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九死(23)
第161章九死(23)
聶行風伸出手,院長卻沒有回握,而是以點頭的方式見禮,「敝姓靜棠,是常運孤兒院的院長。」
他沒有回禮,但語調沉穩,舉止溫雅,所以並不會給人孤傲的感覺,聽聲音大約在五十上下,不過從他的手背肌膚來看,他應該更年輕一些。
聶行風收回手,自我介紹道:「我叫聶行風,曾從祖父聶翼那裡聽說過有關院長先生的一些事,我家孩子活潑頑皮,寄宿在這裡一定給您添了不少麻煩,還請多多包涵。」
「聶先生言重了,我開這所孤兒院也是因為喜歡小孩,孩子活潑一點,這裡才更有朝氣。」
聶行風說得含蓄,對方也對應有度,面紗隔著,他看不到院長的長相,想來該是溫和冷靜的那類人,男人特意拉開了彼此間的距離,比起避諱,他更像是不擅長與不熟悉的人過多交流。
「這裡的壁畫挺漂亮的。」
張玄欣賞了一圈后跑了過來,他的插話適時地打斷了短暫的沉默,伸手要拍院長的肩膀,被院長及時躲開,向他們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聶行風在沙發上坐下,張玄直接坐到了沙發扶手上,很感興趣地問:「請問院長你是請的哪家裝潢公司?我正好想裝修房子,決定用這種壁畫。」
「這是很久以前裝修的,記不清了。」
「真遺憾啊,那我拍下照好了,去問問看誰能設計相同的圖片。」
張玄說完,不等院長回復,就拿出手機咔嚓咔嚓連拍好幾張,等院長阻止時他已經拍完了,低下頭,像沒事人似的玩著手機。
院長有些慍惱,「張先生,你這樣不經允許就拍照的做法很沒禮貌。」
「我知道,所以爺爺才把娃娃寄養在你這裡啊,他知道我養不好的。」
「既然知道自己的缺點,難道你就沒想過要改嗎?」
「沒,」張玄停下玩手機,抬起頭,沖院長笑眯眯地說:「我不是為了讓人喜歡才存在的。」
接下來又是短暫的沉默,聶行風心想,大概迄今為止,院長還沒遇見過像張玄這類的人,他生氣了,這是自然的,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心情都不會太好。
他及時把話接過來,「張玄,你怎麼可以這樣對院長說話,還不快道歉。」
「對不起。」
張玄見好就收,老老實實向院長低頭認錯,就把手機屏幕朝向他,「既然你不希望別人用複製品,那我只好刪掉了,話說回來,壁紙貼招財貓更符合我的審美觀,董事長你說是不是?」
聶行風沒理他,把頭轉向院長,「我們這次來是看娃娃的,順便想問下鍾魁有沒有來拜訪你?」
院長的心思還放在那些照片上,看著張玄的手機屏幕顯示出全部刪除,他才將眼神移開,說:「我讓錢叔去叫娃娃過來了,至於鍾魁,他沒來過,來了我也不會見的——離開的孩子,我都不會讓他們再登門。」
「這是為什麼呢?」張玄收起手機,好奇地問。
「因為每個人都要向前走,沒必要再回顧過去,」院長淡淡地說:「只有幸福的人才有回顧的資格,如果過去只有不快樂,大家都巴不得全部忘掉才好。」
想起以往和師父的經歷,張玄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那鍾魁沒在這裡出現過?」聶行風再問。
「沒有,」院長回答得很肯定,「如果他來過,趙爺爺會跟我說的。」
「那不曉得靜棠先生是否聽說了青轅山上發生命案的事?有位計程車司機在載客途中被殺,地點離孤兒院不遠,警方應該來詢問過吧?」
「有。」
院長看了聶行風一眼,雖然隔著面紗,聶行風還是感覺得出對方眼中的詫異,顯然他把自己拜訪的目的想象成了查案,但還是做了回答,「案發地點與這裡其實有段距離,我們這兒最近也沒外人造訪,鍾魁是否殺了人我更不會知道。」
