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驚動(2)
凌晨五點,張朝暉終於見到了徐木升。他們把他關在一間休息室里。這小子也不客氣,窩在沙發上睡得死死的。旁邊的茶几上擺著一桶只剩下殘羹的泡麵,泛著刺鼻的辣味。
「喂,小徐,醒醒。」張朝暉俯身推了推他。
徐木升觸電一樣往後一縮。睜開眼看到是張朝暉,他揉著腦袋坐起來。「哎呀,老張,你總算來了。我這次算是領教到了,那簡直是……」說到這裡,他看到跟著後面的黃驍勇和另外兩位警員,把一肚子牢騷給吞了進去,「厲害,比馮隊長還凶。」
張朝暉知道黃驍勇之前的做法肯定有不妥之處,但他不方便過問,只能安撫徐木升說:「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還行吧。」徐木升也看出了他為難。「我們坐的計程車被撞翻了,我被他們帶回來的時候若瑩還昏迷不醒,你趕緊幫我看看她怎麼樣了?」
「放心,她在醫院,我等下就過去。你先仔細跟我講講是怎麼回事?」
徐木升瞥了旁邊的黃驍勇一眼,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不信任。張朝暉趕忙夷陵市局的幾位同事打商量:「老黃,能不能讓我跟他單獨聊幾句。」
「你們聊。」黃驍勇面色難看的招呼他的人退出了房間。張朝暉對王乾坤使了個眼色。王乾坤也跟著出去,應該是守在了門外。
張朝暉把茶几上的速食麵桶移開,一屁股坐在徐木升對面。「快說吧,時間有限。」
「我和若瑩打車回酒店,一輛豐田霸道突然從內道撞過來。我們的司機反應快往旁邊躲了一下,第一次只是被撞得打了幾個轉。本來以為是意外,沒想到我們剛停著穩,它又加速撞上來。我們的車被撞翻了,若瑩和司機都暈了,還好我還醒著,看到那個豐田司機提著個軍綠色的大油壺走過來。」
「油壺,他想燒車?」張朝暉心想這還真是想徐木升的命啊。
「我覺得是,所以我就趕緊爬出車子。他看到我之後掏出一把彈簧刀衝過來。我把他打趴下了,但是他一直想要反撲,我當時挺慌的,一是怕他被他反了水,二是想趕緊看看若瑩怎麼樣了,就用他的刀捅了他幾下。」想到當時的情形,徐木升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
張朝暉很能理解他的感受。「你不用怕,那個人沒死,還在搶救,而且你這是正當防衛。」
徐木升張開口,謝謝兩個字卡卻在喉嚨里。費力的吞下一口口水,他說:「一定要救過來,不管是不是正當防衛,我可不想當殺人犯。你跟他們一下,讓他們調幾個好醫生。」
「放心,放心,能救活保准不會讓他死。」張朝暉拍拍徐木升肩膀。「你再回憶一下,當時第一批趕到現場的警察你現在還認不認得出來?」
「不就是剛才跟你進來的那個黃驍勇嗎。」
這到讓張朝暉有點意外。「你怎麼知道他名字,他自己告訴你的?」
徐木升不想把事情說得太複雜。「沒有,我套話套出來的。」
「嘿,還真有你的。那他到現場的時候,你說的豐田車還有油壺應該都還在吧,他難道沒看到嗎?」
「肯定在啊,但是他們一上來就把我給綁了,還不肯聽我解釋。」
張朝暉趕忙示意他小點聲。「行,行,我知道了,我會督促他們對你說的這些情況進行核實,你不會有事的。」
徐木升一臉的不爽。「我覺得要不是你趕過來,准得被他們搞成冤假錯案。」
張朝暉苦笑。「他們這事兒辦得是操蛋,不過我也是外人,不好多說什麼,你就忍忍吧。韓廳跟我說你到夷陵來是調查蘇倩倩。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發現?當然是有大發現!可是……
