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神醫和包菜姑娘
第16章神醫和包菜姑娘
從谷口進來,前面煙雨朦朧,整個山裡都好像蒙上了薄霧。
謝淵把傘給白煙,卻被白煙推開了:「都淋濕了,不在乎多淋點雨,而且這雨也不冷,我不怕。」
謝淵乾笑:「我怕等會我弟弟看見我撐著傘卻讓你淋雨,他會吃了我。現在你進來的消息,估計也快傳到他耳邊了。」
他提了兩次,白煙才反應過來:「宇文弈來了?」
「對。」
「哦。」白煙又問,「我們城主和城主夫人是在一塊吧?」兔爺還是自己來墨城的人肯定更親近你們。」
白煙訝然,探頭一瞧,看見自家城主正在屋裡,半躺在長椅上,手拿一卷書,她喊道:「熊貓。」
墨白眉眼一挑,殺氣立現。
白煙嚇得躲在門背後,淚流滿面,說好的可以喊熊貓呢,騙子!
喜喜拉了她的手把她帶進屋裡,邊走邊說:「你來了就好,你來了事情就能解決了。」
謝淵也跟著進屋,說道:「是能解決,還是變得更嚴重,現在也說不準。」
墨白放下書,緩聲道:「你最好祈禱能解決,否則我也只能讓事情變得更嚴重了。」
謝淵知道他說的不是嚇唬人的話,他不對宇文弈下手,宇文弈就要對他下手。身為墨家人,當然不會讓後者發生,到時候,連他也保不住弟弟的。
白煙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問道:「怎麼了?」等走進屋裡,到了墨白面前看清楚了,她臉色大變,「城主你受傷了?誰做的?」
「你先跟喜喜去換身衣服。」
白煙想問個清楚,但還是服從了命令,跟喜喜去換乾衣裳。
她剛走不久,宇文弈就到了,人站在門口,沒有進來,只是探身往裡頭瞧,看了三四遍都沒看見白煙。他這才跳了出來,氣乎乎道:「她呢?」
「淋了雨,去換衣服了。」謝淵答著,又見他頭髮束起,梳得不見一根亂髮,衣服也穿得齊整得體,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反倒是輕輕嘆氣。
宇文弈聽說白煙不在這兒,立刻走了,不想跟墨白多待半刻。
謝淵見墨白又若無其事地看起了書,說道:「他跟我一母同胞,是我唯一的親弟弟,我不願見他如此難過。我想為他求個情,讓白姑娘跟他回去。我知道白護衛無人可比,但我還是想請你成全。」
「無法成全。」墨白沒有抬眼,「她有心儀的人了。」
謝淵頓覺遺憾,末了又問:「是誰?」
墨白說道:「一個大夫。」
謝淵默然,只怕他的弟弟不會甘心輸給一個大夫。到時候不會又要出什麼亂子吧,真是讓人操心。
那邊白煙已經快梳洗完了,聽喜喜說了整件事的過程,開始覺得憤怒,後來覺得好笑,再後來就哭笑不得了,簡直要被宇文弈給氣哭:「他怎麼還是這麼衝動。」
「也不能怪他,心高氣傲慣了,聽見你受欺負,就衝動了。」
白煙瞧她:「你怎麼還幫他說好話?」
「這不是幫,是就事論事,墨白也明白。不過……」喜喜說道,「我心底是討厭他的,畢竟如果不是他,墨白也不會受傷。」
白煙點頭:「我明白。這件事歸根到底是當初我沒說明白,趁著這次好好說清楚吧。」
喜喜戳了戳她緊抓著劍不放的手:「你真的有打算好好說話嗎?」
「哼!」
喜喜又問:「宋神醫呢?他不是和你形影不離的嗎?」
「估計是和你地窖里的寶物一起回城了吧。」
兩人說著話往墨白的房間走去,剛進去白煙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墨白身旁,正專註施針。喜喜眨眨眼:「你不是說宋神醫回城了嗎?」
白煙也詫異,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神棍,你是怎麼來這兒的?」
宋神醫抬頭:「騎馬來的。」
「可你連馬車都不會趕。」
「城主也不會趕馬車,但他會騎馬。」
