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序：青春就是用來受傷的

第3章自序：青春就是用來受傷的

世界如此大，

我們都是井底之蛙。

做編輯的頭兩年，看到一句話，很喜歡。

「一個男孩究竟要走多少路，才能成長為男人？」

深以為然，並從中品出了一絲豪邁和悲壯。

那麼對於女孩呢？女孩又要如何才能長大？

我給出的答案是：一個女孩究竟要受多少傷，才能蛻變為美麗的女人。

受傷？沒錯，私以為這是女孩成長過程中無法迴避的考驗，無論她是誰，來自何方，性格怎樣，也無論她擁有怎樣的家庭背景和成長環境。

受傷都是必然的。

這種傷害可能來自心理，也可能來自身體；可能來自家庭，也可能來自社會；可能來自外界，也可能來自自己。總之，每一個看上去平靜甚至幸福的女孩身後，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累累傷痕。每個女孩長大成人都非常不容易，值得我們去珍惜，去讚美。

這個觀點隱隱形成於十年前，並且隨著時間推移，在我心中愈加堅定不移。

那天去足療，技師是個1994年出生的小妹，眉清目秀，一副無邪的表情，言談舉止也很單純。

職業使然，我和她聊天，問她是哪裡人，多大了，來北京幾年等等。她都很認真地回答，毫無江湖風塵氣。

我說我正在寫一部講述90后女生青春期遭受傷害的成長故事，並將腦中已大體成形的情節講給她聽。

她聽后別過頭，長時間沉默著，肩膀顫抖著。

我問：「你怎麼了？」

她回過頭，我看到晶瑩的淚珠從她美麗的大眼睛里流出，她哭了，是被我的故事感動的嗎？

當然不是，她只是想起了自己沉痛的青春往事。

她說：「我特別害怕天黑，夜裡都不敢閉燈。我16歲那年的一個冬天的早晨，天還沒亮，我獨自去上學，在村口被人強姦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罪犯抓到了嗎？」

她苦笑，搖頭，「沒有，我都沒看清楚他的樣子，爸爸報案了，警察做了調查，再後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我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此時此刻，任何的安慰都顯得那麼無力。

「你知道嗎？我的世界就停留在16歲那年了，這些年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沒有記憶了。」這是當晚她對我說過的最直擊我心靈的一句話。

我突然明白為什麼她會那麼單純了，這是她對抗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的最好辦法，將傷害忘記，也拒絕長大。然而，沒有記憶的生活真的好殘忍。當我們拚命要記住生命中各種浩大的、瑣碎的、快樂的、不快樂的、崇高的、卑微的，混蛋的、純真的事件時，在我們身邊卻有那麼多的孩子因為成長中的傷害而選擇了將回憶遺忘，戰戰兢兢地活在自己編造的美麗童話中。

只是，童話遲早有破滅的那一天。

對我而言，在過去的幾年中，類似的經歷有過很多次。事實上，在和許多女生溝通后我發現，幾乎每個女孩在成長過程中都曾或多或少地有過一些受傷的經歷，而這些經歷又造就了我眼前的長大后的她們。

簡單歸納起來，我們可以清晰發現，女生受傷有幾大主要原因：

首先是家庭問題，我驚訝地發現，原來有太多太多的女生因為家庭的不和諧和不完整，心中留下了嚴重的陰影，她們的父母大多感情不和甚至離異，單親家庭長大的她們從小就沒有安全感，非常缺愛，這也直接導致青春期時她們行為的出格、極端、偏執。

其次是友情問題，這個最為普遍。青春期的女孩敏感、脆弱、自私，她們渴望友情卻不太明白什麼叫包容，什麼叫成全，什麼叫接受和妥協。她們過早地有了目的性和功利心，友情早已變得不再單純。少年的世界並不比成人世界簡單。她們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於是也承受著友情帶來的背叛和傷害。

