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五節

在我沖向門口的無頭男屍過程中，我頭腦不斷反覆的思考，到底是用拳頭給他一記沖拳，還是跳起來給他一記飛腿，這兩個哪個對他造成的殺傷力更大。

隨著我離那具男屍的距離拉近，我能清晰的看到他腹部那稜角分明的八塊兒腹肌。最後，在跟他還差三步距離的時候，我的右腿開始積蓄力量，然後借著速度，用盡全力對著他的小肚子就踢了過去。

在抬腿的那一瞬間，我回頭看了趙鑫他們一眼。我覺得自己就像個英雄，我甚至都幻想自己聽見了，身後他們三個對我的舉動，發出了像女人一樣的崇拜尖叫聲。

可現實真的不是幻想。我看到我的腳穿過了那男屍的腹部，接下來是我的小腿，之後是大腿，最後我整個人就像穿過空氣一樣，穿過了男屍的身體。我疑惑的回頭看去，那具無頭男屍依然好端端的漂浮在514宿舍的門口，而我卻離他越來越遠，最後，我的腳踹在了一個堅硬的物體上。一種從高處往硬地跳，震腿的那種疼痛，從腳開始波浪一樣翻滾著席捲了我的整條大腿。

我疼的直接坐在了地上，雙手先是趕緊用力一撥，使我能正面對著那具無頭男屍；然後，我才雙手不住的捶著、揉著那條踹在牆上，疼的快斷了的大腿和胯骨。

「老馬？」——雖然隔著那具無頭男屍，我只能看見514里，趙鑫他們的腳，但屍體卻並不能阻止聲音的傳播——我聽見趙鑫在裡面焦急的問道。

我虛弱的回答道：「沒大事。剛才咋了？我怎麼穿出來的？」

這一次裡面沒有馬上給我回應。但因為四周太安靜了，我能聽見趙鑫和肖鎮夏在裡面小聲的討論著什麼。

疼痛在漸漸退去，我試著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前邁了一步，發現那具無頭男屍並沒有任何異動，仍然靜靜的漂浮在那裡。

「這到底是個什麼鬼玩意？」我心裡正想著，就看見肖鎮夏穿過無頭男屍的身影也出來了。那情景就好像一個人穿過了立體全息影像一樣，只不過這具無頭屍的影像是超高清的，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肖鎮夏出來，看見我斜楞著站在那裡，舒了口氣，架起我，穿過了無頭男屍又回到了514宿舍。

進去以後，我就坐到了靠門的一張床板子上休息，同時抬著頭看著他們。此時，我們全都明白以及可以肯定，那具無頭男屍雖然詭異，但他也無非就是嚇人用的，因為他根本沒有實體。

宋天鳴坐在我對面的床板上，雙手抱籠，身子前後搖晃著，眼睛不時的看向門口的那具無頭屍。肖鎮夏盯著那具屍體的影像，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趙鑫卻叼著煙，眉開眼笑的看著我樂。

「你笑什麼笑？」我被他看的有點煩躁。

這下趙鑫更歡了，乾脆直接笑出了聲，前仰後合地說：「老馬，你真他媽有兩把豆兒啊！」

我知道趙鑫什麼意思，但是丟人事兒都做了，他願意笑話就讓他笑去吧。我也不搭理他了，看著肖鎮夏問道：「肖總，這東西貌似就是個畫兒啊。沒什麼殺傷力。」

肖鎮夏並沒有馬上回答我，而是皺著眉思考著什麼。

趙鑫在邊上說道：「既然這鬼玩意兒，除了看著嚇人就沒個蛋用了，不如咱們回宿舍吧！反正只要別像老馬似的衝刺踹牆，估計咱們受不了傷。」說完，他又笑了起來，甚至宋天鳴都「咯咯咯」的跟著笑。

我正要發火，肖鎮夏突然開口道：「快想想，之前你們還說了什麼？」

「沒了呀，除了老馬想出了這麼個噁心玩意兒，我跟鳴兒絕對沒想也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趙鑫這麼說著，就走到了那具無頭男屍面前，仔細看著那男屍的身子，回頭對宋天鳴說：「鳴兒，別怕，你來。看看這東西，這肌肉真他媽的壯！」