白煙想了想,也是。然後她就不問了,也坐了下來問道:「城主的傷重嗎?」
宋神醫已經在收針了:「本來很重,但現在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擔心。」
「嗯。」有他在,白煙安心多了。忽然聽見門外有人說話,一聽那中氣不足的聲音,她就氣惱。不等人進來,她就跑了過去,呼啦打開門,「宇文弈!」
面前人一臉惱怒,不見嬌俏,可宇文弈的心還是蹦了一蹦:「白姑娘。」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白煙現在已經打算掐死他了。這會見他欣喜若狂,她又氣又急:「你給我進來。」
哪怕裡面有老虎宇文弈也進來了,更何況裡面是滿屋子人。
白煙將他領到墨白面前,滿臉嚴肅:「我就說一遍,我們白家世代的使命,就是保護墨家人。」
宇文弈微有猶豫:「可你說過一生一世不離開,他死你死,你死也要護他不死。」
「就算現在城主是個女人,這話我也一樣這麼說。」
再次無端躺槍的墨白忍了女人這個比方。
宇文弈見她信誓旦旦,語調中已經有了歡喜:「所以你不喜歡墨白?」
白煙想也沒想:「是。」
「那你跟我走吧,我想娶你,我會好好對你的。」
話題急轉,白煙頓覺尷尬。
喜喜插話道:「白護衛說了,不會離開墨城的,宇文公子不如搬來墨城吧。」
宇文弈微頓:「我是宇文皇族的人。」
喜喜微微一笑:「你也不是要做皇帝,為什麼執著皇族的身份。你都能為包菜姑娘做到這種地步了,還舍不下皇族的身份嗎?」
「可如果沒有皇族的身份,我怎麼保護得了她?不是這樣,今日的林莫,雨樓的樓主,我一個都請不來。以我的力氣,怎麼保護得了她?」宇文弈說得急,又咳了起來。越咳,他就越痛恨自己像個懦夫。急咳之際,一人已經握了他的手腕把脈。
那手很細白,是對書生模樣的手。他抬眼看去,眼前男子也的確像個文弱書生,不過眉眼之間,卻有武者堅毅的氣魄。
宋神醫放下他的手腕,說道:「還沒有病入膏肓,只是先天就體弱多病,後來也沒有調息好。我給你開個方子,平日生活克制一些,三年五載就能強若正常人,也能習武了。」
宇文弈不知道他是哪裡冒出來的,只是聽見他說習武,冷笑一聲:「那時我都年近三十了,還學什麼武?」
「有志者事竟成。」
「說得倒輕巧。」
謝淵聞聲,看了一眼那大夫,說是普通的大夫,可分明哪裡都不普通,他的弟弟,真的比不上。
宋神醫說道:「藥方我送你,這三年的藥材我也會親自為你籌備,每月按時送去,算是還你當年救白護衛的恩情。」
宇文弈一頓,抬眼看他,不解道:「你替她還?你是她什麼人?」
什麼人?宋神醫想了想,又看了看白煙:「她是墨城的護衛,我是墨城的大夫。」
這話在場的人誰都不信,就連最大大咧咧的白煙也不信。
喜喜覺得回到墨城后,可以辦兩對新人的婚事了。末了她又看了一眼站在宇文弈斜後方的彭秀,發現她也在以審度警惕的目光看自己。
視線相對,各自心思,各自隱藏,誰也看不破。
宇文弈不是傻子,他當然也聽出來眼前這大夫對白煙的心思,再看看白煙,也是默認的模樣,頓覺心灰意冷,憤然道:「我不會要你的藥方,是死是活,與你無關。」
謝淵語氣一沉:「弟弟,你傷墨城主在先,如今墨家人不和你計較還為你看病,你不道歉不接受這好意,枉為皇族中人,毫無氣度。」
墨白長眉微挑,好個謝淵,他什麼時候說過他不計較了。宋神醫是宋神醫,他是他,一句話就把他要宰了宇文弈的事給抹了,他倒好意思。
喜喜也聽出謝淵在找台階給宇文弈下,雖然事出宇文弈,不過看在他不惜和親弟撕破麵皮留他們的分上,她也就不作聲了。總不能真將人家的弟弟給宰了吧。她憤憤地挽了墨白的手,靜觀其變。
宇文弈心裡有恨,他苦等這麼多年,知道白煙不喜歡墨白,可突然又殺出個大夫來。墨白的地位不低,權勢地位甚至是他也比不過的,他也認了。但這文弱大夫憑什麼跟他比,憑什麼白煙喜歡他不喜歡自己?
