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九死(18)
第156章九死(18)
小魁睜開眼睛,對自己現在在哪裡有一瞬間的疑惑,他揉揉撞痛的額頭,從地上爬起來。
口中的巧克力香氣提醒了他——他們大傢伙吃了蓉蓉給的糖,正在院長的書房裡玩遊戲,他是負責捉鬼的那一個,可是他只顧著吃糖,忘了數數,等他好不容易數完,準備出去捉鬼時,房門不知道被誰突然推到,門板撞在了他的腦門上,他就昏過去了。
想到這裡,小魁用力握了下拳頭,他要馬上去把故意撞自己的鬼捉出來,讓他們知道,雖然這裡面數他個頭最小,但他也不是好欺負的。
小魁捂著頭,氣呼呼地衝出去,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他左右張望了一下,就隨便朝右邊跑去,身後傳來腳步聲,像是有人在跟隨他一起跑,腳步離得越來越近,最後那人終於拍到了他的肩上。
「捉到你啦。」
細小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小魁轉過頭,是小豬,小豬微微低著頭,這讓他的眼白看起來很多,手掌緊緊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副死都不肯放的架勢。
小魁被他按痛了,抬手推開他,叫道:「你搞錯了,我才是捉鬼的那個,你拍我沒用的。」
「你是鬼!」
「應該是我拍你,你再去拍別人……」
「你是鬼!」
啊,這種完全不聽人講,自說自話的傢伙讓人好捉狂啊!
小魁用力抓自己的捲毛,小豬趁機又抓住他另一個肩膀,眼睛上翻,導致滿是黑氣的臉上只留下渾濁的眼白,正常小孩看到他這個樣子,一定會嚇得哭起來,小魁也被嚇到了,不過他吃驚的原因跟大家不同。
「小豬你病了嗎?臉色好難看啊,快坐下,我去叫院長來,等我!」
小魁把小豬扶到牆邊坐下,小豬還想抓他,硬是被他按住,轉頭就跑,只留下一句話——「別擔心,我很快就回來!」
為了幫小豬看病,小魁忘了如果院長知道他們在這裡胡鬧,會是什麼後果,至於捉鬼遊戲,更是被他拋去了腦後,順著走廊一溜煙地往前跑,想從來時的後窗鑽出去,可是他來回跑了幾圈都沒找到那個窗戶,反而聽到不遠處傳來尖叫聲,像是女孩子的,可仔細聽聽,又像是小胖。
小魁被撞到的額頭又開始作痛,他順著叫喊聲跑了過去,想找小胖質問是誰故意撞自己,誰知隨著聲音越來越響,他發現地面在不斷發出震顫,原本硬實的水泥地變得像軟糖似的,任憑他怎麼用力拔腿奔跑,都使不上力氣,好不容易來到發出聲音的大房間,他就被隨之射來的強光晃得不得不眯起眼睛。
剛才胖子到達時看到的黑洞在短時間內又擴大了好幾倍,黑色旋渦幾乎佔據了大半個房間,蓉蓉除了頭部外,已完全陷了進去,她的頭髮被吹散了,一半遮在臉上,視線被擋住,她只能憑直覺抓住黑洞的一角邊緣,死死不肯放。
地面呈岩漿狀態,導致昏倒在門口的胖子也順著起伏的漩渦慢慢往前滑動,眼看著他也要跌進黑洞里了,小魁回過神,慌忙向前一竄,雙手扯住胖子的手,把他抓住了。
幾乎同一時間灼亮從漩渦深處閃出,刺得小魁無法睜眼,尖叫聲傳來,蓉蓉又滑下一段,遮在她臉上的長發被風卷開,她看到了小魁,大叫:「救我,快救我!」
小魁看到了她,但如果他去救蓉蓉,胖子就會馬上被卷進洞里,可是他又不能眼睜睜看著蓉蓉出事,正焦急著,手上一緊,有股強大的力量從胖子腳下傳來,他徐緩掉落的狀態一轉,變成了被往下扯拽的感覺。
小魁沒防備,也被胖子帶著向下滑去,匆忙中用腳勾住門框,又抓住胖子的衣服用力往外扯,然而那股力量太兇猛了,他只覺得來自胖子身上的重力越來越大,他整個身體被扯得緊緊繃直了,假若不及時鬆手的話,連他自己都可能被一起拽進去。
「院長……救命……」他吃力地叫,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叫出來的音符。
勾住門框的腿被拽住了,緊跟著一松,像是被誰扯開了,小魁回過頭,發現是小豬,沒等他看清,小豬就突然彈了起來,皮球似的彈到了他背上,將手再次搭上他的肩膀。
「你是鬼,你死了!」
失去了阻力,小魁被胖子帶著急速向下滑,還好幸運的是小豬騎在他背上,超乎正常體重的重量多少拖延了他滑動的速度,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蓉蓉撐不住了,在尖叫聲中往下墜落。
小魁本能地伸手去抓她,卻因為失去了平衡,跟著胖子一起往下掉,他伸手亂抓,想攀住邊緣,手指掠過柔軟的物體,黑黑的像是人類的髮絲,他抬起頭,竟然看到蓉蓉正站在黑洞邊緣,低頭冷冷地注視自己,不由得呆住了。
髮絲掠過手指的柔軟感很快就消失了,沒等小魁弄明白蓉蓉是不是真掉下去了,就覺眼前一亮,灼亮得令人暈眩的光芒照來,一隻強有力的手抓住了他,隨即陌生的冷峻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周圍光亮太強,以至於那張臉也被映得泛出金光,小魁不得不閉上眼睛,等再回過神來,景象已轉回到普通的房間——灰蓬蓬的天花板和四壁,冰冷的水泥地面,一切都是那麼的昏暗,而他此刻正呈一個大字的狀態,平躺在水泥地上。