「咦?是警察跟你說鍾魁殺人的嗎?」沒想到魏炎查案的手腳還挺快,張玄半路插嘴問。
「他們只說鍾魁有嫌疑,不過離開這裡的人就跟本院無關了,他是否有嫌疑是否真殺了人,我並不關心——我是這樣對警方解釋的。」
「這樣說會不會太無情了?畢竟鍾魁從小到大都住在這裡,跟你的親人一樣……」
「我沒有親人,」很利索地打斷了張玄的話,院長冷冷地說:「對我來說,這裡每個孩子都一樣,不管住多久都是要走的。」
張玄完全沒在意他的冷淡,笑眯眯地說:「可是警方不會這樣想吧?他們沒有懷疑你窩藏嫌疑犯?」
「那就等他們拿到搜查令來搜好了,孤兒院就在這兒,也跑不了。」
「那這兩天除了鍾魁外,還有沒有其他陌生人來拜訪你?」
「陌生人?」
「呃,就比如說想來收養小孩的,或是聞名造訪的,總之什麼人都行啦。」
「沒有。」
張玄其實是想打聽張燕樺,但詢問進了死巷,院長對他們很戒備,他看看聶行風,聶行風給了他個打住的眼神,看來警方來這裡做調查碰了軟釘子,什麼都沒查到,至於他們為什麼沒有繼續追查下去,那隻能問魏炎才知道了。
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門稍微推開了一條縫,孩子的臉趴在門縫上,小心翼翼地往裡看,眼睛黑黑亮亮的充滿了靈氣,一看就知道是娃娃來了。
「院長,我可以進來嗎?」門縫又稍微推開一些,娃娃抓住門把手,探頭問。
在得到允許的回答后,小孩子沖了進來,把門關上后,飛快地跑到聶行風和張玄跟前,脆生生地叫:「董事長好,玄玄好!」
張玄伸手揉揉娃娃的頭髮,和上次見面相比,孩子好像完全沒長高,唯一的變化是皮膚變黑了,他忍不住想,以聶睿庭的個頭,他的孩子應該不矮才對,會不會是這裡的伙食太差,搞得營養失調啊?
「在這裡住得習慣嗎?」聶行風問。
娃娃好像沒聽懂,把頭歪了歪,伸出手想要啜手指,被張玄攔住,將他帶進懷裡,前後左右仔細看了看,還好還好,除了個頭沒變外,其他地方都還不錯,也不像以前那樣哭鬧著要離開,看來他已經完全融進這個不同的世界里了。
「董事長是問你喜不喜歡這裡,有沒有吃飽睡好,有沒有跟小朋友們吵架?」
「嗯……」娃娃看了院長一眼,「喜歡,剛才還吃了包子喝了粥,還跟他們吵了一架。」
現在的小孩子都鬼精鬼精的,會看臉色說話了,張玄敢肯定如果院長不在的話,娃娃肯定會說不喜歡這裡。
「為什麼吵架?」院長問。
被問到,娃娃眼皮垂下,用手拽著衣角扭捏了一會兒,才小聲說:「嗯……沒事做,吵著玩……」
真是個好回答,要不是礙於院長在旁邊,張玄一定笑噴,把娃娃拉到院長看不到的地方,沖他悄悄豎了下大拇指,嘴上卻說:「打架是不對的,知道嗎?」
「嗯嗯,知道,沒有動手也沒有動牙,只是用嘴巴吵。」
幸好沒動牙,否則魏炎要順便處理孤兒院里的兇殺案了。
張玄看看聶行風,在得到他的同意后,對娃娃說:「我和董事長這次準備帶你回去住幾天,爺爺想跟你一起過周末,院長你這邊沒問題吧?」
他最後一句是對院長說的,內容當然也都是隨口杜撰的——孤兒院附近發生了命案,鍾魁又消失無蹤,娃娃不太適合再住下去,事出有因,回頭跟爺爺說一聲,相信他不會責備自己的。
誰知聽了張玄的請求,娃娃比院長還要驚訝,抬起頭眨眨眼睛,說:「那是不是要住很久?不要不要,娃娃喜歡這裡,要一直住這裡!」
「為什麼?」
張玄抓住娃娃的衣服前後搖了搖,懷疑他是不是被洗腦了,以前他剛來時哭著鬧著要離開,現在可以離開了他又不走,這絕對不正常。
「你不會是把我家兒子掉包了吧?」他轉頭,狐疑地問院長。
「玄玄,什麼是掉包?」
「就是找了個類似你的人把你替換掉了。」
張玄邊說邊捏捏娃娃的臉,又掰開他的嘴檢查他的小牙,好吧,這應該是娃娃沒錯,但他為什麼不想離開?