他不服氣。
「白煙,你真的不會跟我走?」
白煙答得堅定:「不會。」
宇文弈身體一晃:「為什麼不會?」
白煙負手而立,筆直如松柏,在滿屋人的注視下,抬眼看他,輕快地說道:「以前是因為我是白家人,不會離開墨城。如今依舊是,但多了一個原因。」
宇文弈朝那大夫看去,生了厭惡:「因為他?」
白煙輕輕地點了點頭,大方得讓宋神醫都覺意外。
「他只是個大夫,無權無勢,他拿什麼來保護你?」
聲音帶著質問,如果她不說清楚,恐怕宇文弈不會輕易放棄。白煙感激他救過自己,但絕不希望他對自己太過執著。那斬斷這單方情絲,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白煙緩聲說道:「有這麼一個人,他自小就隨師父隱居在崖底,多少人重金利誘都不出崖底一步,因為他討厭俗世。直到四年前他在崖底救了個姑娘。姑娘傷好后說要回墨城,一世都要侍奉在城主身邊,不會離開。後來她發現,城主一旁,多了個大夫。那大夫發現那姑娘實在太厲害,於是他不要酬勞,只要城主教他習武。而這些事,他從來不告訴那姑娘。一個二十多歲的人筋骨都已經硬朗了,可短短几年,他卻也算是個高手了。他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但其實她什麼都明白。」
話落,滿屋悄然,簡單一席話,連執拗的宇文弈也明白——自己輸了。
比起這大夫來,他還更早遇見白煙,甚至都是白煙的救命恩人。在他放不下全部,放不下皇族身份,以為權勢才是保護一個人重要的工具時,就已經輸了。
宋神醫面色平靜,心有起伏。他站在白煙斜後面,在這裡正好能看見她的側臉。她沒有半點退卻,坦白大方,敢作敢當的脾氣,在他眼裡,是沒人比得上的。
他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原來她什麼都明白。
屋裡寂靜,外面雨聲雜亂,濃濃秋意都滲入了裡屋。
事情最終總該有人來做個決定,喜喜見無人說話,朝墨白努努嘴,示意他出來主持大局。
一直抱著兔爺順毛的墨白可沒有心情去給他們收拾爛攤子,見喜喜努嘴,才開口說道:「宇文弈,你可以走了。」
啪嚓!喜喜好像聽見宇文弈再次心碎的聲音了,她就不該指望墨白會說出什麼客氣話。
宇文弈一言不發,面色蒼白,倒也不咳嗽了,轉身往外面走,行了兩步,腳下又停住,說道:「讓墨城主無端受罪,是我的錯,等我回大業后,我會讓人奉上黃金白銀,美女珠寶,以此謝罪。」
喜喜差點沒呸他一口:「除了美女。」
見她著急,墨白重複道:「除了美女。」
宇文弈只覺這「婦唱夫隨」的兩人又給他心口插了一刀,能不能考慮下他的心情啊。他微微偏頭,沒有看白煙,而是將視線落在那文弱書生模樣的大夫的臉上:「如果,如果你此生敢負她,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你。」
宋神醫笑得淡然:「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宇文弈不想再聽了,快到門口他又停下來,對墨白說道:「林莫和彭秀都是我重金請來的,墨城主能不能不找他們麻煩?」
墨白半點餘地也沒有,說道:「不能。」
「他們只是收銀買命。」
「如果不計較這件事,日後每個人都能找他們,給他們錢,收我的命。」墨白神情頗冷,「留下敢對墨城下手的人,無異於留下禍害。」