灰衣長袍的男人盤腿坐在他身旁,正在低頭看他,看到他睜眼,立刻將面紗落下,那是院長,在他記憶中,只有院長始終以面紗的模樣出現。
院長的動作很快,小魁只勉強看到他的臉盤在眼前一晃,然後五官就都隱藏到了面紗後面,這是他第二次看到院長的樣子,第一次該是在他剛才遇險時——孤兒院的所有人他都認識,唯一不認識的是院長,而且也只有院長才有本事救他出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麼肯定,或許對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他來說,院長本身就像是神祇般的存在吧。
「院、院長……」
想起昏迷前的經歷,他慌忙爬起來看院長,想問自己是不是在做惡夢,卻在院長的漠視下閉上了嘴,由於面紗的阻隔,實際上他看不到院長的目光,但直覺告訴他,院長一直在盯著他,以從未有過的冷漠態度。
「啪!」
隨著清脆響聲,小魁的臉頰上傳來疼痛,沒等他反應過來,喉嚨就被掐住,緊接著又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
院長的力道很重,疼痛加驚訝,他的眼淚掉了出來,委屈地看著院長,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生氣——雖然從小到大院長都沒有對他特別好,但也從來沒打過他,在他記憶中,院長是個很溫和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本能的驅使下,他開始求饒,儘管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求饒起到了作用,院長沒再打下去,而是提著他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提起來,喝道:「記住,你不是鬼,你是小魁!」
聲音嘶啞,跟平時院長的嗓音完全不同,他幾乎懷疑這其實是個陌生人,慌慌張張地沖外面大聲叫:「院長!院長救命!」
求救聲被蓋住了,男人繼續大喝:「跟我一起說,你不是鬼,你是小魁!」
「是是是,我是小魁!」
他順從地連連點頭,極度緊張下,心房怦怦跳得厲害,有種喘不上氣來的錯覺,同樣的感覺在不久前他也曾經歷過,在書房遇險的那一刻,還有在後院和小夥伴們玩捉鬼的那一刻。
院長好像還對他說了些什麼,都完全進入不了他的耳朵里,他現在只想擺脫可怕的困境,感覺院長冰冷的手掌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似曾相識的捉鬼一幕騰上腦海,他想都不想,將那隻手奮力推開……
「我不要玩捉鬼!」
大叫聲震醒了纏繞著鍾魁的夢魘,幾乎與此同時,他發現自己終於可以順暢呼吸了,溫暖的陽光從車窗外斜射進來,驅散了記憶中的陰暗氣息,他按住胸膛大口喘息,還伴隨著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差點死掉。」
在發現是做惡夢時,他自嘲地說,假如鬼也可以死的話,剛才說不定他會直接死在夢中。
「差點死掉的是我吧,」粗重的男人聲音在車前座響起,司機用力抖著自己的手,叫:「我快被你嚇死了。」
無名指上的金戒指在甩動中不時閃過光亮,鍾魁被晃得眯起了眼睛。
計程車停在九曲十八彎的山道邊,車裡兩個人都一副白慘慘的臉色,想起自己現在是在去常運的路上,鍾魁急忙坐正了身子,又摸摸額頭。
在一陣蹭動下,他的頭髮被蹭亂了,額頭也是一層虛汗,圍在脖子上的橘黃圍巾扭成奇怪的形狀,不知是系得太緊才會導致他不適做噩夢,還是因為做噩夢才把圍巾搞得變了形。
「抱歉抱歉,我剛才做噩夢,嚇到你了?」他一邊對著後視鏡整理圍巾,一邊問司機大叔。
「嚇到算什麼?我差點被你掐成骨折。」司機揉著被掐紅的手腕,說:「我正開著車呢,你突然大喊大叫,我還以為你發病了,想拍你的臉讓你清醒,結果被你抓住手腕用力折,哎喲我的手啊,快斷掉了……」
「對不起對不起,」想想夢中的狀況,鍾魁猜他當時的力氣一定很大,不好意思地沖大叔連連低頭,「都是我的錯,你要不要去看骨科?我會付你醫藥費的。」
「還不到看骨科的程度,小夥子你沒事就好,剛才可把我嚇壞了,真以為你是突然得什麼重病了,倒是你要不要去看下醫生?再往前走就是山裡了,得急病可不好找大夫。」
「沒事,只是做噩夢而已。」
「那那個噩夢一定很恐怖吧,你看你的臉色多難看啊。」
司機指指後視鏡,這不用他說,鍾魁自己也知道他現在的狀況不佳,對著鏡子勉強做出個微笑的表情,「沒事了沒事了,大叔,請繼續開車。」
「好,我知道前面有塊平地風景不錯,等到了我們在那裡休息一下,開了這麼久的車我也累了。」
說著話,計程車重新開動起來,看著窗外徐徐落向後方的風景,鍾魁有些悵惘地想,不知馬先生有沒有覺察到自己找借口請假的真正目的,要是知道自己在騙他的話,他會不會生氣?
不過現在擔心這個已經晚了,不管馬先生生不生氣,他都不會放棄想做的事,而且他們簽了賣身長約,不論怎樣馬先生都不可以單方面解約吧?
