經隨著日月星辰隕落,隨著風煙消雲散。什麼齊天大聖,什麼逆天行者,統統不在了,剩下的只有一隻要死不活的猴子。
無父無母,無依無靠。以天為席,地為被,困在這五指山下五百年,逐漸被世人所遺忘,儘管當年「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故事無比精彩,也已家喻戶曉;只可惜,世人只當那是一個神話,一個傳說。只當做人們茶餘飯後消遣的話題,僅此而已。
卻無人知曉,他孫悟空依舊被困五指山下,餐風飲露,忍受著世人所不能想象的痛苦。
自由,尊嚴,名譽,隨風而逝,剩下的,只有漫漫長河歲月的無盡流失,日轉星移的山河變遷,世人變故。
那個人們口中、眼裡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就此深埋於無人問津的深山野林之中,困在神聖的五指山下坐等歲月的流逝……
混沌依舊在喋喋不休,說著一些令人不敢恭維的話來刺激孫悟空,甚至是打擊,亦或嘲笑、諷刺。總之就是沒完沒了。
浩皎明月依舊,流水潺潺,蛙聲綿綿,螢火蟲閃著幽光四處飛舞,草根靜悄悄地吮吸著水,溪流里的魚蝦偶爾在月夜裡躥出水面,露個臉,亦或優哉優哉地吐兩個泡泡……
當四下里一片寂靜,唯獨剩下混沌一個人在自言自語,有抱怨,更多的是憤怒,對孫悟空的辱罵。
夜已經深了,夜鶯的歌聲也聽不見了,山澗的溪流聲也變得逆耳,混沌卻依舊喋喋不休。
「妖精,你夠了!」孫悟空終於沒法忍受混沌的喋喋不休,再聽下去,估計他耳朵都要意外懷孕。
「終於說話了!」混沌嬌噌道。
「再不開口,俺老孫耳朵都要失去貞操了!」孫悟空沖混沌大吼道:「你能不能讓我安靜會兒?」
「封印期限將近。」混沌直接入題說道:「如來小兒不會就此罷手。」
混沌直呼如來「小兒」,可見他對如來佛早已經恨之入骨。神界與妖界自古一來就誓不兩立,何況混沌早已經受夠了這千百年來所受的屈辱,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一隻猴子能與天庭對立,與佛祖抗衡,混沌又怎麼會輕易放過此等千載難逢的機緣?
天界四方神域,西天如來佛,東皇太一,南海觀音菩薩,北冥人皇元始天尊。
五百年前齊天大聖孫悟空大鬧天宮——凌霄寶殿,原本指望著孫悟空逼迫玉帝退位,奈何南海觀音半路橫插一腳;再想著孫悟空壽與天齊,勢必將天庭搞個天翻地覆,誰料中途殺出一個西天如來佛!
如此一來,逆轉乾坤,混沌初開的計劃再次迫不得已推遲了五百年,整整五百年啊!這是何等的煎熬與恥辱,這一次,無論如何也將不會再錯過。唯獨藉助孫悟空體內女媧靈石元神的力量,才能與四方天域抗衡,逆轉乾坤,混沌初開的計劃才能得以順利展開。
若不是因為覬覦孫悟空體內女媧靈石,混沌何必浪費口水,費盡心機,又苦口婆心地勸說孫悟空!但不管怎麼樣,封印期限將至,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錯失良緣。
這本不是機會,而是一個機緣,山河變遷,世道變故,神界氣數已盡,該是妖界雪恥的日子了。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孫悟空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目露金光,抬頭看了看蒼穹,透過枝繁葉茂的叢林,可見皓月一斑,但已經足夠。
用不了多久,他將永遠脫離五指山的禁錮。
五百年,如白駒過隙,聽起來那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但,終究是到頭了。
「我可是聽說了……」混沌抑揚頓挫地說,彷彿是在提醒孫悟空:「這次前來加固封印的可是如來小兒大弟子,金蟬子。」
「你管他金蟬子銀禪子。」孫悟空吐掉口中的那根鐵線草咬牙切齒,面目猙獰,道:「就算如來小兒親自來,也將打他個灰飛煙滅!」
聽了孫悟空的話,混沌哈哈大笑出來,這一次他笑得更加燦爛,笑聲傳遍寂靜深谷,巍峨的五指山都在顫動,混沌從未有過的暢快,千百年來,這是他笑得最開心的一次。
「如來小兒,你的死期到了……」混沌仰天長嘯,聲音刺破寂靜的黑夜,傳到九霄雲外去,餘音裊裊,最終揮一揮衣袖,如一陣青煙,漸漸消散在黑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