宋天鳴已經好多了，也不哆嗦個沒完了，但聽了趙鑫的話還是不敢真的走進了看。趙鑫「哎」了一聲，走到宋天鳴邊上就給他從床上拉到了無頭男屍的前面，然後跟宋天鳴指指點點。

我看到他們倆走過去，尤其是看見宋天鳴，也不知道怎的，就感覺心頭一跳，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兒。就對趙鑫說：「趙三斤，你倆回來老實呆著，等會兒咱們一塊兒回屋了。別他媽在這瞎找事！」

趙鑫回過頭沖我做了個煩不煩的臉子，不耐的說道：「呆什麼啊？肖總說他也檢查完了，咱們乾脆會宿舍舒舒服服睡覺完了。」

我聽見趙鑫說到「舒舒服服」，突然想到了什麼。同時聽見肖鎮夏也猛然醒悟般的急道：「三斤，舒舒服服什麼？」

趙鑫被肖鎮夏嚴肅的口氣問的一蒙，收起了嬉皮笑臉，摸不著頭腦的回頭道：「回屋睡覺啊？怎麼了？睡覺不舒服？」

「你丫之前說想看看六層舒不舒服！」我終於想起那個從肖鎮夏問「我們還說了什麼」時候開始，就一直在心裡覺得彆扭的地方了。

與此同時，我們的頭頂突然就傳來了腳步聲。這腳步聲落地很輕，但在這寂靜的深夜，卻異常清晰。

我們四個一下都安靜了，待在原地仔細地側耳傾聽那聲音。我發現這腳步聲不像是我們正常走路的聲音，因為每次聲響起來的規律不是「咚、咚」的聲音，而是「咚、喳、咚」的節奏。就好像是一個人在拖著一條傷腿走似的。

我的心隨著樓上傳來的腳步聲有規律的跳著，每聽到那第一聲的「咚」，心就跟著一緊。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開始出現在我們的頭頂腳步聲，越來越小，似乎在漸漸遠離我們。

「怎麼回事？」趙鑫禁不住小聲的問道。

肖鎮夏瞪著眼，急道：「噓！別說話！」就在肖鎮夏說完這句之後，那聲音卻消失了。

肖鎮夏看著我，指了指天花板，又揪了揪自己的耳朵，意思是問我還能聽到什麼不能。我仔細聽了聽，對他搖了搖頭。之後，我看到站在屋子中間的趙鑫和門口的宋天鳴也都對肖鎮夏搖了頭。

「老馬」，肖鎮夏走到我身邊，悄聲地說：「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有兩個學生看見多出來一個通向六層的樓梯嗎？」

我點點頭，疑惑的看著肖鎮夏，緊接著，我腦袋裡似乎亮了一下光，心頭一跳，馬上緊張又恐懼的盯著肖鎮夏的雙眼說道：「那東西要下來了？」

借著月光，透過眼鏡，我看見肖鎮夏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那裡面充滿了恐懼，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似乎是……興奮？

但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真的完全不在意肖鎮夏的內心裡到底還隱藏著什麼情緒以及秘密了。我只知道，一個可以給我們帶來莫大恐懼的東西要來了，這給我帶來的壓力讓我無法正常的呼吸。一個你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東西——你卻明白這東西是會要人命的——它一點點的在靠近你。這種感覺就像是飛機出事一樣，本來好好的，卻飛來橫禍要你的命，但你一點辦法都沒有，更何況你根本不知道死亡以後是什麼。

我的心越來越緊，不自覺的就看向了門口，那具懸空漂浮的無頭男屍還在那裡，但現在對我來說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他所帶來的那種恐懼了。相反，我現在覺得這樣一個完全沒有攻擊力與行動力的影像，倒使我踏實——當然除了這具無頭屍像門帘子一樣，擋住了我們看向樓道的視野以外。