徐木升的腦海里閃過曾經他認為是剛直正派的秦江橋的臉,接著是求他不要再查下去的含著淚的秦若瑩的臉,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是發現了些情況,不過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等我出去驗證一下再告訴你吧。」
「喂,有你這樣的嗎?」張朝暉聽了來氣。「你這一出事,韓廳就風急火燎的讓我連夜趕過來,你就這麼信不過我?」
「不是我信不過你,實在是……」
徐木升話說一半門外就吵了起來,似乎是有人要進來,王乾坤攔著不讓進,不過聽聲音對方挺橫的,王乾坤估計攔不了多久。
張朝暉看了門口一眼。「這可不是濱江,老哥我也不敢拍胸脯說人家就會給我面子,你最好還是……」
「有支錄音筆,我塞到若瑩的包里了。」徐木升說完,長嘆一口氣。「對了,你是不是和那個黃驍勇比較熟?我正好有些問題要問他,但他不肯說,你能不能跟他講講,讓他配合我。」
「你要問他啥?」
門口已經吵得不可開交,徐木升搶著說:「沒時間跟你解釋了,反正你讓他配合我就行。他說不定很關鍵。」
話音剛落,門就被用力的推開,幾個夷陵方面的警察涌了進來。為首是個小個子。徐木升看他肩膀上的肩章是個警督。
「張隊長,有失遠迎啊。」小個子警督沖張朝暉伸出手。
張朝暉認得他,叫田達,夷陵刑偵隊的隊長,黃驍勇的頂頭上司,和自己一個級別,趕緊起身伸手相握。
「你好,田隊,來得匆忙,打擾你休息了。」
「這話說的,你也不早跟我打招呼。走,我請你吃本地特色早餐。」田達說著去拉張朝暉的胳膊。
張朝暉不為所動。「這個不急,我們的顧問在這邊調查案子的時候出了狀況,你來得正好,我們商量商量這事情接下來該怎麼辦。」
田達的臉色在一瞬間由熱情變得嚴肅。「老哥,這件事情我得跟你說清楚,徐木升確實是你們濱江局的顧問沒錯,你急忙忙趕過來的心情我理解,不過他在夷陵攤上了案子,現在是頭號嫌疑犯,事情弄清楚之前,你不合適和他單獨接觸。」
「唉,不能這麼說,徐木升同時還是公安廳和將北大共建生,後備警員。是韓廳親自批示我過來協助辦案。他應該跟你們李局打過招呼吧。」
「這個我也聽說了,但是相關手續還沒有辦下來吧。」
「等上班了我們局裡就會給你們發傳真,絕對不超過十點鐘。」
「十點九點都可以,只要看到手續你就能參與辦案,但現在不行。老哥,制度就是制度,別讓兄弟為難啊。」
張朝暉看出來了,這田達是鐵心要阻止自己和徐木升接觸,這其中原因他一時想不明白,於是看向坐在後面的黃驍勇。黃驍勇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田達這時候又催道:「行啦,走吧,趕了一夜的路,趕緊跟我吃飯去。放心,這邊也不會讓他餓肚子。」
畢竟是別人地盤,張朝暉只得退一步說:「早餐我在路上對付了,既然是這樣,我去醫院看看受傷的女大學生,這總該蓋可以吧。」湊近一步,他小聲對田達說:「那丫頭是秦廳長的千金。」
既然不能見徐木升,他現在能做的便是確保若瑩的安全,並且儘快把徐木升說的那支錄音筆拿到手裡。
田達點點頭說:「行」。反正李局給他的指示是盡量拖住不讓張朝暉跟徐木升接觸,沒提秦若瑩,他犯不著得罪人。
張朝暉走出休息室,拉了黃驍勇一把,那意思是讓黃驍勇帶他過去。黃驍勇見田達不吱聲就跟了上去。
到了警局外面,張朝暉問他:「老黃你這不厚道啊!你怎麼把他叫來了?」
黃驍勇很無辜的說。「他自己突然來的。真不是我通風報信。」
張朝暉不客氣的說:「他總不會自己夢到我要來吧?」
黃驍勇手往上指了指。「那你想想,這麼大清早能叫得動他的還能有誰。」
「你說你們局長李平?」張朝暉就想不通了,韓廳不是跟他打過招呼嗎,他這是要對著干呀!