宇文弈一時沒轍,想來他們也是為錢而來,為他們求一次情已經仁至義盡,生意不成,仁義又何必在。他權衡之下,便道:「告辭。」
林莫臉色一變:「宇文公子!」他慌亂道,「你怎能如此絕情,你將我留下,我定是死路一條。」
宇文弈心情不悅,不想理會任何人,任他急喊他也沒有停步,直接走了。
「死路一條又如何。」
說話的是彭秀,語氣沒有半點慌亂,目光凌厲,氣勢強大,沉聲道:「既然要做這種買賣,早就應該想好後果。你也收了宇文弈的錢,本來就是一樁生意,生意沒做好,他為你求情,也算是恩賜了。你還有臉再求?」
林莫被戳到了痛處,被她說得更像鼠輩,可比起命來,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氣道:「你這死老太婆七老八十了,一隻腳都進了鬼門關,我還正當壯年,你倒說得輕巧。」
彭秀冷冷地盯著他:「看來林掌門不是想死在墨城主手裡,而是想死在我這老太婆的手裡。」
林莫本不想和她杠上,轉念一想,彭秀也是墨白要斬殺的人,如果他先手刃彭秀,那或許能將功抵過,讓墨白饒自己一命。想罷,他佯裝大怒,提掌喝了一聲「受死吧」,就向彭秀襲去。
突如其來的劇變讓喜喜臉色一變,現在彭秀可還不能死,否則申屠前輩的交代怎麼辦?她驀地站起身,手卻被墨白抓住,制止了她。
她低頭看去,墨白目光平靜,示意她坐下。
喜喜忽然明白過來——林莫肯定不是彭秀的對手。
果然,林莫雖然招招狠辣,卻半點上風都占不到,十餘招都落空,急得他滿頭大汗。突然對方不再躲閃,正面擊來一掌,掌未到掌風就撲了一臉,吹得他發冠脫落,頓時披頭散髮,心氣不定。隨即被一掌拍在胸口上,震得他五臟移位,痛苦瞬間,雙膝著地,氣絕了。
屋裡就喜喜不是江湖中人,見到一個大活人沒了,倒吸一口冷氣。墨白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朝白煙示意。白煙立刻上前,一把揪住林莫后領,將他直接拎起,送了出去。
拎的姿勢太輕鬆太威武,喜喜心頭的驚慌也被沖淡了些。再看彭秀,面不改色,哪怕是迎戰林莫那樣的高手,也沒有半點吃虧。她的武學造詣,只怕在申屠定之上。
墨白一手握著喜喜,一手抱著兔爺,波瀾不驚的眼睛微微上抬,落在彭秀身上:「以前輩的身手,要想離開這裡,並不是難事。」
彭秀冷笑道:「天大地大,逃不過墨城追捕,與其苟且偷生,不如來個痛快。」
「既然知道墨城惹不得,那為什麼敢接這個買賣?」
「我是個生意人。」
「我有一個提議,可以讓前輩活命。」
「說。」
「解散雨樓,門人為我墨家所用。」
彭秀頓了頓:「你要將我們彭家世代心血獨吞?」
墨白眉眼寒氣頓生:「雨樓在武林上做的殺人放火的勾當還少嗎?朝廷命官你們也動得不少。武林要除你們,朝廷也準備清剿你們,我接納雨樓,只是剛好遇見了這件事,順理成章。彭前輩不願意,對我沒有損失。」
彭秀面色鐵青,喜喜覺得她馬上就要罵人了。她緊握乾枯的雙手沉默許久,才問:「你只要雨樓的人?」
「當然,雨樓的財寶我也一併收下了。」
「……」
「有錢,依舊可以東山再起,招攬高手。我要做的,就是斷絕你的後路,這樣,我才能放虎歸山。」
彭秀淡定的神態不見了,終是咬牙切齒道:「沒了人,沒了錢,放的不過是一隻病貓,哪裡是什麼老虎?」