雖然這樣說,在臨走時鐘魁還是撒謊了,因為偶爾會靈的直覺告訴他馬先生不會同意他去常運孤兒院。
至於為什麼突然蒙起回孤兒院看院長的想法,他自己也很難解釋清楚,或許在跟隨張玄一同冒險的過程中,他逐漸發現了圍繞在自己身邊的許多秘密,而歸根結底,秘密的源頭都出自孤兒院,他的童年、記憶乃至他的根,都與孤兒院緊緊相連,或許正是如此,當年院長才對他說離開了就不要再回來的話吧。
原本看似無情的話語,此刻回想起來卻感覺充滿了對他的愛護,他想從他出生起,就被很多人期望與他真正的身世分開,然而一切兜兜轉轉,他還是回來了,何謂命運,也許這就是命運,所以他這樣做不是想反抗或是逃避命運,而是去了解,他希望知道一切真相,用自己的雙眼親自看到。
前面響起歌聲,司機把音樂打開了,屬於上世紀的老歌曲緩慢流淌著,從後視鏡里看看鐘魁的臉色,司機大叔打開了話匣子。
「這次你幸好是攔到了我的車,換了別人,可不知道這裡的路,知道的也不想跑,路程太遠了,而且一般年輕人登山的話,都是自己開車,很少有坐出租的,你看起來也不像是為了登山來的吧?」
這是位很健談的司機大叔,為了排解心裡的不安,鍾魁回答了他,「不是,我是去常運孤兒院的,山裡有所孤兒院不知你知不知道,我是在那裡長大的。」
「對對對,之前我載過一個小姑娘,跟你一樣出手挺大方的,她也是去常運,我是聽她說起,才知道這裡還有家孤兒院。」
除了他還有其他人對常運感興趣?
鍾魁起了好奇心,問:「是什麼時候的事?她叫什麼?有沒有說去常運幹什麼?」
「就前不久,我只是載她去而已,她哪會告訴我她的名字呢,問多了被乘客投訴怎麼辦?不過她挺漂亮的,年紀跟你差不多,說不定也是孤兒院里出來的,像你一樣回去探親吧?」
不會,因為孤兒院里的每個人離開時院長都會告知莫要再回來,雖然他不知道院長這樣說是出於怎樣的心態,但相信對於渴望家庭溫暖的孩子們來說,孤兒院該是他們可以安身但同時又忌諱的場所,在被那樣警告之後,應該不會有人主動回去,而且跟他相同年紀的話,也不是去領養小孩的,那她去孤兒院的目的是什麼呢?
鍾魁還想再問,司機說的休息地到了,他停下車,跟鍾魁打了個招呼,就跑去對面的草叢裡小便去了。
山上風景不錯,鍾魁也下了車,把手搭在車上做伸展運動,這是以前做模特時養成的習慣,雖然現在他不需要了,但習慣還是延續了下來。
有時候他常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否則除了可以隨意飄遊外,為什麼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鍾魁做著運動,眺望遠處的山巒風光,二十年過去了,這裡完全沒有變,變的只有他,從小孩到成人,又從成人到死人,一切都好像在做夢,但如果這是場夢的話,哪裡又是終點呢?
手指劃過溫暖,一尾墨色羽毛穿過他的指間隨風飄過,輕柔的感覺,彷彿不久前在那場噩夢中才經歷過,那該是蓉蓉的頭髮流經他手中的記憶,這讓他霍然驚覺——那場噩夢……不,該說是在那場如同噩夢的經歷后,蓉蓉還有胖子等那些小夥伴都去了哪裡?
有關這一點,鍾魁的記憶很模糊,其實所有事情他都記得,但不知為什麼都是些零碎雜亂的片段,那晚一起玩遊戲的好像只有幾個人,但又好像有一群人,有些人是重疊的,有些人則從來沒見過,他唯一記憶尤深的是刻在小黑屋牆上的那一排字,那是在被院長甩耳光后他刻上去的,為了不再惹院長生氣,他反覆寫下『我不是鬼』的字,至於為什麼院長會行為失常地打他,到現在他也無從得知。
事後每每回想起來,他都覺得那段經歷是因為自己童年太孤獨而臆想出來的產物,因為除了他以外,沒有孩子記得蓉蓉跟胖子、小米他們,也沒有孩子玩捉鬼的遊戲,院長恢復了平時的冷漠,沒有再打過他,也沒有再關他小黑屋,他曾鼓起勇氣問起蓉蓉等人,卻被直接無視了,院長只說了一句話——記住,你是鍾魁。
對,他是鍾魁!
正是從那一刻起他注意到了,孤兒院的小孩子都有自己的昵稱,只有他是全名,那兩個字彷彿烙印似的,從他出生后就深深刻在了他的身上,跟他形影相隨,連死都逃脫不掉。
遠處傳來鳥啼,鍾魁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不明白對於自己的名字,他為什麼會抱有這麼可怕的想法,晃晃頭,把那些不必要的傷感和迷茫甩開,決定比起為過去的事傷神,他更該考慮一下如果他騙馬先生的事被發現的話,該找個怎樣的借口去搪塞。
啊,這才是現下最讓人頭痛的事了!
「咕咕咕!」
鳥啼聲繼續傳過來,叫聲異樣,鍾魁順聲望去,沒看到小鳥的蹤影,只有遠處一尾墨色羽毛在隨風飄搖,很快就飄去了遠方,他這才反應過來。
「啊!啊啊!」
不會是那隻會咕咕咕叫的冒牌小鷹雛吧!
