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章 爭吵
少年打馬上前,拉住韁繩,馬兒哼哧著在墳前來回踏步,少年人穩住馬,認真地看著在場的人。
因為心虛,劉老爺作勢就要上前跪拜,被劉夫人拉住了。
「這位小公子是路過?」新土已經將地底的聲音埋住,劉夫人心下稍安,笑著上前說道,「咱們汝寧府汝陽縣縣城還得再往前走三十里,山路不好走,小公子可別迷路了。」
半句沒回答他的問題。
馬背上的少年貴氣逼人,在場的幾人,連同劉老爺在內,都低著頭,沒有一個敢抬頭看的。
趙大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少年的目光立刻直視過來,他撲通一聲跪下,把頭磕到地上。
「大人,裡面的女娃子還沒死呢,您快救救她!」
「趙大,你胡說什麼呢?」
劉夫人跳起來警告道,「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可別忘了劉家對你的恩情!」
趙大垂著頭,心想他又不是劉家的長工,只是跟劉家住在一個莊子上而已,劉家對他哪裡有什麼大恩情值得他跟著去害人!
就算有恩,害人性命也是不對的。
少年的目光從幾人身上劃過,落在鼓起來的墳包上,吩咐道:「挖開看看。」
他身後的護衛腰間配著長刀,看起來氣勢洶洶。聞言利索下馬,一人將擋在前面的劉夫人扯到一邊,其他人二話不說,奪過鐵杴就開始刨墳。
「哎,你們幹什麼?你們是什麼人?快點攔住他們!」
見劉老爺在一邊窩囊地垂著頭,劉夫人氣得沖著他破口大罵,「你是個死人嗎?眼看著別人挖你兒子的墳,你連屁都不敢放!我當初真是瞎了眼了,怎麼找你這樣的人?」
其他幾個莊稼漢並他家的長工都屏氣站在一邊,明顯懼怕眼前這些人。被鉗制住的劉夫人氣得嘴唇發紫,一臉鐵青,想衝過去把人推開,奈何掙脫不開,最後揚言,「我,我……民婦要去告官!」
少年連眼皮子都沒抬,盯著護衛刨土。
很快就刨出來兩具棺木。殷清瑤聽見動靜,趕緊敲棺材板。
咚咚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里十分詭異。
少年冷冷地看了劉夫人一眼,不待他吩咐,護衛已經把棺材起上來,拔出腰間的大刀將棺材板撬開。
「呼……」
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殷清瑤從棺材里彈坐起來,茫然地看向四周。她身上穿著大紅嫁衣,臉上糊著白粉,嘴唇也塗得鮮紅。
看見和她一樣糊的跟鬼一樣的鬼媒人時,不僅她嚇了一跳,也把對方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大人,不關民婦的事兒啊,是劉夫人說這丫頭長得好看,生辰八字也好,讓民婦去殷家商量,民婦,民婦都是被逼的……」
劉夫人臉色發白,火光晃得她心口疼,也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上前就是罵:「你們這一群強盜,非得看我兒子做孤魂野鬼?讓我兒子在地下也不得安寧……」
已經誤了吉時了……
孤零零的棺木又被挖了出來,劉夫人咆哮道:「我兒子死了,我唯一的兒子死了!那麼多人配陰婚你們不去管,憑什麼管我?你算哪根蔥,也敢管老娘的閑事兒?」
「老娘看上那丫頭是她的福氣!她家裡都點頭了,你們憑什麼攔著?」
殷清瑤瞪大眼睛,轉頭看著她,原來她經歷的一切不是做夢!後腦勺還在隱隱作痛,她感覺耳邊嗡嗡的,眼前的世界有點模糊。
一道好聽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送他們去官府,還有……」
少年的目光落在呆愣的殷清瑤身上,她抬起頭,就見少年人神情雖然冷肅,語氣卻柔和。
「將這位姑娘送回去,要確保她的安全。」
接下來的時光,殷清瑤感覺自己的魂魄飄著,整日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她是被疼醒的,迷迷糊糊中感覺喉嚨干疼的難受,耳邊還有男女吵架的聲音。
「娘,你騙我跟柔娘去走親戚,回來跟我說你把清瑤賣了,說是讓清瑤去享福,就是這樣享福的?」殷家老五兩隻眼睛通紅,眼睛里的怒火噴到坐在上首神色極不自然的老太太身上,「我跟柔娘就這一個女兒,娘,你也忍心……」
不提柔娘還好,面對兒子的質問,老太太也只是不吭聲。
一提柔娘,老太太噌地一下就彈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柔娘,柔娘,你眼睛里什麼時候有你這個老娘了?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們兄弟姐妹八個拉扯長大,供你們吃穿,你小時候,你爹還送你去念過兩天書……」
「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娶了李柔娘這個掃把星進門,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把你迷得暈頭轉向,就生了個賠錢貨,你還當成寶?啊呸!讓她去給劉公子配陰婚都是高看她了!」
老太太脖子伸得老長,故意對著東屋最邊上的屋子罵道,「那丫頭也就你們當塊兒寶,你不看看咱家多少張嘴等著吃飯!今春大旱,一顆糧食也沒收上來,咱們一家一二十口人吃飯,就是有金山銀山也都吃乾淨了,家裡一文錢都沒有,眼看著就揭不開鍋了!」
殷老五語氣弱下來。
「那也不能賣了清瑤……就是賣給人牙子,好歹能活命……」
「水……」
殷清瑤喊了一聲,坐在床邊抹淚的李柔娘趕緊起身倒了杯水送到她嘴邊,她貪婪地喝完,躺下還想繼續睡。
耳邊那道尖銳刺耳的聲音又響起來。
「賣給人牙子?你生的是什麼寶貝玩意兒?人牙子能給你十兩銀子?你去看看米缸,米缸里都見底了,到時候大家一起餓死你就甘心了?」
「現在好了,縣老爺把你爹扣到縣衙去了,銀子也沒了,你回去守著你的李柔娘過去吧,不用管你爹,讓衙門判個殺頭,咱家還能少個人吃飯!」
論耍嘴皮子,十個殷老五也不是他娘的對手,這件事兒明明是他娘不佔理,吵到最後,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他也沒轍。
八尺高的漢子頹然地回到屋裡,看見哭紅眼的妻子,跟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兒,一拳捶在桌子上。
「都怪我沒用……」
桌子本就吱吱呀呀快散了,一條腿用木板墊著,被他一捶,呼啦一下碎成一堆木頭。
殷清瑤被這聲音驚醒,睜開兩隻眼茫然地看著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