墨白面上終於有了些許嘲諷的笑意,看起來還是冷冰冰不近人情:「放虎歸山留後患,放只病老虎,我才能安心。不過彭前輩也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可以選。」
「還有哪條路?」
「跟林莫一樣。」
彭秀終於忍不住了:「墨白,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內力深厚,這跳腳一喊,震得兔爺都豎起了耳朵抱了胡蘿蔔站起來,不住打量她。瞧見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它又重新趴下,啃它的胡蘿蔔。
墨白輕撫兔子的白毛,也不理會她。
彭秀看見喜喜直勾勾地盯著她,突然皺眉:「難道是申屠定讓你們這麼做的?」
喜喜道:「不關申屠前輩的事,雖然我們的確是有事要找你才去方城,但跟你刺殺墨白的事完全不相干。」
彭秀這才死心,眼裡怒氣漸漸平息,內心衡量一番,再想想墨白以前的手段,如今看來已經很仁慈。想罷,她道:「好。」
說完她將袖中令牌拿出扔給墨白,隨後便走。
喜喜站起身:「前輩等等,申屠前輩的事……」
彭秀轉身,怒氣又衝上兩條眉毛:「滾!」
喜喜:「……」她憤憤地坐下,瞧著那頭也不回就走了的彭秀,憤然道,「墨白,我們把夜明珠磨成粉吃掉吧!」
墨白微頓,抬眼看她:「你不怕肚子發亮夜裡變成螢火蟲?」
喜喜瞪他:「你才是螢、火、蟲!」
宇文弈走了,謝淵也離開了房間。白煙拎走林莫回來,墨白就將雨樓樓主的令牌交給她:「去安置雨樓的人,收入墨城。」
白煙領命出去,宋神醫也跟了上去,瞧她沒看自己,說道:「你要負責。」
她眨眨眼:「負責什麼?」
宋神醫一本正經道:「你不是說喜歡我嗎,當然得負責。」
白煙臉一紅,猶如胭脂沾了雙頰,兇巴巴地道:「我沒說,不負。」
「負責吧,我那麼好養活,沒事還能給你針灸養養顏。」
「不要。」
宋神醫輕輕一笑:「那反過來。」
白煙好奇道:「怎麼反過來?」
宋神醫看她:「我對你負責。」
他眼神亮如天上明月,熠熠生輝,看得白煙面紅耳赤,紅至脖子,她立即偏頭躲開那灼灼視線,嘟囔道:「稀罕。」
氣勢洶洶的樣子見多了,這一扭頭,是說不出的嬌羞。宋神醫笑笑,這模樣,只有他看得見,甚好,甚好。
兩人走得還不太遠,仍躺在長椅上沒動的墨白將話聽得一清二楚。他聽力好,所以他聽得見。但……他看著那像壁虎趴在門那兒貼耳偷聽的人,覺得這可就不對了。
「喜喜。」
「噓。」
「喜喜。」墨白見她還是狀如壁虎,說道,「他們走遠了。」
喜喜撇嘴道:「就這麼走遠了,可惜。」
墨白略有些好奇:「有什麼可惜的?」
「可惜沒看見包菜姑娘變成含羞草的樣子。」她走過去摸了一把兔爺,又去撩他衣服瞧傷口,湊了腦袋仔細看,見沒事,這才坐了回去。
墨白覺得她在吃他豆腐,而不是在看傷口。
喜喜可沒那個歪心思,每次看見他的傷口她心裡就不舒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宋神醫會武功?」
「會。」
「可為什麼感覺他不會?」
墨白想了想:「大概是因為每次打架,都是白護衛先衝到前面,宋神醫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
喜喜恍然大悟,的確是,每次都是包菜姑娘先衝上去的,宋神醫就算要表現也完全沒機會。她又道:「對了,剛才宇文弈在說話時,彭秀和我對視了兩眼,按理說宇文弈和你的誤會解開,她應該要想著該怎麼樣和你道歉的,就算她覺得沒這個必要,可也不應該是那種眼神。」