「大叔,你在這裡等下,我去去就回。」
看到司機大叔回來,鍾魁隨口打了聲招呼就追著羽毛跑了過去,司機正在掏煙,聽了他的話,說:「那我先抽支煙,你慢慢逛,喂喂,別去右邊,那邊是陡坡……」
鍾魁已經朝著右面的方向跑遠了。
風太大,鷹羽很快就被吹沒了,鍾魁半路停下腳步,正不知該往哪裡走時,對面傳來說話聲,他順著話聲走過去,發現那是個小山坡,山坡一大半被草叢圍裹,還好是初春,山草不是太多,他走沒多久,就看到山坡下的平地上站了六七個人,旁邊停放了兩輛警車,大家圍在一輛計程車前,不知在檢查什麼。
聽到腳步聲,幾個人抬起頭來,沒等他們發問,鍾魁就順著山坡滑了下去,他自小在山上長大,這種程度的山坡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你是誰?」等他下去后,正在做記錄的小警察迎上前問。
從警察的角度來看,會懷疑在草叢裡探頭探腦偷窺的人很正常,鍾魁急忙掏身份證,卻發現身份證和手機還有錢包都放在背包里,而背包在計程車上,他尷尬地笑笑,指著對面說:「我不是壞人,我要去孤兒院,剛才休息時聽到這裡有聲音,就過來看看。」
說自己是好人的人通常都有問題——警察臉上寫滿了這樣的表情,問:「孤兒院?」
「就是常運孤兒院,從這裡再往山上走兩三里就是了,」鍾魁說完,往山上看了看,又不太肯定地說:「也許是三四里吧。」
警察拿出手機查了一下,鍾魁在旁邊聽到他的嘟囔聲,「這種深山老林里居然還真有孤兒院,看起來有很多年了。」
「是啊,我就是在那裡長大的。」
鍾魁的回應把警察的目光又吸引了過來,「你去孤兒院做什麼?」
「去看院長,路經這裡。」
「姓名?」
「鍾魁。」
「捉鬼的那個鐘馗?」
警察用眼角瞥鍾魁,鍾魁連連搖頭,「是一斗鬼的那個魁。」
「職業?」
「總經理助理。」
鍾魁報了公司名字,說到這裡,他總算反應過來了,揉著卷卷的頭毛往計程車那邊看,反問:「怎麼感覺我好像在被當犯人審問啊?這麼多警察,這裡到底出了什麼事啊?」
「兇殺案,有位計程車司機被殺,」小警察邊做著記錄邊問:「你常走這條路嗎?對這裡是不是很熟?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人?」
自從娃娃正式進入常運接受教育后,鍾魁就再沒來過這裡,聽著警察的詢問,他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大,那輛計程車給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往山坡上看看,碰巧看到一輛計程車從上面衝下來,眼看著車輛即將碾到他們,他本能地抓住警察往旁邊躲去,那警察被他撞得差點摔倒,掙脫開他的手,嚷道:「你搞什麼?」
鍾魁回過神,再轉頭看去,山坡上一片寂靜,沒有車輛衝過來的痕迹,但剛才那幕驚心動魄的畫面還在眼前迴旋,他順著畫面看向前方,那裡正是計程車停車的地方。
原來是有人殺了計程車司機,為了便於藏匿,便將車推到了山坡下,除非巧合,否則短時間內很難被發現。
想通了這一點后,鍾魁推開吵嚷的小警察,走到計程車前。
警察正在向兩個中年男人問話,看那兩個人的服裝打扮和裝備,應該是登山客,可能他們是在攀山時無意中發現了計程車,就報案了。
一名警察以為鍾魁是跑過來看熱鬧的,上前攔住他,他只好踮起腳,越過對方的肩頭張望,就見計程車的車頭向里凹進去,一部分擋風玻璃碎掉了,司機歪頭靠在駕駛座上,一隻手搭住方向盤,他的臉朝向另一邊,鍾魁看不清他的長相,不過那隻手的無名指上戴的金戒指他有印象,載他來的司機大叔也戴了類似的戒指。
不會這麼巧吧?不,不可能這麼巧,他不會連對方是人是鬼都分不清的。
在心裡這樣安慰著自己,鍾魁還想仔細看,被警察架住帶去了一邊,他無法反抗,靈機一動,叫道:「我好像認識他,讓我過去看看。」
「你怎麼會認識?」
「我常去孤兒院,經常搭車啊。」
剛才向鍾魁問話的小警察過來對他們低聲說了幾句,架住鍾魁的警察鬆開了手,鍾魁繞過車頭跑去駕駛室那邊,誰知下一秒看到的光景讓他差點吐出來,急忙捂住嘴,以免出醜。
不管這名司機是不是載鍾魁的那個人,他都無法將對方認出來,因為男人的半邊臉被烏鴉等鳥類啄到,腐爛得很厲害,一隻眼珠沒有了,有些地方還露出了白骨,沒被啄的那邊臉也爛掉了,別說鍾魁和司機只是同行一路,就算是他的熟人,在這種狀況下他也未必能認出什麼來。
「你說你認識他?」
領隊的警察湊到鍾魁身邊問他,鍾魁給的反應是腰部彎得更低,他在拚命克制嘔吐的感覺,但適得其反,周圍壓抑的氣息加上怪異的惡臭讓他的不適瞬間達到頂峰,捂著嘴跑去一邊哇哇吐了起來。
「嘖,就這樣子還敢來認屍。」
看到鍾魁的狼狽樣,正在驗屍的法醫隨口嘀咕了一句,誰知他話音剛落,死屍身上突然傳來喀嚓一聲脆響。
詭異的響聲,即便是常出入兇案現場的法醫也不免吃了一驚,距離最近的那名警察也聽到了,本能地向後退,其他人不知出了什麼事,都湊了過來,鍾魁吐完,感覺到不對勁,捂著嘴巴轉回去,就見大家都盯著死屍,一副震驚的表情。
「喀嚓!」
又是一記響聲傳來,鍾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他發現那具屍首的頭顱在發出輕微顫動,以一種很機械的動作轉向自己。
為了確定自己不是看花眼,鍾魁急忙揉揉眼睛,把因不適而湧出的淚水擦掉,卻剛好跟對面那隻眼珠看個正著,緊接著喀嚓嚓的響聲中,頭顱從死屍頸部掉了下來,又順著法醫的腳邊一路滾下,滾到了站在遠處的鐘魁面前,面部向上仰起看向他。
周圍同時傳來重重的抽氣聲,原本離死屍最近的法醫更是大驚失色,看看濺在自己鞋上的液體,又轉頭看鐘魁,鍾魁接收到其他人投來的相同的目光,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現在要說最吃驚的人,莫過於他了,怔怔看著那顆頭顱,眼神再往下掠過,發現頭顱的頸部是平整切斷的,截斷的地方泛著烏黑,但不難看到裡面的斷骨,或許兇手的力量超乎了正常的強度,在被斬殺后,死者的頭部跟身軀依然連接在一起,甚至連血都沒有濺出太多。
是什麼樣鋒利的刀具才能造成這樣的結果?不,也許他該問是什麼樣的人可以心狠手辣到這種程度?
