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 大結局

六個小時之後，我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真的能在路上睡著。雖然我提前一個多小時就醒來了，但至少很踏實的睡了四個小時，所以我的精神狀態還是很好的。我洗了個澡，感覺精神更加抖擻了。

我隨著船員們一起吃了早飯。Mike就坐在我旁邊，不斷的問我一些關於康星以及平復叛軍的事兒。

由於這話題里涉及了許多專業用語，我便大多答不上來了，只能繞著彎子給他講個大概其。

當艦船停好之後，Mike帶著我去軍械處領了裝備，之後又帶著我跟其他戰士一起走向了甲板。

當我們走出船艙，看到天空的一瞬間，所有人都發出了驚呼，更有許多戰士開始默默背誦起了聖經。

現在的時間是早上七點多，按理來說天應該已經大亮了。可此時，天空卻一片漆黑，一輪黑紅色的太陽遙遙懸挂在天邊。

Mike看著太陽，驚異道：「那是什麼？太陽嗎？天呀，這個世界簡直變成了地獄！」

「對！地獄！」Roy的聲音突然從我們身後傳來。我回身看去，只見Roy已經全副武裝，正穿過人群緩緩向甲板走來。

士兵們都自動分開，給Roy讓出一條路。Roy沿路走來，一邊與每個人進行著眼神的交流。

他徑直走到一架炮台，輕輕一躍跳上來炮台，然後轉身看著大家。等了一會兒，他大聲說道：「兩百多年以前，我們為了獨立而戰；一百五十年前，我們為了解放努力，為了自由而戰；五十多年前，我們為了種族的平等而戰。

今天，當我們通過不斷地努力與戰鬥使世界變的和平，使人與人不再相互仇視之時，如你們所見，這黑色的太陽又高懸於天空。

我們都知道，陽光孕育著生命，這是恆古不變的道理。但今天，這黑色的太陽卻讓陽光消失，吞噬生命！

今天，我們拿起武器，不再是為了獨立，也不再是為了解放與平等，我們是為了生存！為了我們以及我們的子孫後代可以繼續生存下去，為了人類可以繼續繁衍，文明可以傳承不息！

也許今天，天堂已經隕落，也許今天，我們這裡的大多數人會犧牲，但我們絕不會畏懼！因為我們相信我們終將擊碎黑暗，天堂終會重新散發光輝，因為我們相信我們的身體雖然消亡，但我們的精神永遠不會潰散！

讓我們再一次，再一次為人類而戰！」

Roy的話明顯驅散了籠罩在眾人心中的陰霾，給了大家信念與希望。所有人都舉起了武器，高喊著「為了人類」。

Roy演講完，便從炮台上跳下來，對我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快步走到他身邊，他一手搭在我的肩膀，把頭抵在我耳邊說道：「我會先派五隊人衝進去，一旦確認了『無』的位置，我就會帶領剩下的大部分全力攻擊它。」

我點點頭，問道：「那我呢？你讓我做什麼？」

「留在這裡！」Roy深吸了口氣，說道：「當我率隊進攻，我會把指揮權交給Mike，而你直接指揮Mike保護我們撤退。」

「不！」我打斷Roy，情緒激動地急聲說道：「我也要進去！我也要報仇！我不想在這該死的船上等著！我也不放心你！我……你他媽的……」

「馬良！」Roy使勁晃了晃我的肩膀，說道：「兄弟，我理解你。放心！我也不想死，可我更不想讓這些同僚白白送死！所以一旦發生危險，我需要你指揮Mike幫助我們撤退！求你了，好嗎？」

聽他這麼說，我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對呀，我的情緒還沉浸在剛才Roy慷慨激昂的演說中，完全忘了消滅「無」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如果這一次失敗，我們必須要最大限度的保證人員的存活，那樣至少我們還有一次機會攻擊消滅「無」。