夷陵公安局局長李平此時就站在自己辦公室的窗戶前,正好能看到張朝暉從局裡出來。他其實挺為難的。要不是抹不開那個人的面子,他又何必得罪廳里的領導。
***
上午9點,韓燁乘早班機回到濱江。他習慣輕車簡從,這次只是讓秘書小楊開自己的私家車過來接他。走到出站口,小楊迎上來接過他的包。他掏出手機開機,準備給張朝暉打個電話問問他那邊的情況,沒想到一條張朝暉發過來的請求通話的簡訊倒是先彈了出來。
韓燁感覺到肯定是情況不好,於是打發小楊去候機廳那邊的麥當勞給他買份早餐,自己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打給張朝暉。
「喂,朝暉,見到徐木升沒有?」
「見是見到了,但是沒說上兩句就被夷陵方面給趕出來了。」張朝暉語氣平靜,用詞卻很不客氣。
韓燁轉到地方做了一年的廳長,相較以前穩重了不少,淡淡問:「怎麼回事?你是過去協助辦案的,憑什麼不讓你見他?」
「他們給的說法是,要等正式的手續辦下來之後我才能參與辦案,否則不符合規定。」
「話是沒錯。」韓燁明白,這是夷陵方面合理利用規則進行推諉,他要是強行干預會給人留下話柄。「那徐木升的情況怎麼樣?」
「人沒事,審問時估計吃了點苦頭。」
「秦家丫頭呢?」
「她在夷陵第一人民醫院,輕微腦震蕩,現在已經清醒了,不過情緒很低落,不願意說話。」
「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徐木升表弟當時跟我說的是徐木升殺了人,」
「是有人要殺他,他出於正當防衛把人捅傷了。兇器還是從對方手裡奪下來的。」張朝暉把徐木升描述的情況原封不動的給韓燁講了一遍。
韓燁皺起眉頭,又是調查蘇倩倩時遭遇殺身之禍,在他之前的幾個人全都未能倖免,這個女人難道懂什麼魔咒嗎?
「殺手怎麼樣了,死了嗎?」
「還活著,不過傷得很重。徐木升當時慌了,下手沒分寸。」
「救得過來嗎?他可以成為關鍵證人。」
「這個不好說,短時間之內肯定是沒辦法開口的。」
「那徐木升有沒有跟你說他查到了什麼?」
「他好像是查到了些東西,不過他很猶豫,沒有明說,然後夷陵局的人就進來趕我走。」
「猶豫?他猶豫什麼?」
「不知道,我後來又去問若男,她也死活不肯說。」
有什麼事情能讓徐木升和秦若瑩在遭遇如此危機之後還能三緘其口呢,韓燁似乎從這種猶豫和沉默中體會到了一些玄妙的東西。
「還有什麼嗎?」
「在夷陵局的人打斷之前,徐木升猶猶豫豫說有一支錄音筆,他出事情后塞進了秦若瑩的包里。我剛剛拿到手。」
「很好,後面的事情這麼來干:第一,如果秦若瑩身體條件運行,你安排個靠譜的人儘快把她轉回濱江的醫院,把錄音筆也帶過來。第二,留自己人在醫院盯著殺手,有人可能不想讓他被救活。第三,我馬上電話給你們劉局長,讓他儘快把你手續辦好給夷陵局發過去,你就守在那邊,督促夷陵方面把徐木升遇險的情況查清楚,如果屬實,儘快還徐木升清白,此事不要宣揚,更不要進他檔案。第四,你安排市局的同事把你手頭上所有關於蘇倩倩的材料發個我還有馮大海,我親自督促他來查。」
張朝暉鬱悶了。「韓廳,您怎麼也讓馮禿子中途接手啊?我查蘇倩倩那可是下了大工夫的。」
韓燁嚴厲的說:「現在不是扯這些的時候。你必須親自守在夷陵,確保把徐木升給我完好無損的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