鍾魁沒有張玄那種通靈的本事,所以他聽不到橫死的人在臨死前傳達給自己的訊息,他唯一感到慶幸的是眼前的血跡不是太多,否則他會第一時間暈倒過去。
不過,他現在的狀況也好不了多少,就算再遲鈍他也可以感覺得出頭顱滾過來的真意,這不是偶然,是死者向他發出的最後請求,請求他為自己達成某種願望——他這樣理解應該沒錯吧?
從四周投來的視線越發冰冷,鍾魁發現了,他抬起頭,就見警察圍成圈向自己逼近,這也不奇怪,是他先說跟死者認識的,現在又發生了這麼古怪的現象,讓人不對他起疑也難。
「不關我的事!」看到領隊的手伸進口袋,鍾魁立刻把手舉起來以示清白,解釋道:「其實我跟他不認識的,我就是路過而已,路過打醬油的……」
「你剛才還說認識他。」
「我以為認識,但其實不認識。」
「腐爛成這種狀態都能一眼看出認不認識,你真厲害。」
「因為我視力很好啊。」
鍾魁說完,發現自己的解釋讓警察們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後知後覺地想到,在這種緊迫的氣氛下,也許自己不該亂說話。
警察把手從口袋裡伸出來,看到他手裡拿的是手銬而不是手槍,鍾魁鬆了口氣,保持平舉雙手的狀態一步步向後退,解釋:「真的是誤會,我跟這樁案子沒關係,我只是去孤兒院,碰巧經過的。」
「那為什麼這麼多人里,頭顱只滾到你面前?」
這句話應該由他來問,看著逼近的警察,鍾魁打了個哈哈,「也許死者是希望我幫他找到兇手?」
「也可能他是在給我們指證兇手。」
原來警察也這麼迷信的,不過話說回來,可能比起普通人,整天跟兇殺案打交道的警察更迷信吧?想想張玄在警局的那些客戶,鍾魁想他可能猜中了。
「你的意思不會是說兇手是我吧?」他繼續往後退,小聲說:「一切都只是碰巧,死者的頭本來就是截斷的,剛好碰巧被風刮掉滾過來,又剛好滾到我面前。」
「那為什麼沒碰巧滾到我面前呢?」
面對警察的反問,鍾魁答不上來了,後面的路也被堵住了,他在後退中撞到了一個人身上,隨即手腕被攥住,手銬銬了過來。
鍾魁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反抗,就這一瞬間的事,其他警察也一擁而上將他按住了,這種如臨大敵的反應讓他很無奈,靈機一動,他說:「我認識你們重案組的同事,你們打電話去問下就知道我沒說謊了,打給魏正義、蕭蘭草……嗯,魏炎也行。」
想到魏正義和蕭蘭草都不在重案組了,這些人可能不認識,鍾魁只好報了魏炎的名字,聽他這樣說,幾名警察相互對望一眼,其中一個問:「你怎麼認識魏警官?」
這個問題比較難回答,鍾魁正琢磨著怎樣解答可以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裡解脫嫌疑,對面忽然傳來鳥啼聲。
「咕咕咕!」
不用問,一定又是那隻討厭的小鷹在吵了。
想起就是因為它,自己才會陷入這麼微妙的境地,鍾魁抬起頭來瞪它,誰知竟沒發現小鷹,叫聲傳來的地方站了個小孩子,在看清那孩子是誰后,鍾魁啊的大叫出聲。
這裡離孤兒院雖然沒有太遠,但也絕對不是一個孩子徒步可以走到的地方,可偏偏現在娃娃就站在他對面,啜著小指頭默默地看著他們。
還擔心自己看錯了,鍾魁用力眨眨眼后再看過去,孩子仍保持相同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一身常運的小制服,唯一不同的是他肩上挎著同色的小布袋,一隻小鷹雛站在他另一個肩膀上,發現鍾魁的目光投來,小鷹揚起翅膀,做出騰飛的架勢。
這如果還說不是娃娃,他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可娃娃怎麼會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難道是被小鷹拐出來的?為什麼院長沒有覺察到?等等,為什麼娃娃會出現在兇案現場……啊,糟糕,這小傢伙最擅長的好像就是在各種兇案現場出沒了,迄今為止每次都是這樣!