「什麼眼神?」
「防備,警戒。」
墨白沒有留意彭秀剛才的神態,只是喜喜一說起,他也覺得蹊蹺,細想后說道:「她跟申屠定結怨六十年,會不會是她覺得你是風樓的人?畢竟你能調撥風樓人馬,而且又知道他們兩人之間那樣私密的事。」
「她不會以為我是申屠前輩的私生女吧。」喜喜覺得腦袋有點大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一件麻煩事,「你接管了雨樓,她現在恨死我們了,申屠前輩的事怎麼辦?剛才她已經是一臉我不聽我不聽的模樣了,我們現在去,肯定是火上澆油。」
「不急。等我傷好了,我們再去找她。」
「嗯。」
喜喜給他攏了攏衣服,之前受傷他怕冷,屋裡都點了炭火,現在沒了炭火烘烤,屋子有些涼涼的。她往墨白身邊靠了靠,墨白便用寬袍將她裹住,像是將她整個人卷進懷中。
喜喜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半趴在他身上,打了個哈欠,昏睡過去。
墨白的確是體質好,別人要一個月才能恢復的傷,他才半個月已經像沒事人了。喜喜這裡捏捏那裡掐掐,見他不皺眉,還是不信他好了,抬頭問謝淵:「真的都好了?可明明傷得那麼重,他該不會是在逞強吧?」
謝淵輕輕點頭若有所思:「有這個可能,來,我證明給你看。」
說罷他抬掌往墨白的心口上拍,只見對方眸光一瞬間變得冷厲,連衣服都沒碰到,就被抓住手腕,用力一扣。
「嗷……」
喜喜:「……」她輕拍墨白的手背,「放、放了他吧,是我的錯,不該質疑你。」熊貓城主身體倍兒棒哪裡是她這等渣渣可以質疑的,太不應該了。
墨白冷哼一聲,這才放開他的爪子道:「下次我直接擰斷。」
謝淵怒道:「沒有下次了,現在、立刻、馬上離開我的悠然谷。」
兩人被山谷主人攆了出來,谷外墨城人馬已經滿布山頭,像在等墨白出來。喜喜認出裡面還有雨樓的人,那幾人半個月前像惡狼般追逐他們,她當然不會忘記。
沒想到墨白真的把他們收入麾下了。
一襲紅衣翩然落下,動作輕盈如蝶。她身比蝶輕,人比花俏。不過她一開口卻是女將軍的模樣:「城主,可是回城,馬車已經備好了。」
喜喜看了白煙身後一眼,宋神醫從不遠處慢慢走來,果然是形影不離。
墨白說道:「我還有事,暫時不回。彭秀現在在哪裡?」
「萬峰谷。」白煙補充道,「那裡山連山,地勢險峻,彭老樓主在那裡修建了一座避暑山莊,每年彭秀都會去那裡納涼。城主將雨樓納入墨城后,彭秀就一直居住在那兒,沒有出過門。」
喜喜問道:「那兒離這裡有多遠?」
白煙微微蹙眉:「城主和雲姑娘要去那兒?」
「對。」
墨白說道:「你畫一張地圖,還有避暑山莊的地圖。交給我后,就帶雨樓眾人回城安頓,留十個護衛便可。」
「屬下遵命。」
墨白又對宋神醫道:「你也一起回去。」
宋神醫點頭:「嗯。」
白煙很快就畫了兩張圖出來,交給墨白,隨後帶著雨樓的人離開。
等他們走後,墨白和喜喜也準備去萬峰谷。喜喜向馬車走去時墨城護衛還在眼前,等她眨了個眼,前面就沒人了。她左看右看,不知藏哪兒了一點也看不到。
走到馬車前,喜喜「咦」了一聲,摸摸馬臉:「這不是我們來方城時的那匹馬嗎?包菜姑娘真是神通廣大,竟然給我們找回來了。」
墨白看了馬一眼,馬也看了他一眼。
馬:「……」那個不會趕車的渣渣又回來啦!