最後是愛情問題，這也是傷害她們的最主要原因，這個理由很好理解，只是90后女孩的愛情更加複雜。她們本身的態度不算認真，再加上渣男當道，愛情便成了速食品。花好月圓式的愛情早已是空中樓閣，各種虐戀、多角戀層出不窮，甚至包養、援交、亂交這樣的事情在她們的生活中也是屢見不鮮。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人活著的狀態就很擰巴，對自己不滿意，對生活有壓力，對未來沒信心，簡直覺得活著就是一場痛苦。

對了，幾乎每個女生在成長過程中都遭受過性騷擾。老師、校長、官員，這些本來面目可親的成人很多卻成了傷害他們的人。

友情、愛情、親情、生存狀態、未來期盼等因素交織出了一張非常複雜的網，將她們年輕的心緊緊桎梏，一次又一次凌遲著她們的少女玻璃心。

我決定為這些受過傷的女生們寫一本書，用長篇小說的體裁來講述她們的成長故事。

這個決定最初形成於六年前，當時我剛完成了我的第十本書《寫給年少回不去的愛》的初稿，明確了自己的創作理念：去寫生活的陰暗，去寫心中的苦。

QQ上，一位中學生讀者對我說：「請你不要再寫那些暗黑的故事了，因為生活已經夠黑暗了。」

我說：「你說的對，我能夠理解，但做不到。」

寫作源於生活，可以粉飾太平，製造浪漫和幻想，也可以直面現實，揭露殘酷和無奈。我選擇了後者。

我覺得這是我的責任，更是我創作的基石，脫離了這點，我的作品將毫無價值。

而決定創作這部小說，還有一個出發點，就是我以為，如果只是一味強調傷害意義不大，如何去面對這些傷害，如果在傷害中獲得成長，成為更美的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是的，我是過來人，我的青春也受過傷害，我可以輕而易舉地體會到那種卑微卻不甘的複雜情感。所以我更想通過這部小說去告訴每一個受過傷和正在受傷的朋友——

既然受傷不可避免，那麼就不要逃避，而要去勇敢面對。要在受傷中變得更堅強，要在受傷后變得更漂亮，要通過一次又一次的受傷去蛻變，去成長，最終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那個人。

是的，成功沒有捷徑，成長更沒有。唯一的道路就是去經歷。你以為你輕而易舉地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實際上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以為你已經到達了終點，實際上你的腳還踩在起跑線上；你以為你身邊的人比你傻一萬倍，實際上你的修為剛及對方的十分之一；你以為你是幸運兒可以幸免於難，實際上你才是世上最悲催的那個倒霉蛋。

然後，我開始收集素材。我的QQ上有一個中學生的群，裡面有上百名中學生，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她們，很快得到了大多數人的回應。對於我希望知道她們故事的要求，她們並不反感。

其中有一個叫張哦哦的姑娘每天給我寫一封E-mail，將她暗戀身後男生的心情實時向我傾訴。女孩是大連人，其中有一個細節至今都令我印象深刻。軍訓時，她看到一隻很嫵媚的白貓走到她喜歡的他的腳下，然後身子慵懶地在他腿上蹭來蹭去，她說那一瞬間她竟然好生嫉妒，恨不得上前將那隻貓趕走。

多麼可愛和真實的內心寫照啊！

她還說了很多，最多的是暗戀的心情，她說他最喜歡給她講冷笑話，每次她聽后都會很開心，臉紅心跳一整天。從她的E-mail中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時年16歲的她簡單又複雜的內心世界，還有她的自尊，她的困惑。

我非常感謝她願意將內心託付於我，我也答應她會將她的故事寫到我的小說中，作為她青春的紀念。

還有一個叫「不雨棠梨」的高二女生給我寫了一封幾萬字的長信，詳細講述了她的成長故事，文筆優美，觀點鮮明。女孩後來考取了湖南大學，在我做《那時年少》巡迴演講的時候，她熱心組織了湖南大學的那一場，算是緣分。

還有一個男生，將他自己暗戀班上的一個女孩的心情寫成了一篇非常美的短文，雖然文字寥寥，但起承轉合皆具備，讀後讓人唏噓。

類似的素材太多太多，但我總覺得還不夠，力道不夠，因為畢竟是小說，需要戲劇，需要矛盾，需要衝突，需要看到人物命運的改變，我不想寫成一個味同嚼蠟的散文小說。

我繼續尋找，繼續思考，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但找不到我就不動筆，我動筆就要寫得足夠殘忍，足夠震撼。