一瞬間,無數個疑惑火球般的騰入鍾魁的腦海,擔心娃娃出事,他推開抓住自己的那幾名警察,向娃娃衝過去。
雖然還不知道娃娃與兇殺案之間的關係,但直覺告訴鍾魁,當下首先要做的就是把這孩子從恐怖的地方帶走,可他只顧著擔心娃娃,卻忽略了自己此刻的處境,在警察看來,他的這個動作等同畏罪潛逃,在後面大聲喝止他卻被無視后,帶隊的警察拔出槍對準了他。
「馬上停下來,否則我要開槍了!」他沖著鍾魁的後背發出警告。
鍾魁頭都沒回,反而跑得更快,警察見警告無效,將槍口指向他的小腿準備開槍,但還沒等拉開保險栓,就見鍾魁的身影在眼前一陣迴旋,宛如武俠小說里的大俠,身體騰空而起,落在了山坡的半山腰上。
超乎常識的現象導致在場的眾人都驚訝得定在了那裡,隨即就發現他們的眼神居然跟不上鍾魁的奔跑速度,一轉眼他就飛上了高坡,這更加重了警察對他的懷疑,沖他開了槍,卻被輕鬆躲了過去,只聽到他沖著上面不斷大叫,身影晃了幾下后就消失不見了。
「那到底是什麼人?」領隊沖剛才盤問鍾魁的小警察問道。
小警察急忙翻記錄,還沒等他看清,記錄本已被奪了過去,看著記錄內容,領隊下達指令,「馬上去調查他的身份。」
「是!」
還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中成了重點嫌疑人,鍾魁現在滿腦子裡都是娃娃,一想到這小祖宗又要惹事了,他就心驚肉跳,用意念跳到山坡上后,發現娃娃已經跑掉了——別看這小傢伙腿短,跑起來可一點都不遜色,孩子攀到更高的位置上站好,又轉過頭來看他,一副等他過去的樣子。
如果換做是張玄,現在一定罵出聲了,不過鍾魁的脾氣好,只會叫:「娃娃,等等我!」
娃娃在等他,看著他快靠近了,又撒開小腿繼續跑,像是在跟他玩捉迷藏似的,不會跑太遠,但剛好是他抓不到的位置,就這樣,鍾魁一邊叫一邊追趕,很快就回到了他剛才下車的地方,至於那幫警察,早被他甩沒影了。
娃娃也不見了,只留空中一尾墨黑的鷹羽在徐徐飄動,鍾魁順著鷹羽飄搖的方向看過去,見那輛計程車還停在原地,天氣很好,車窗開著,司機大叔一隻胳膊搭在窗框上,在抽煙。
陽光穿過枝葉斜射過來,周圍一切都平和靜謐,連司機吸煙的動作也是那麼平常,要不是剛才看到撞毀的計程車以及車上的死者,鍾魁絕對不相信大叔已經死掉了——也許他是在這裡被殺掉的,有人用某種物體斬斷了他的脖子,又將車推到了山下,由於一切發生得太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所以一直在相同的地方循環往複。
既然不知道自己死了,那為什麼頭顱又會自動滾到他面前發出伸冤的拜託呢?
鍾魁想不通,有心打電話詢問張玄,但這樣的話,就暴露了他私自來孤兒院的事,呵呵,一件事只要張玄知道,那就等於沒多久所有人都會知道,所以在思索再三后,鍾魁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慢慢走過去,看到他回來,司機大叔把煙掐滅了,說:「你怎麼去了這麼久,我還以為你迷路了,想去找你……這裡可真怪,怎麼轉都轉不出去。」
那是因為這是你的最後一程,除非往生,否則你永遠都走不出去的。
走近后,鍾魁看到了司機脖子上的細線,一開始他沒注意,還以為是裝飾鏈子之類的東西,在知道了真相后,他才明白那原來是致死的傷痕。
司機本人當然還沒注意到,懶散地跟著車上的音樂哼著小曲,又打開後面的車門,示意鍾魁上車,這讓他突然冒出個奇怪的念頭——如果一直這樣坐下去的話,這輛鬼車會把自己帶去哪裡。
他沒有上車,走到司機對面問:「大叔,你常跑這條路嗎?」
「以前沒有,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來山上的客人格外的多,錢給得也不少,就跑了。」
「都是什麼樣的客人?」
「什麼人都有,看來孤兒院的生意挺好的。」
「都是去孤兒院的?」
「應該是吧,這裡除了孤兒院外就沒其它設施了。」
聽司機的話這似乎是他過世后的經歷,載的說不定也是來往的遊魂野鬼,想起之前他提到的女孩子,鍾魁心裡一動,問:「那你記不記得那個去孤兒院的女生的長相?」
司機皺眉想了想,「不太有印象了,就記得她挺漂亮的,不太喜歡說話。」
「她有沒有在這裡休息?」
「有,我還說那麼晚了怎麼不急著趕路,不過客人休息對我也方便,還可以趁機抽支煙,她還幫我點煙呢,挺有眼色的一個人……」
說到這裡司機停了下來,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在努力思索之後的經歷,但怎麼都想不起來,忍不住捶了下自己的頭。
看他這反應,鍾魁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追問:「然後呢?」
「……然後,好像就回去了,奇怪,我怎麼不記得把她送到孤兒院了呢?」
他越是想,就越想不起來,急得抓耳撓腮,手指不小心劃過頸部的傷口,看到那道原本細長的傷口漸漸變粗,紅色液體順著粗線流出來,鍾魁啊的叫出了聲。
他不是想驚動鬼,只是本能促使著他湊過去想托住那顆頭顱,以免它再掉下來,可是血色提醒了他的弱點,反應過來后,他又縮回手退開了。
司機摸摸脖子,當看到沾滿手掌的血后他愣住了,轉頭看後視鏡,鍾魁大叫:「不要看!」
血液從脖頸汩汩流出來,就算是正常人也會被嚇暈了,更何況是鬼?
