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節

渾噩中，我感到冰涼的水混著口水味兒噴在我臉上，緊接著，就有人抓著我衣領給我拽了起來。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雙劍眉；不大的單眼皮眼睛，閃著精光；直挺的鼻子還有緊緊閉著的薄嘴唇，出現在我的視線里。

好嚴肅的一個人。心裡的念頭一動起來，我馬上推開他，並迅速的站起來，盯著他問道：「你是誰？這是……？」

我迅速的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發現居然還是在趙鑫家。我怎麼就睡過去了？對面樓的那個提著燈籠的人呢？是他嗎？

那人看我站起來，卻並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用他低沉充滿磁性的嗓音冷冷地說：「快點兒跟我走。」說罷，轉身就出了屋，站在門外的樓道里，仔細的傾聽著什麼。

「怎麼了？趙鑫呢？」我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你幹什麼呢？」

突然，我聽見從樓里的某個地方傳來了「哈……哈……」的笑聲。這時我才意識到，這個小區實在太安靜了。已經是下午5點了，按理來說，這個時間段應該是每個小區最熱鬧的時候。學生們和下班早的、離的近的都應該到家了，抽油煙機的聲音也該響起了。

可這個小區，沒有任何的聲響，除了那極間隔時間很長的類似人笑的緩慢的「哈，哈」聲。

站在門口那人，小聲的咒罵著沖回了屋裡，伸手試了試客廳里穿衣鏡的重量，對我說道：「別傻站著，快過來搭把手！」

「怎麼了？」我不明所以的走過去，「這小區怎麼這麼安靜？那笑聲又是怎麼回事？」

「先把鏡子堵到門口去，其他一會兒再說。」那人不耐煩地道。

我本來不願意聽他的指揮，想先問明白到底是什麼情況再說。但我清楚的知道，那笑聲離我們越來越近，再加上當時的那種氛圍。我就跟他一起把穿衣鏡抬到了門口。

堵住門以後，本以為他會告訴我一些事情，他卻急匆匆地跑向了卧室。過了很短暫的一會兒，他從卧室里探出頭，招呼我過去。

我走進去一看，他居然把趙鑫大衣櫃里的衣服都掏出來，扔了一地。

「你是幹什麼的？」我懷疑的看著他，問道：「這又是做什麼？」

與此同時，我聽見那笑聲已經出現在樓道里了，伴隨著的，還有「吧嗒，吧嗒」的腳步聲。

他一把拽起還在琢磨是什麼東西發出這種聲音的我，躲進了大衣櫃里。在他把大衣櫃的門關上的同時，那腳步聲似乎是停在了趙鑫家的門口。

「什麼東西？」我小聲的問道。

那人只是「噓」了一下，就不做聲了。

雖然身處黑暗中，我卻能感覺到他此刻在緊繃著每一根神經站著，完全沒有閑心，向處在一片茫然中的我解釋的意思。

趙鑫的大衣櫃還真夠大的，我們兩個大男人站在裡面完全不覺得擠，不過這氣氛卻讓我覺得非常尷尬。我甚至幻想出了，我們倆是彼此真誠的相愛，礙於世俗，躲在這大衣櫃里靜靜的度過屬於我們的時光。

噁心死了……我這麼一想，就想吐，想抽自己，更想趕緊衝出衣櫃。我側耳聽了一下外面，感覺似乎沒聲音了，就準備衝出衣櫃，因為我真的扛不住了，覺得自己太變態了。

誰知我剛一動，就聽見從趙鑫家門口傳來了「咣啷」一聲，同時一隻強壯有力的手按住了我，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說道：「別動！不要命了？」

我停止了動作，不是因為我聽了那個人的話，而是外面響起的混亂急促的「吧嗒」聲提醒著我，外面很危險。

聲音一開始是在客廳，很快的就移動到了卧室。我心裡想著，這下完了，衣服扔了一地，傻子不知道我們藏在衣櫃里！我攥緊拳頭，等著櫃門被打開的瞬間，就要開掄。

可沒成想外面那人真是傻子，他似乎並沒有打開櫃門的意思，而是在卧室里轉悠著。

突然，我聽見卧室里傳來了「咚」的一聲巨響，嚇得我渾身一哆嗦，接著就傳來了木頭破碎的聲音。也許是我這一動，發出了聲音，外面一下子安靜下來。接著，那腳步聲就走向了大衣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轉動生鏽門軸一般的笑聲，隔著衣櫃門幽幽的傳來。又像一個鬼怪，在嘲笑我的生命，讓我渾身不自在。

我越聽外面的聲音，越覺得像《咒怨》里伽椰子從樓梯上爬下來時，發出的那種聲音。我才突然意識到，外面的那個東西，很可能不是人。

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我特想問問面前的這個人，可我能想象的出，此時那個東西正隔著衣櫃門，聽著我們這裡面的聲音。我努力的屏住呼吸，生怕輕微的呼吸聲都被那東西聽到。