「張先生請不要開玩笑,為人父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如果這是聶老先生的意思,讓娃娃去見老人家也是應該的,請問你們今晚就走嗎?」
「不要走不要走!」張玄還沒答話,娃娃先嚷了起來,跑過去抱住院長的腿,叫:「院長院長,讓我留下嘛。」
娃娃這招央求的本事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被他來回搖著,院長的面紗飄了起來,他把頭轉到一邊,很慌亂的舉動,像是怕臉龐被看到似的。
為了不讓院長尷尬,聶行風把娃娃帶到了自己身邊,問:「你不想曾爺爺嗎?」
娃娃立刻點頭,馬上又來回搖頭,小嘴裡嘟囔了幾句什麼,聶行風聽他好像說『不能走』,等他再問時,娃娃說的卻是——「我想跟小朋友玩,我不吵架了,不會咬他們的。」
「孩子,咬人這種事不是評判去留的標準。」
張玄手扶額頭嘆氣,聶行風見娃娃握著小拳頭,仰頭一動不動地看自己,眼睛蒙了層水霧,看來如果硬要帶他走的話,他會馬上哭出來。
聶行風看向院長,雖然他不會像張玄那樣認為娃娃被掉包,但娃娃的反應還是太古怪了,來之前他們曾考慮過假如院長不放人他們該怎麼應對,卻沒想到麻煩會出在娃娃身上,這小傢伙會這麼堅持,一定有秘密,可惜在外人面前,他沒法多問。
「看來這裡很不錯,娃娃都不想走了。」他半開玩笑地對院長說。
院長卻沒有笑,擔憂地叫:「娃娃……」
「小孩子都貪玩,他在家裡沒有玩伴,現在有了小朋友,所以就不想走了吧。」
聶行風為娃娃的行為作了解釋,張玄張張嘴想反駁,被他用眼神制止了,又說:「沒關係,讓老爺子來看他也可以,不好意思,院長,我們這次突然來造訪,給你添麻煩了。」
「不會,聶先生言重了,天已晚了,」院長轉頭看看外面,就在張玄以為他會讓他們留宿時,他說:「夜晚山路不好走,你們還是早點啟程吧。」
這招端茶送客做得可真漂亮,連張玄都找不到借口再留下了,兩人跟院長告辭,臨走時張玄又握了握娃娃的小手,娃娃仰著頭看他們,眼巴巴的樣子讓人感覺他很想一起走,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戀戀不捨地把他們送到門口,說:「董事長拜拜,玄玄拜拜。」
「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雖然知道孩子無法理解自己的話,聶行風還是忍不住交代,娃娃的嘴巴裂了裂,像是快要哭出來了,淚水在眼裡打著轉,最後卻沒有流出來,他用力點了下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張玄和聶行風離開了,娃娃趴在門框上,一直看著他們走得不見影了,他才抽抽鼻子,把頭縮回來,院長把紙巾遞給他,問:「為什麼不走?」
像是聽不明白似的,娃娃仰頭,眨著眼睛看著他,院長還要再問,螺旋梯上方傳來腳步聲,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走下來,娃娃看到她,立刻閉緊了嘴巴。
「真是個可愛的小孩子。」
女子徑自走到娃娃面前,伸手掐住他的臉頰捏了捏,捏得有些狠了,孩子的小臉蛋紅了起來,院長急忙打掉她的手,用戒備的語氣問:「不會是你逼他留下的吧?」
「怎麼會?」女子漂亮的臉上堆起微笑,嘴角翹起,略帶嘲諷地說:「這麼小的小孩子,如果我逼他,他會更害怕地跑掉吧,剛才你也看到了,是他自己硬要留下的。」
娃娃仰頭看著女子,小牙咬得緊緊的,一句話都不說。
感覺到他的敵意,女子蹲下來,跟他四目相對,笑道:「你好像不太喜歡我,不過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可惜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現在你唾手可得了,我卻發現你的存在已經不重要了。」
娃娃還是繃緊小臉,一直盯著女子的眼睛看,女子被他盯得發毛,正要翻臉,娃娃被院長拉到了身後,對她冷冷地說:「蓉蓉,你會變成這樣,都是我造成的,我會承擔當年的罪責,但如果你為難這裡的其他人,那就別怪我無情。」