鍾魁衝過去阻攔,卻晚了,好奇心是不分人鬼的,聽了他的警告,司機反而看得更仔細,當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凄慘的模樣,他的肩頭髮出顫抖,眼珠暴突出來,像是想起了什麼,臉盤因為恐懼而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這、這不是我……我,我要回家!」
「你冷靜一點!」
血腥氣傳過來,換了平時,鍾魁一定立馬暈倒,但現在他強迫自己別暈,在沒幫到對方之前,他不可以昏厥,大聲命令司機鎮定,又儘力走過去,問:「你想起了什麼?慢慢說,說完后一切就會過去的。」
司機被他的大吼鎮住了,沒像最初那麼激動,順著鍾魁的叫聲轉過頭,鍾魁發現他的眼神有些直,除了震驚和恐懼外,還帶了絕望的情感,他想司機大叔應該是想起了臨死前的經歷,不由懊惱張玄不在身邊——張玄神棍歸神棍,關鍵時刻還是有點作用的,至少他可以通靈,知道鬼魂的死亡原因,而自己卻什麼都做不到。
他只能繼續安慰司機,「別緊張,慢慢說。」
可是他越急於知道真相,鬼魂的反應就越是遲緩,看著他,眼珠轉了轉,好半天嘴巴才張開,鍾魁還以為他要說了,誰知眼前一忽閃,一顆人頭從司機的脖頸上掉下來,在窗框上彈了兩下,滾到了他的腳邊。
這是鍾魁第二次跟頭顱面對面接觸了,一次還可以說是偶然,連著兩次的話,那就算想躲避,恐怕也避不開,而且這次更恐怖,鮮血隨著頭顱的滾動濺了一地。
鍾魁不知道這些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但至少司機的模樣完全沒有改變,人頭朝上,嘴角向兩邊翹起,像是跟他聊天時微笑的模樣,幾秒前還活生生的人突然間身首異處,讓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只覺得心裡很難受,為生命的脆弱和無常。
他微微低下頭,對著那顆人頭闔目合掌做拜,說:「你放心,我會幫你找出兇手,將他繩之於法的!」
微風吹過,撩起了鍾魁的鬢髮,他禱告完后睜開眼,驚訝地發現那顆頭顱居然不見了,再往前看,車也消失了,可能是亡靈聽到了他的話,安心離開了吧。
難怪這次沒見血暈倒,原來是幻覺啊。
鍾魁抓抓頭髮,正為此感到慶幸時,突然想到一個糟糕的問題——「啊,我的錢包呢?還有我的手機跟信……不,為什麼我的背包整個都不見了!?」
山風吹來,叫聲在風中逐漸消散,他連叫了好幾聲,總算有人捧場回應了——「咕咕咕!」
熟悉的叫聲,鍾魁轉頭去看,剛好看到一抹鷹羽消失在遠處的樹枝間,一個小孩站在樹下默默看他,發現他的張望,孩子掉頭就跑,速度快得驚人。
「娃娃你給我站住!」
鍾魁大叫一聲,換來的是娃娃更快的奔跑。
為了追上他,鍾魁也加快了腳步,但說來奇怪,他身為陰鬼,可以用意念控制速度,卻居然追不上一個普通孩子,兩人順著算不上山路的山路一前一後的奔跑,彼此距離沒有太長,他卻始終無法再拉近一些。
院長給娃娃吃了什麼大補藥嗎?他這速度可以去當運動員了。
鍾魁一邊吐著槽一邊加緊追趕,娃娃的出現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讓他暫時將計程車司機被殺的事拋開了,只在想娃娃為什麼會在現場,他看到自己卻逃走又是為了什麼?
「喂,你可以慢點跑嗎?這種速度就算是鬼,也快被你累死了,呼呼……」
幾里路在兩人的快速移動下沒幾分鐘就到了,眼看著屬於常運孤兒院的高大建築物矗立在眼前,鍾魁咳嗽了一聲,腰微微彎起,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呼呼直喘,這一次,他對張玄稱呼娃娃小惡魔的心情感同身受了——可以把一隻鬼累成這樣,那不是惡魔是什麼?
娃娃還悶頭在前面跑呢,聽到了鍾魁的叫聲,他回過頭,也不說話,小嘴抿起,站在對面默默地看鐘魁。
那種感覺不像是認生導致的戒備,也不是平時那種小惡作劇,即便鍾魁粗神經,也知道娃娃這樣做有他的目的,但一個小孩子,他會有什麼目的啊?