就在我快憋不住的時候，從門上傳來了「吱」的一聲，像是用生鏽的鐵釘划玻璃的聲音。我感覺身體都被這聲音劃破了，渾身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的往下掉。

這聲音響了大概有十多秒，就結束了，對我來說卻好像再世為人一樣。我玩兒命的喘著粗氣，也不管外面那東西聽不聽的見了，反正我心中的無名火又燃燒了起來。我希望它能聽見，然後打開門，我絕對給它揍爛了不可！

門再一次沒有按我的預期打開，我開始受不了這種壓抑感了，就在我要奪門而出的時候，那個人突然對我說：「跟著我跑！」

緊接著，衣櫃的門飛快的被推開了。我看到卧室里，雙人的席夢思床墊被撅成兩半，雙人床和床頭櫃以及床單，衣服的碎片散落的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什麼東西這麼猛？給好好一家禍害成這樣！這念頭剛在我腦中浮現，那個人就已經衝出了卧室，同時，那划玻璃的聲音再次出現在我身後的大衣櫃門上，我連頭都沒敢回，就隨著那人跑了起來。

我跟著那人沖向了樓梯間，一路跑到了小區里。趙鑫家的小區佔地面積算是非常大，有12棟住宅樓，樓與樓的間隔也很大。再算上裡面還有商業街，廣場，會所，綠化景觀什麼的。我說不出來小區到底佔了多少萬平方米的具體數字，我只知道他住的7號樓，算小區的中間，而光從他家走到小區大門就需要十五分鐘。

我跟在那人身後在這麼大一個小區里瘋跑了很久，反正我已經感覺不出兩條腿不是自己的了，他才終於在商業街的一間有著黑色的木製門，並且上了一把很大的鎖的屋子前停了下來。

我雙手扶著膝蓋，彎著腰看著他，氣喘吁吁的問：「怎麼不跑了？」

他看了我一眼，從兜里掏出一個圓形的小東西，在門的鎖眼放了一下之後，手輕輕一轉，就聽見門鎖「咔嚓」響了一聲。

接著他又把那個東西對準了門上大鎖的鑰匙孔，同樣的動作之後，那把大鎖也應聲而開。

他把門打開，掃了一圈屋裡，對瞪著雙眼吃驚看著他的我，說道：「進來。」說完，他就走進了小屋。

我跟了進去，他隨後把門關上。在門被關上的一刻，我發現進屋時正對著我的那堵牆變成了黑色，並且其他邊的牆，天花板，地板全都是黑色的。其實說顏色並不准確，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這個屋子的牆壁只是黑，並沒有顏色，因為它根本不能讓人感覺到實質！我們就像是站在一個單純的黑色空間里，這個空間唯一的東西就是我們頭頂亮著的白熾燈。

我吃驚的看著屋裡的景象問道：「這是哪兒？這屋子是怎麼回事？」

他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把手裡的圓形東西放回了兜里，反而問我道：「你怎麼進來的？」

「進來？進來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仔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就坐下來，閉上眼思考著什麼。

這人怎麼對我愛答不理的？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也不透露點信息給我，什麼意思啊？不行，我得套出點情報來。

「你是怎麼進來的？」我問了起來。

他沒有理我。

我想了一下，說：「你是小偷吧？」

他就像根本沒聽我說話一樣，仍坐在那裡。

「開鎖夠溜的。那工具挺不錯呀。」我繼續問著。

他依然閉著眼。

「你是康星的？」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屋子的詭異環境，還有他的舉動以及他那開鎖工具，就讓我跟康星的特工聯繫了起來。

這一次，他居然抬起了頭。「難道他真是康星的人？」我心裡剛動這念想，誰知他卻皺著眉說道：「你有完沒完？能不能閉嘴？」

怎麼回事？不是康星的人？我怎麼那麼不信呢，就又問了一遍：「你不是康星的？」

「康星？還康熙呢！你沒完了？」他有點不高興了。

他跟康星沒關係？無所謂，反正他跟我對話了，我也不管他生不生氣，笑著繼續問他：「看你這開鎖工具夠厲害的，挺想知道你是做什麼的。」

他抬頭盯著我的眼睛，過了一會兒，嘆著氣說道：「算了，不理你估計你得一直煩我。有什麼趕快問，問完了就別說話。」

我心裡一喜，說道：「你先告訴我，你是做什麼的。」我問這個是有原因的，因為看著這麼逼格的開鎖工具，很難讓我相信他會跟康星沒一點關係。

他把圓形的開鎖工具掏出來，說：「我是做科技產品投資的，這東西是我一客戶發明的開鎖工具，裡面有能瞬間硬化的填充材料，也就開開家用鎖，沒什麼大用。」

他把那圓形開鎖工具扔給了我，我接在手裡，看了看。其實就是一個銀色的直徑3,4厘米的圓球，上面有一個小孔，小孔側面有個硬塑料制的按鈕。看著挺高科技，聽他那麼一說，再加上實際一看，發現也就那麼回事。這也讓我相信了他跟康星沒關係。