蓉蓉收起了笑,站起身同樣冷漠地回道:「我知道,所以我只是來這裡找回可以讓自己重生的方法,只要你不妨礙我,一切都好說,像剛才的錯誤別再犯第二次,否則以怨靈的思維,我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院長驚訝地看她,蓉蓉冷笑:「你特意在這裡跟張玄和聶行風見面,是想借他們來對付我吧?你沒有立場動我,就想借他人之手,可惜啊,張玄的法術沒你想得那麼厲害。」
「請不要以己度人,我一直都是在這裡會客的,倒是你怎麼會認識張玄他們?」
「我挺喜歡這裡的,接下來的時光我也希望一直住在這裡。」
蓉蓉對院長的詢問避而不答,像張玄來時那樣環視著書房,轉身去了二樓,院長在她身後追問:「計程車司機是不是你殺的?」
「我只答應過你不為難這裡的人,至於外界的,不在我們的約定之內。」
她這樣回答就等於是間接承認了,想到無辜之人喪命,院長氣得直打顫,感覺到他的怒氣,蓉蓉靠在樓梯上轉過頭來,譏諷道:「說起來這也是蝴蝶效應,如果當年你救我,我就不會變成這樣,也就不會在二十年後有人為此喪生,所以一切罪孽都要由你來承擔。」
「鍾魁是不是也是你陷害的!?」
「你好像很關心他,他是你什麼人?」
被反問,院長把憤怒忍住了,回過神,見娃娃還看著自己,或許因為害怕,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拍拍娃娃的肩頭,示意他離開,娃娃像是沒聽懂,又轉頭看蓉蓉。
蓉蓉還在樓梯上發笑,「想想好像很巧合,他姓鍾,你也姓鍾,你們是一家人吧?」
院長的臉色更蒼白,還好臉上遮了面紗,外人看不到,問:「你怎麼知道我原來的姓?」
「我還知道其它很多事,所以不要惹我,否則我會跟你同歸於盡!」
「你到底把鍾魁怎樣了!?」
「我不知道,我對一隻小鬼沒興趣,不過我要奉勸你一句——擔心別人之前還是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吧,許多事不是把臉遮住就能解決問題的。」
嘲笑聲隨著腳步聲消失在樓上,院長卻緊張地伸手拽拽面紗,似乎擔心它會突然掉落,面對她的囂張,他很憤慨,但想到當年的憾事,便不由得嘆了口氣,事情會變成這樣是他無法預料的,他只希望在這場紛爭中,鍾魁可以平安地度過。
衣襟被拽了拽,院長低下頭,娃娃向他做了個蹲下的手勢,他照做了,娃娃附在他耳邊,悄聲說:「院長別怕,我會幫你的。」
院長大吃一驚,心想這孩子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執意要留下吧?可是蓉蓉來到孤兒院后就一直住在二樓,他是怎麼知道的?
不等院長多問,娃娃說完掉頭就跑,他來到走廊上,看到陰暗角落裡站了一個人,男人低著頭,手裡拿著獵槍用心擦拭,他彎腰朝男人鞠了下躬,撒開腳步,順著樓梯咚咚咚跑上了樓。
錢叔看著娃娃跑遠了,又轉頭看書房,猛力一拉槍栓。
「災禍多了,該是清除的時候了。」
槍栓拉動的聲音在古老的走廊上遙遙傳響,娃娃也被震到了,跑到一半時剎住了腳步,借著昏暗的燈光,他趴在樓梯的拐角處探頭往下看,卻除了一尾在空中飄蕩的羽毛外什麼都沒看到。
樓房裡沒有風,羽毛卻像是被什麼吹動了似的一直來回飄搖著,最後停在了娃娃的肩上,娃娃縮回頭,小聲嘀咕,「好想曾爺爺、玄玄、董事長還有漢堡包他們……」
「咕?」
「可是不能走,鍾鍾學長會死掉的,好多人都會死掉的,不可以不可以!」
彷彿看到了眼前血流成河的場面,娃娃嚇得閉上眼用力搖頭,羽毛在他臉上輕輕撫摸,像是在安慰他,娃娃鎮定下來,雙手抓住樓梯想往上走,卻在轉身時嚇了一跳。
樓梯拐角的牆壁上掛了面橢圓形的鏡子,那本來是為了方便孩子們整理儀錶的,娃娃卻被鏡子里的影子嚇到了。
鏡子照出來的是他自己,但似乎又有些不同,鏡子里的孩子唇角彎起,像是友好的笑,而娃娃現在卻是緊繃著嘴巴。
墨羽在肩旁飄舞,娃娃轉過頭看羽毛,趁他轉頭,眼前突然一隻小手伸過來,要不是墨羽及時飛上前擋住,小手就拍到他的肩頭了,娃娃嚇得向後一晃,這才看清那個孩子不是鏡子里的投影,而是站在鏡子前方。
隨著驚叫聲,孩子的手飛快地縮了回去,還笑嘻嘻地看著娃娃,嘴唇動了動,聲音縹緲,娃娃隱約聽到他在說——『一起來玩吧?來玩捉鬼遊戲吧?』