「我說,你還記不記得我是誰?」鍾魁指指自己的鼻子,向娃娃確認。
『鍾鍾學長。』
娃娃的嘴巴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鍾魁照嘴型猜,判斷他是這樣叫的,他愈發摸不清頭腦了,撓撓頭,問:「知道我是誰為什麼還要跑?還跑這麼快,是不是怕被院長發現你是私自跑出來的?」
娃娃沒回答,轉頭看看那棟灰色建築物,又轉回頭,看錶情是有一點點的小緊張,鍾魁心想他果然說中了,一切都是娃娃的私自行動。
「你不可以這樣子調皮的我跟你說,院長如果知道了,一定會關你小黑屋的,我以前常常被關……喂,不要跑,聽我把話說完!」
說教到一半,娃娃就轉過身,繼續撒開小腿向前跑去,鍾魁怕自己跟不上,只好暫時停止廢話,大口喘著追了上去,沒多久他就追著娃娃來到後山,也就是建築物北側靠近山崖的一片地帶。
「小心,別掉下去。」
看著娃娃熟練地躍過雜草山石翻進山坳里,鍾魁心驚膽顫,他小時候就夠調皮了,孤兒院附近的許多地方他都逛過,但也不敢像娃娃這樣亂走……不,他根本不知道孤兒院後方是山崖,這裡應該沒人踏足過。
如果院長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很生氣的,沒想到娃娃青出於藍,小小年紀竟敢做這麼危險的事,鍾魁又氣他的任性,又擔心他有危險,急忙衝過去,卻驚訝地發現山石後面一個人都沒有,娃娃竟然消失了。
想到娃娃可能落崖了,一瞬間鍾魁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呃,假若鬼的血液有正常流淌的話。
還好及時傳來的咕咕叫聲提醒了他,順著聲音轉回頭,鍾魁看到眼前有許多山石,看堆積的狀態不像是天然形成的,石縫之間布滿青苔,應該是很久以前就堆在這裡了。
石塊當中有個不太大的洞口,姑且稱它為洞口吧,一隻小鷹雛正站在那裡仰頭沖他叫,像是在催促他趕緊跟上。
「喂,你到底是鷹還是鷹的羽毛,不要變來變去的好吧。」
看到小鷹,鍾魁放下了心,有它在,至少可以保護娃娃沒事。
他攀著石塊爬上去,山崖邊上冷風颼颼,他不由自主地往對面掃了一眼,在看到洞口附近那些看似光滑的石頭后,不由膽顫心驚地想——聶爺爺最金貴的小曾孫、全家人當寶貝看的娃娃不會常在這個洞口鑽來鑽去吧?
「咕咕咕!」
小鷹在裡面催促了,鍾魁停止亂想,從洞口翻進去。
那個洞小孩子鑽很輕鬆,對於成年人就有些狹窄了,等他好不容易把自己擠進去,卻因為洞口離地面有些距離,導致他直接摔到了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發現前方是條曲折的小路,一團橘黃色微弱的光芒在前面跳躍著,依稀是從娃娃那裡發出來的,他站在不遠處的地方轉過頭,像是在等候自己的跟進。
鍾魁揉揉眼睛,就見娃娃拿的既不是蠟燭也不是手電筒,這兩樣東西孤兒院的小孩子都不可能有,再仔細看看,火光不是在娃娃手裡,而是在他眼前跳躍,一團小火球似的東西,隨著他的步行自動往前晃動。
想起娃娃天生就有玩小火球的本事,鍾魁恍然大悟,不由感嘆有這種本領連手電筒都不需要了,他追著火光跑過去,等快走近時娃娃才又繼續邁步,帶著他順著彎曲的小徑一路往前走。
四周寂靜,遠處偶爾傳來石筍的滴水聲,鍾魁不由大為驚訝,說起來他在這座山上住的時間比娃娃長得多,卻沒想到還有他完全沒接觸過的地界,跟隨娃娃在不知名的地帶前行,他好奇地向四周打量,想知道這裡是天然生成的還是人工打造的,它最終又會連接去哪裡?
在鍾魁得出結論之前,路到了盡頭,前面豁然開朗起來,鍾魁看到娃娃越過一些木頭堆積成的障礙物,翻到另一邊,他也亦步亦趨,過去后再回頭張望,發現那是個橢圓形的洞口。
是為了防止有人進入,周圍放了很多石塊木頭,不注意的話無法想象另一邊還另有乾坤,現在石塊都被移開了,鍾魁轉頭看看娃娃,毫不懷疑地想這一切都是娃娃搞出來的。
也許當初聶爺爺不把娃娃送到孤兒院來放養,才是明智的決定吧?
再往前的道路鍾魁就很熟悉了,以前他常來這個所謂的密道玩耍,並且知道可以從這裡出去的路口,當初他還為自己的冒險沾沾自喜,現在發現跟娃娃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當年在知道鍾魁利用密道出去后,院長就把這條路封死了,直到娃娃出現,這條路都處於封閉的狀態,冷風不知從哪裡吹過來,鍾魁感覺頭髮被颳了起來,空間里有股腐敗的味道,看來這裡很久都沒有人光顧過了。
又向前走了一會兒,娃娃選了一條鍾魁不知道的路,不再是土路,而是木板建造的階梯,順著螺旋形的台階往上攀行,從方位來估摸,鍾魁猜想他們現在應該是在孤兒院的下方。
他正好奇娃娃會把自己帶去哪裡,就見他停下來,轉頭看自己,在火團的映照下,娃娃的臉泛著鐵青,一點表情都沒有,明明是個很可愛的小孩子,這時候卻讓鍾魁對他產生了懼意,感覺他不像是以往的那個娃娃。
娃娃咬住嘴唇,用小手指指旁邊,鍾魁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等回過頭,娃娃又不見了。
「娃娃!娃娃你去哪裡了?」
鍾魁奔過去,只看到筆直通向前方的路,盡頭隱隱發出光亮,卻不見娃娃的影子,連小鷹也沒有了。
其實比起他,娃娃才更像是鬼吧!
鍾魁對娃娃的神出鬼沒感到衷心的佩服,照他的指示朝那邊走去,快到盡頭時,周圍有微弱的光亮射進來,腳下傳來吱呀聲,像是舊地板在重物的壓迫下發出的悲鳴。
鍾魁試探著踩了踩木板,木板來回顫了兩下,最終還是承接了他的體重,長年積累的灰塵在走動下彈起來,混合在空氣中,嗆得鍾魁不時發出咳嗽聲,很想知道娃娃把自己帶到這裡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