我把開鎖工具扔給他，又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怎麼小區里一個人都沒有？這屋子又是怎麼回事？」

他冷笑著說道：「我說這是鏡子里你信嗎？」

「什麼？鏡子里？」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說：「怎麼可能！」

他伸手指著四周說：「都這模樣了，你要還不信，我也沒轍。」

我再次環視著整個屋子，一片似乎是無限大的黑色空間包裹著我們，只在我身後有一扇門。頭上的白熾燈點亮的也只是屋子大小的範圍。

我好奇的走了起來，走了十來步就撞到了硬硬的東西。我估計了一下之前看到的房子的大小，覺著應該撞到了牆壁。不過黑色的空間卻依然穿過牆壁向無限遠的地方延伸著。

「為什麼？」我雙手摸著牆，看著牆外問道。

半天，我沒聽到他說話，本以為他又不理我時，他卻說道：「因為這間屋子的牆壁不是反射的塗料。」

他看我回過頭疑惑地看著他，就繼續道：「這個小區建築物基本都有能反射的材料或者塗料，只有幾間服裝店的倉庫沒有進行過裝修。這就是其中一間倉庫。」

「哦。」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所以呢？」

「我糊塗了，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他居然笑了一下，說道：「假設鏡子前面有一個盒子，你通過鏡子的反射看到了紙盒的外在圖像，那你有沒有想過紙盒的裡面是什麼樣？」

他這麼一說，我一下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就相當於在鏡子反射的那個紙盒裡面！

他看我明白了，喘了口氣，說：「看來還不傻。」

總算弄明白一件事，看來這人知道的不少，這又讓我懷疑起他跟康星有沒有關係了。接下來，我就把我的名字以及怎麼進來的如實跟他說了一遍，然後看著他，等著聽他經歷。

「我叫鄭武」，他說道：「剛才也說了職業。我是三天前進的鏡子。情況跟你差不多，晚上洗澡刮鬍子的時候，看見鏡子里有光，後來就暈了。至於這裡是怎麼回事，我也是在昨天才想明白。」

進來三天了！我的天啊，他怎麼活下來的！鏡子里的那個提著燈籠的人一定是關鍵點！那個衝進趙鑫家的東西又是什麼？趙鑫是不是也進來了？這麼想著，我就連珠炮般地問道：「這三天還有別人進來嗎？今天應該進來過一個胖子。對了，是什麼東西給咱們弄進來的？剛才咱們又躲什麼呢？」

他想了一會兒，說道：「這三天陸續有人進來，至於有沒有胖子，這我不知道。咱們都是被剛才屋裡找咱們那東西弄進來的。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陸續都有人進來？」我有點吃驚，「那些人呢？」

「被抓了呀。」他很坦然的答道：「進來以後不是都睡著么，那些東西就趁這時候直接把人抓走了。」

「抓走幹嘛？你怎麼沒被抓？」我問道。

他依然平靜的說：「我逃出來了。」

我靠！這大哥也太牛B了吧！我帶著希望，有些激動的問道：「那你應該知道被抓的人都在哪兒吧？能帶我去嗎？我想找找我那朋友。」

他的眉頭擰成了個「川」字，思考了很久，說道：「帶你過去可以，不過你得幫我一個忙。」

我想也不想就說道：「行啊！怎麼幫。」

鄭武笑著指了我一下，說「你這人，假如你朋友真被抓了，你救出他以後，知道怎麼從鏡子里出去么？」

對啊，這關鍵問題被我忽略了。我不好意思的一笑，說道：「不是有您呢么。」

「我也不知道。」他搖了下頭，看著我說道：「我昨天逃出來的時候，聽見有個人好像知道很多東西。我需要你幫著抓到他。」

知道很多東西？難道那人才是康星的？我運氣要不要真這麼好啊！如果那個人真是康星的，可就不光鄭武要抓他了。出去以後，我也會抓著他不放的。

想到這，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他。

「那咱們什麼時候出發？」我有點迫不及待了。

鄭武站起來，小心的打開屋門向外看了看，然後回過頭對我說：「別急，你在這休息一會兒，我去準備點東西。」

我點點頭，鄭武又觀察了一遍四周，就出了門。

在等他的過程中，我不斷祈禱著趙鑫平安無事，最好是乾脆就沒被拉進這個鏡子里的世界才好。又想到這次終於被我找到康星的人了，我到底要問他點什麼呢？筆記本，肖鎮夏，為什麼會找上我，問題太多太多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鄭武推開門，探了半個身子進來，對我說道：「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