「啊,我知道你是誰了!」突然想起了什麼,娃娃指著他叫:「你是騙子,你早就死掉了,我才不要跟你玩!」
聽了娃娃的話,和他完全一模一樣的胖乎乎的臉龐繃緊了,小孩的眼珠完全變白,隨後整張臉像瓷器般的裂開縫隙,兩行紅紅的液體從他的眼眶裡流了下來。
「啊!」
看著跟自己相同的臉變成這種模樣,說不害怕是假的,但娃娃對恐懼的反應跟普通小孩不同,他沒有逃,反而衝上去,雙手用力推鬼娃娃,叫道:「討厭,不許裝我的樣子!」
隨著他的扑打,鬼娃再次發出尖叫,娃娃趁機從口袋裡拿出一面小鏡子照向它,凌厲的黑色光芒閃過,影子被擊得向後飛去,撞進了身後的鏡子里,娃娃抓住那尾鷹羽撒腿就跑,邊跑邊喘,還不忘在嘴裡嘟囔,「我才不怕!我會把你們都照沒有的!」
等腳步聲跑遠了,鏡面再次凸現出來,跟娃娃相同模樣的孩子掙扎著想走出鏡子,因為過於用力,他整張臉都暴滿青筋,身體不斷發著顫抖,卻始終無法脫離鏡子的困縛,不由氣惱地大叫。
鏡面隨著聲波振動顫出漣漪似的水紋,繼而水紋波動越來越強烈,沒多久就聽嘩啦一聲,整個鏡子震成了碎片,玻璃碎片落了一地,遠處昏暗的燈光投來,照亮了每一片玻璃上浮出的屬於小孩子的青白臉龐。
「太過分了,這人太過分了!」還沒出孤兒院的大門,張玄就氣憤憤地說:「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主人,不僅不上茶,連個留宿的客套話都沒有。」
「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說了,你一定會順水推舟的。」
聶行風打趣道,他想院長並不希望他們久留,甚至不太想見他們,因為他們逗留太久的話,會給對方造成不便。
「我認為這其中一定有問題!」張玄豎起一根指頭,像名偵探似的做出判斷。
造型被無視了,聶行風雙手插在口袋裡往外走,張玄跟上,繼續說:「院長一定在撒謊,鍾魁就是為了見他才來青轅山的,就算逃走,也不會離開這座山,那傢伙很死心眼的,不把錢給院長或是沒見到娃娃,一定不會走。」
「可院長為什麼要說謊?」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
「我倒覺得他未必在說謊。」
從院長和張玄的對話中,聶行風判斷出院長不是個擅長信口杜撰的人,他不太有與外界接觸的機會,言談舉止中透露出真摯,這是張玄和自己都不具有的,這樣一個人,他相信不會也不屑於撒謊。
張玄放慢腳步,低頭擺弄著手機,小聲問:「院長叫什麼來著?靜棠?有這種姓嗎?」
「姓名只是個代稱,糾結這個沒意義。」
「不能這樣說,也許有這類修行的人,可以簡單給人洗腦,所以如果知道真名的話,可以搜到什麼蛛絲馬跡。」
「比起這個,我們更該考慮下鍾魁去哪裡了,院長有沒有收留他,還有娃娃不離開這裡的原因。」
「NONONO,我覺得現在我們最先要考慮的是怎麼下山。」
張玄用一根指頭來回搖晃著,反駁聶行風的話,孤兒院的鐵門近在眼前,聶行風想起了載他們來的鬼車已經消失的事,換言之,他們得在夜晚步行下山。
「也許我們該跟院長要個盒飯,要一路走下山,沒點食物充饑,很辛苦的。」張玄提建議。
聶行風正要回應,鐵門另一邊傳來說話聲,有人想進門,被老保安攔住不讓進,看老人有些年紀了,力氣卻很大,把那人輕鬆推了出去,說:「心意我們收下,你請回吧,這是常運的規矩,請不要讓我為難。」
周圍太暗,看不清那人的臉,聽老人家的口氣,他們應該是認識的,那人沒再多說,轉身離開了,聶行風跟張玄走到大門口,就見老保安從地上抱起許多大盒子往保安室走去,張玄沖他豎了下大拇指。
「老爺子老當益壯,真厲害啊。」
奉承被無視了,老人頭也不回進了房子,只丟給他們一句話,「你們也該走了。」
張玄沒在乎他的冷言冷語,笑嘻嘻地跟上去追問:「這是什麼贈品嗎?看上去挺不錯的樣子啊。」
老人停下來看他,「你很想步行下山嗎?」
被問得莫名其妙,張玄搖頭。
「既然不想,那你還在這啰嗦什麼?」
門外傳來引擎的啟動聲,看到聶行風已經出了大門,張玄反應過來了,不顧得再跟老保安套近乎,嗖的一聲跑走了,看著他瞬間跑遠的背影,老人嘆了口氣。
「年輕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