然後，我看到了還傻站在門口的宋天鳴，他這時已經回過頭看著我們了。我不敢告訴他我們即將面對的東西，我真的怕把他的小雞膽兒給嚇破了。就想讓他站到趙鑫身邊去。

可還沒等我開口，就看到一雙皮膚蒼白、干硬，布滿皺紋、血管凸起以及擁有長而鋒利的黑色指甲的手穿過無頭男屍的胸口，伸了進來。

這雙手就出現在宋天鳴的腦後，然後我看到這雙手一上一下的覆蓋住了宋天鳴的臉，緊接著，就聽見宋天鳴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尖叫。隨著那聲尖叫，那雙手突然發力，握著宋天鳴的頭，把他拉出了那扇被無頭男士遮擋住的514宿舍的大門。

這一切，本來是在很短的時間發生的。但在剛剛開始的時候，由於太詭異與恐怖了。所以對我來說，就像噩夢中出現的慢動作一樣。直到宋天鳴那慘叫聲響起，才把我從這夢中拉回了現實。

我下意識的迅速伸手，妄圖抓住宋天鳴最後那隻還沒有被拖出去的腳，卻還是晚了一步。樓道里傳來了急促的，聲響很大的腳步聲以及宋天鳴持續不斷的尖叫。

我，肖鎮夏和趙鑫，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全嚇傻了，呆愣著保持著自己最後的姿勢。幾秒鐘后，肖鎮夏突然站起來，拿著筆記本就衝出了514宿舍，只留下我和趙鑫留下來驚恐的大眼瞪著小眼。

然後緊接著，趙鑫突然發一聲喊，一下把我的魂兒叫了回來。我使勁眨么了一下眼睛，咽了一口口水，沙啞著嗓子對趙鑫吼道：「追啊！」

趙鑫果然跟我心有靈犀，在我那個「啊」字剛出來的瞬間，他已經甩起他那一身肥膘衝出了宿舍。我也緊跟在他身後，沖了出去。

也許是我和趙鑫在裡面發愣的時間太長了，出了514宿舍門以後，我沒有看到那個拖著宋天鳴跑走的東西的身影，甚至肖鎮夏的身影我也找不到。

我剛要開口喊，就發生了一幕把我完全嚇呆了的畫面。

只見整個五層的每個宿舍門口，開始憑空的出現了一具具飄浮著的跟514門口一模一樣的無頭男屍！

雖然月光並沒有灑滿整個樓道，但每個宿舍門前飄浮著的無頭男屍身上卻都散發著那種好似月光照到一樣的迷濛的銀白色的光。

我跟趙鑫都愣住了，不過趙鑫還是先我一步，繼續跑了起來。在趙鑫跑過第三具無頭屍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也跟著跑了起來。可我剛甩開腳步，整個樓道的無頭屍突然都開始或順時針，或逆時針的詭異的原地旋轉了起來。

我聽見前面的趙鑫邊跑邊對我喊道：「我X，老馬！這他媽怎麼回事？他們丫瘋了？」

「不知道！別管了，繼續追！」我跑過其中一句無頭屍的時候，發現他只是原地旋轉而已，並沒有對我做出任何的攻擊，便對趙鑫喊道：「這些東西應該跟514的那個一樣，都是嚇唬人的。」

我們倆個一共跑過了11個懸空漂浮的無頭屍，終於來到了樓梯口。

站在樓梯口，我驚恐的發現，通往樓下的台階已經消失變成了平地，卻多出了一階階向上延伸的通往根本不存在的六層的台階。

趙鑫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巴掌，生氣地說：「X，叫你丫多嘴。」

還要再扇的時候，我抓住了趙鑫的手，指著樓道的方向說：「別他媽矯情了，看看後面。」

此時，樓道里的無頭男屍們，開始旋轉著朝我跟趙鑫站的地方緩慢移動了。而我也不確定現在他們是不是具備了攻擊力。

「怎麼辦？」趙鑫看著我問道。

我看了眼那一階階向神秘的「第六層」延伸的樓梯，又看了眼樓道里不斷逼近我們的無頭男屍群，無奈的對趙鑫說道：「還能怎麼辦？走吧！」

說完，我與趙鑫一同抬腳，邁向了那個存在著一個抓走宋天鳴的恐怖怪物，本身卻又根本不存在的「第六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