喜喜先跳上馬車,把韁繩握在手中,墨白要拿她就是不給:「你受傷剛好,我來。等我累了,再換你。」
墨白沒有堅持,堅持也沒用。於是他就抱著兔爺坐在一旁,看她趕車。
萬峰谷離這裡有兩天的路程,雖然天氣很好,萬里無雲碧空如洗,但道路崎嶇,並不太好走,顛得喜喜渾身都要散架了。倒是兔爺舒服極了,畢竟它躺的可是人肉墊子呀,比兔籠子好多了。
山中秋景喜人,紅楓染林,遙遙相望,像山上鋪了紅紗,可以卧倒其中。
避暑山莊藏在漫山楓林中,青瓦頂顯得格外顯眼。
景緻十分優美,喜喜感慨:「這兒真好,我都想住在這兒了。」
倚在車門上的墨白往那邊看去,皺眉道:「每天落葉紛紛要掃地,在院子里喝個茶還要擔心落葉,可能還有蟲子,哪裡好?」
唰唰唰,被潑了一腦袋冷水的喜喜發怒:「城主大人你心裡能不能陽光點?」
「哦。」墨白想起宋神醫的諄諄教誨,過了一會兒說道,「回去后,我們也在裡外種上這麼多樹,給你玩。」
「……不要。」
「為什麼?」
「要掃地。」
「……」
「喝茶要擔心落葉,一不小心還有蟲子掉下來,還有……」
「夠了。」
「哦。」
避暑山莊門前枯葉已經堆有半尺高,沒有人清掃。馬車停在門前,枯葉揚起,添了幾分秋涼。
墨白看看地上的葉子,說道:「彭秀這幾日都沒有出門。」
喜喜也彎身瞧了瞧,擺手:「因為葉子都是完整的沒有碎痕?這可未必。」
墨白問道:「為什麼?」
「因為你們會輕功的從來不愛走正門,都是跳牆的。」
墨白抿唇,雖然想說不是,但仔細一想好像沒說錯。他走到門前,叩了叩銅環。
朱門高聳,色如紅楓。獸首銜環,他緩慢輕叩大門,在這寂靜已久的山林中顯得尤為清晰響亮,直達裡面。
「誰?」聲音不近不遠,墨白聽出是隔空傳音,非內力深厚的人不能為之。
「墨白。」
喜喜也跟著道了姓名,末了想等會彭秀不會跳出來一巴掌轟了他們吧。
出乎意外,那門後面慢慢傳來腳步聲,不急不緩,很冷靜。
「吱呀!」重達百斤的大門很輕易地被打開了,一張平靜的臉上沒有過多神色,眼底的戾氣也比初見時少了幾分。她雖精瘦,但貼身的衣服穿在身上,倒是精神。她負手站在門檻后,緩聲道:「墨城主連老身這等死的地方也要收去?萬峰谷離墨城山長水遠,在方城墨城主也沒有多少生意要做,這個地方,對你來說,無足輕重吧?」
墨白說道:「前輩誤會了。」
喜喜忙說道:「前輩真的是誤會了。我先前說過,我們來方城是有事要找你,誰想出了宇文弈那件事。如果不是他橫插一腳,我想,現在事情早就解決了,說不定還會成為朋友,更不會發生今天這種事。」
彭秀面上禁不住露出嘲諷之色:「朋友?那老身倒是要聽聽,到底是什麼機緣能讓我們成為朋友。」
說完,她請他們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