2011年底的一天，我到西南一座城市的師範大學做一本新書的首發式，認識了參與活動組織的一位1993年出生的女生玲玲。

玲玲是北方人，性格熱情大方，舉手投足中有一種野性美。我很奇怪東北女生為何會考學到西南邊陲，對於我的疑問，她的回答是：逃離。

「逃離？」逃離什麼？又為什麼要逃離？

「嗯。」她點頭，「一草叔，我知道你是作家，我有故事，你願意聽嗎？」

那天晚上，在學校的咖啡館，她安靜地坐在我面前，開始了她的訴說，只第一句，就讓我感到震撼。

「我14歲那年被我的姑父強姦了，然後做了兩年他的情人。」

我承認雖然我洞悉了那麼多青春期女生的故事，但玲玲的經歷還是讓我瞠目結舌，而在接下去的講述中，她的成長更是讓我揪心，甚至心疼，實在想不到這個神情安靜成熟的女孩竟然有著如此豐富曲折、黑暗不堪的過往。

「一草叔，你說經歷過這些后我現在還能相信什麼？」講述完后，她問我。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突然笑了，很美麗，她說：「經歷了這麼多，我反而開始相信善良和美好的力量，我覺得我所受的苦不是讓我對未來絕望的，而是讓我更好地去珍惜。現在的我無比期待能夠擁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好好談一場浪漫的戀愛，我會像不諳世事的小女生一樣，盡情享受未來的美好。」

我也笑了，這是我聽過最美好的憧憬。

我答應她把她的故事寫到小說里，事實上，我知道我已經找到了我要表達的載體，從內容到靈魂。

最後我說：「我把你的故事寫到小說中吧。」

回京后，我寫下了孟亦柔的那段開頭——

我叫孟亦柔，在別人眼中，我美麗如天使；在我自己心裡，骯髒如魔鬼。

我用了兩年時間將孟亦柔的故事寫了下來，中間換了幾次手法，寫了幾稿，最後的版本自己還算滿意。

然而我覺得還是少了什麼，似乎講述一個傷痕纍纍的女生的故事不是我寫作的初衷。

是的，我在前面說過，如果只是反映青春期的傷痛，意義並不大，更要寫出對抗的辦法，畢竟受傷是為了更好地成長。

於是我又找到了許一靜，一個很普通，但始終善良、相信美好的女生。

她是那種最容易被忽視的女生，卻擁有最強大的人格力量，因為她始終堅信美好。她很普通，但內心很強大，一開始你會忽視這樣的人，但隨著各種事件的慢慢發生，時間的流逝，你會發現留下來的就是她。

這種普通的女孩靠什麼留下來？我個人理解是善良的力量，去相信美好，並且身體力行。

於是，我讓這兩個女生相遇，相互碰撞，互相影響，最後並肩成長。

她們有友情，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那沒關係，總之他們猶如藤蔓交織長大，一起完成自己性格的轉變。這就很好。

孟亦柔最後說：「我一直以為我是世界上最聰明的那個人，現在我才知道，我其實是最笨的那個人。我一直以為所有人都虧欠我，所以我用盡全力想要獲得所有人的愛。我以為我成功了，現在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生活永遠比我們以為的還要複雜，真相也會比我們洞悉的更加可怕，這麼多年我一直活在自己營造出的虛幻世界當中，現在泡沫破滅了，雖然疼痛，但至少可以讓我走出狹隘的視角，走進真實的人生。所以面對生活，我還是很感恩。」

許一靜說：「嗯，感恩，我們都要感恩。每張幸福的面孔下都有著不為人知的痛苦，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人是一直幸福的，苦難才是生活的本質，因此面對生活，我們必須感恩。」

