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理由
第60章理由
安然和方哲在一起五年,從來沒見他哭過,甚至連過分的負面情緒也很難見到,工作上遇到不順心,和她吵架拌嘴,又或是遇到其他的糟心事,他的反應通常只是一個人沉著臉默不吭聲地在角落裡坐著,最嚴重的也不過是去陽台或背人地方抽兩根煙。
所以此刻,面對著像個孩子一般失聲痛哭的方哲,她心疼的同時又有些無措,她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上前坐在他身側的沙發扶手上,輕撫著他的頭髮,溫柔地將他摟進懷裡。
方哲在安然懷裡肆意痛哭了十多分鐘,漸漸恢復了平靜,卻仍執意地用手臂把臉擋住,不讓她看到他滿面淚痕的模樣,許久,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胳膊,低聲說了一句「我沒事」,起身去了衛生間。
方哲在衛生間里待了很久都沒有出來,她想他大概是沒料到會在她面前崩潰,這會兒平靜下來,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她的手機忽然在方哲卧室里響了起來,她起身去接,電話是崔亞楠打過來的。
「你還在方哲家嗎?」崔亞楠問。
「還在,你跟任旭在一塊兒呢?」
「嗯,算是和好了吧,看在他這麼有誠意的份兒上,我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我們現在找了一家賓館住下了,他在這兒跟我待幾天再回去。你和方哲那邊兒怎麼樣了?這會兒還沒走,是和好了吧?」
「回頭再跟你說吧。」
「我給你打電話是問你什麼時候回家,我那大包還在你家呢,你什麼時候回家我找你去拿一趟,這兩天我就跟他在賓館住了。」
「我回家前給你打電話吧,約好了點兒,一塊兒回去。」
「行,不著急,你待你的,晚上也行。」
安然掛了電話,轉頭,方哲不知何時站在了屋門口。
「要走了?」方哲問,他洗了臉,神色恢復如常,已然看不出剛剛痛哭過的模樣。
「亞楠男朋友來找她了,她行李在我家,想去取一下……」她想留下來陪陪他,但是又不太確定他現在的心情是想她在他身邊陪著,還是更想一個人,她頓了頓,暗暗希望他開口留她,如果他開口,她會把沒出口的後半句也說出來「其實,我晚上回去就好。」
但是方哲沒開口,只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安然咬著嘴唇錯開眸子,瞥見了筆筒里的那根筆,隨手拿了起來,換了話題緩解氣氛:「這筆我也有一根一樣的,後來丟了。」
方哲神色黯然地看著那支筆,道:「就是你的,高三的時候,你落在數學辦公室,我從你們老師那兒要過來,本來打算找機會還給你……」
「哦。」安然沒看方哲的神色,只是捏了捏筆頭上的小黃雞,又把筆放了回去。
兩人相對無言地站了一會兒。
安然說:「那,我先走了。」
方哲應:「嗯。」
方哲把安然送出門,看著她進了電梯。
安然出了樓門給崔亞楠打了電話,兩人約好了時間一起回去。
三人回了安然家,任旭沒有上樓,只在樓下等著。安然家沒人,崔亞楠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安然和方哲怎麼樣了。安然回說一句兩句也說不清,以後再說,別讓人家在樓下等你太久。
崔亞楠走後,家裡只剩下安然一個人,她忽然覺得心裡特別空,想給方哲打個電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有些後悔沒有留在方哲家陪陪他,她想她或許不應該管他願不願意,執意留下,就好像從前那許多年,她如果再堅持一些,再多嘗試一些,而不是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男人的通病,不讓他繼續習慣性的壓抑自己,或許他能慢慢放下心裡的負擔,早些把那些心事傾訴出來。她又想是不是在他們的那段婚姻中,她太過於依賴他,以至於讓他忘了自己也有脆弱地向她尋求幫助和慰藉的權利。
她想起方哲姥姥給她講,方哲小學三年級時有一次想家,執意要去找媽媽,住在附近的舅舅舅媽也都上班顧不上,他姥姥就一個人帶著他連走帶坐車的折騰了兩個多小時回了家,結果沒有家門鑰匙,在門口坐了小半天兒直到他媽下班。方哲姥姥說,方哲從小到大就任性過那麼一次,結果還被他媽給罵了一頓,委屈得哭了一晚上。方哲姥姥講的時候皺著眉回憶了許久,說歲數大了記性不好,那大概是她記憶中方哲最後一次哭。
她想起方哲給她講他的童年趣事時,幾乎沒有關於他父母的任何故事,甚至連親密一些的兒時玩伴也沒有,他一個人住在姥姥家,寒暑假可能會有表兄弟姐妹一起玩兒,但更多的時候是一個人,一個人去田裡捉青蛙,一個人躺在沙堆里曬太陽,一個人牽著風箏在村裡的馬路上,從頭跑到尾。
整整一下午,安然都在電腦上查關於抑鬱症和焦慮症的文章,傍晚的時候,安然的手機響了,她以為會是方哲,沒想到卻是馬皓川。
接通電話,馬皓川在電話里問說:「你在哪兒呢?」
「有事兒?」
「你跟方哲同居了?你真跟他好了啊?」
安然怔了一下,蹙眉道:「陸瑤找過你?」
「嗯。」
「她什麼時候找的你?」
「就剛才。」馬皓川道,「她上午給我打的電話,說回國了,一起吃個飯。其實她這麼一說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我跟她的關係也沒多深,要聚也是同學一起聚,平白約我一個人,肯定是跟方哲追你的事兒有關。我說中午約人了,沒想去,結果她又說下午也行,要不就明天,我看她這架勢,非說不可,就出去跟她聊了聊。」
安然覺得陸瑤真是莫名其妙,找馬皓川幹嘛,統一戰線還是同仇敵愾?