看著她倆如此對話，我很滿足。故事的過程雖然很殘酷，但最後的結果很正能量，這正是我想要表達的觀點。

當我完成最後一段話，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很幸福。

最後說一下自己的近況，從《那時年少》系列第一部開始，在後記中簡單交代自己的生活，已成慣例。

我今年33歲，正努力經營著一家圖書出版公司和一家影視版權公司，同時在積極扮演好一名寫作者的身份。我很累，但也很安心，我喜歡這樣的狀態，並期望取得更大的成績。

今年年初，我完成了自己職場生涯的一次大的變動，那就是離職創業。對此一些朋友不太能理解，因為原來的工作很穩定，有成就感，報酬也很可觀，而創業后的路就不好說了。朋友們的關心是好意，心領了，然而我卻沒有半點猶豫，因為這是水到渠成的事，也是必須去做的事，這是規律和邏輯，再大的道理都無法與邏輯對抗。結果其實不重要，經歷最重要。

回想2006年來北京，所有財產不過一身行囊外加一顆不安的心。我希望投身文化產業，在上海卻窮困潦倒，只能北上。七年來我極少抱怨，全心工作，要的當然不只是一份安穩。小富即安是一種生活狀態，卻不是我喜歡的那口菜，我雖天資愚笨卻不甘平庸，更不會安於現狀，因此創業其實是必然。

目前雖然困難重重，但希望已現，更何況在路上有很多意外收穫，特別是結識了一批新的同事和朋友，一起見證了許多新的狀況，解決問題的同時又獲得了成長，對此我已經很滿足。

昨天，我最好的兄弟曉東來京出差，我們已經七八年沒有聯繫，感謝微信，讓我們可以重聚。我們一起經歷過快樂且荒唐的青春，一起見證過彼此的微笑和眼淚。我拉著他去打「拳皇97」，看著他依然熟練地使出各種我們都如數家珍的招數，笑到想哭。北京下著秋雨，我們在商場門口抽著煙閑聊，說著彼此現在的幸福和不幸福，雖然時光短暫，但卻是我近年來最高興的時刻。十年時光一點兒都不長，更幸運的是我們都還不老，還能縱情回味我們成長中的得與失，快樂和傷痛。

2013年就要過去了，這個年份對我意義非凡，最大的收穫應該是我對友情的理解有了新的認識。我個性中有很多缺點，人情世故不太懂得也不願遵從，一路走來，著實得罪傷害了不少朋友，很多朋友慢慢就不再往來。原來我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就如春天開花，秋天葉落。可現在我會心疼惋惜，會去爭取挽回。有些東西可以替代，但友情不可以。

我想對所有朋友說一句：謝謝你們的存在，請原諒我的缺陷，我在這裡等你，始終不曾離開。

最後是感謝。要感謝的人真的太多太多了。

張哦哦同學，你的暗戀故事很美好，你給我的信我都有保存；不雨棠梨同學，謝謝你告訴我那麼多你的成長故事，更要謝謝你在湖南大學為我組織的那場演講；玲玲同學，你的故事讓我震撼，可以說沒有你或許就沒有這部小說的現在，對你我致以深深的祝福；卞熙昀同學，你深夜問我的問題我印象深刻，你的故事我會寫到下一部小說里哦。還有雪婷，感謝你的熱心，一直在張羅我這本書的拍照事宜，辛苦了。趙娟同學、瑞英同學、倩媛同學，莎莎、云云、vivi、小謝……對你們的熱心支持，在此一併謝過。

要感謝的人還有很多很多，曾經和現在的愛人，曾經和現在的老闆，曾經和現在的編輯，曾經和現在的設計師，曾經和現在的同事，所有的存在和故事都彌足珍貴，我都記在心裡，永遠不忘記。

當然，此刻我最想感謝的還是我自己，感謝我足夠勤奮，並且始終堅持，我沒有讓自己失望。

路還很長，享受在路上的每一天。

「那時年少」系列我會繼續寫下去，因為當我落筆的時候，所有的故事都成了回憶。

我會一直努力奮鬥下去，也會一直寫下去，從「那時年少」一直寫到「那時年老」，哈哈，想想都覺得浪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