「她找你什麼意思啊?說什麼了?」安然問。
「就說你跟方哲好像是同居了,然後話里話外地打聽咱倆以前的事兒。」馬皓川道,「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意思,我跟她說我跟你分手一年了,上次跟方哲打架是因為他乾的事兒太不地道,況且我現在也有女朋友,就算你和方哲真的好了,我也不可能再去摻和了。」
「哦……」安然應了一聲,她想,陸瑤大概是在意方哲說認識她十年的事,所以才去找馬皓川打聽求證的。
馬皓川道:「我覺得陸瑤情緒不太對勁兒。」
「怎麼個不對勁兒法?」
「我也說不好,就是覺得她狀態不太好,我勸了她幾句,不過看樣子她也沒聽進去。陸瑤這人吧,人挺好的,就是有點兒擰,她對方哲又真的是挺痴情的,我給你打電話是想提醒你一下,萬一她要去找你什麼的,你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哦……我知道了。」
掛了馬皓川的電話,安然心裡特別亂,知道陸瑤上一世為方哲自殺而慘死的事,這會兒聽著馬皓川說她「情緒不太對勁兒」,難免有些不安。
不過她覺得上一世陸瑤是和方哲分分合合很多年,感情很深了,所以才自殺。這一世她和方哲也不過短暫地談過一陣,而且分手都三年了,期間甚至也談過別的男朋友,就算有什麼放不下的,應該也不至於那麼極端。
只是,陸瑤大概還是會去找方哲,甚至找她。分手三年的男朋友交了新女朋友,不管是不是自己曾經認識的人,也不至於跑上門去質問吧,這還不算,還得找對方前男友去打聽,也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幹出來的。
晚飯安然沒怎麼吃,刷完碗后便回了自己屋裡,學習肯定是學不下的,打開電腦,連上移動硬碟,點開靳敏給她推薦了好久的一部日劇,想讓自己換換心情,可盯著電腦屏幕看了半集也不知道在說什麼,腦子裡一直想著方哲今晚還會不會給她打電話,如果打的話,會說什麼。
八點多的時候,手機響了,是方哲,安然不及多想便點了接通。
或是兩個多月來第一次打通,又或是沒料到安然會接得這麼快,方哲那邊怔了半晌才開口,問說:「在幹嘛?」
「剛吃完飯。」安然答。
「哦。」方哲應了一聲之後便又沉默下來,不知是不是還因為上午的事。
「剛點開一部日劇,同學推薦給我的。」安然隨便尋了個話題,打破沉默。
「叫什麼,好看嗎?」
「還沒看呢,叫什麼《欺詐遊戲》,還是《詐欺遊戲》的……」安然伸手點滑鼠,退出去看片名。
「很老的一部劇了吧。」
「嗯……還好吧……」其實也不算太老,沒兩年,不過對於他倆來說,確實是老劇了,安然問說,「你看過?」
「沒有,聽說過。」
「哦。」
「要不你明天來我家吧。」方哲突然道。
「啊?」
「一起看你說的這個劇,你不是也剛開始看嗎?你說的這個劇……聽說挺好看的……我也想看看……」
安然彎著嘴角翻了個白眼兒。
方哲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說道:「其實我還想了別的理由,說我昨天晚上買的蛋糕和酸奶不吃就浪費了,或者說你的那根小黃雞筆還在我這兒,要不要我給你送過去,和這兩個一比,邀你一起看劇的理由是不是就顯得好些了?」
安然嘆笑:「是好些。」
「那……你來嗎?」
「考慮考慮。」安然蜷起腿,單手抱了膝蓋。
「哦……」方哲沉默了片刻,問說,「考慮好了嗎?」
「沒。」
「那我現在換個理由還來得及嗎?」
「什麼理由?」
「我想你,想見你,這個理由行嗎?」
安然無聲地笑了笑,回說:「還是看劇的理由更好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