我嘆了口氣，點頭道：「好吧。我留在船上。但如果你們發生意外，我肯定會第一時間帶人趕過去救你的！」

「那太好了！」Roy對我笑了笑，但馬上有嚴肅地對我說道：「但你要記住，保留戰鬥力比救我更加重要！」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頭說道：「相信我。」

Roy說服我之後，便轉身布置起行動計劃來。我也在這個時間才有機會仔細觀察周圍的情況。

艦船的前、后、右方全是茫茫的大海，只在左方有一個岩石小島。島的面積非常小，而且島上毫無立足之處，只在正對著我們左舷的地方有一個很寬闊的洞口。黑色的海水卷著浪花在洞口處翻湧，散發出不詳的氣息。

十分鐘之後，五隊全副武裝的人馬乘上衝鋒艇直衝進洞口。我和Mike也隨著Roy回到了艦橋。

Roy緊張的站在無線電邊，仔細聆聽分析著不斷傳回的情報。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無線電那頭突然傳來了一個人驚恐的聲音：「鷹巢，鷹巢，我們發現了一個疑似生命體的未知生物。它完全符合描述，我們現在就把位置發送給你們。」

Roy激動的看了我一眼，興奮地空揮了一拳。

可突然，無線電那頭卻傳來了槍聲。所有人一下子都緊張起來，Roy急忙搶過對講機急聲問道：「什麼情況？喂，什麼情況？」

除了吵雜的槍聲，我們根本聽不到任何迴音。

Roy轉頭看向一名士兵，問道：「位置傳輸過來了嗎？」

「正在接受！」那名士兵的額頭上已經滾出汗珠，神情緊張地盯著面前顯示器上的進度條。

聚在Roy周圍的所有人現在的注意力都被那進度條吸引。我看著它一點點的增長，感覺時間過得非常緩慢。

終於，當進度條變為百分之百后，Roy一拍那名士兵，說道：「傳給我。」說完，他轉身就帶著人走向了甲板。

在離開艦橋之前，Roy回頭對我和Mike說道：「交給你們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正如我額頭的汗水在一滴一滴的滴落。在Roy率領大部隊進入洞口四十分鐘之後，一個士兵突然驚慌失措地大喊道：「天呀！你們看，那小島消失了！」

「什麼！」我抬頭就向艦橋左邊看去，Mike早已快速衝到了玻璃邊上，六神無主地喊道：「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此時，我們船左邊的海面上空空如也，彷彿從來就不曾有一個海島曾出現在那裡過一樣。

「別慌！」我對Mike大喊了一聲，轉頭對通訊員說道：「快試試能不能聯繫上Roy！」

通訊員忙開始呼叫，但無線電里卻只傳來「嘶喇、嘶喇」的干擾音。

「我們得去救他們！」Mike轉身對我喊道：「必須得去救回他們！」

我剛要點頭同意，突然想到了Roy說的話。此時絕對不能盲目的冒險。我們不了解大部隊在裡面究竟遇見了什麼，而且小島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們要去哪裡尋找他們？

正在此時，船體突然劇烈的搖晃起來。我被晃的差點兒摔倒，忙一把手抓住前面的椅子穩住自己。與此同時，甲板上突然傳來了一連串密集的槍聲。

Mike驚恐地看向我，我轉身就要衝上甲板。

就在我要離開艦橋的時候，一個渾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從外面沖了進來，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喊道：「襲擊！我們遭到……」

「撲哧」一聲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一把黑色的尖刺狀物體刺穿了他的腦袋。

艦橋里的人發出了驚呼，隨著那名士兵倒下，我看到在走廊里站立著一個純黑色的人型生物。

我看不出它的臉孔，因為它根本就沒有五官，但它卻有一雙慘白的眼睛。那雙眼睛沒有瞳孔，也沒有絲毫的感情，只是冷冷的注視著我。

我感到一股說不出的寒意，正準備關上艦橋的防護門，卻聽見有人又突然大喊道：「地面！快看地面！」

我低頭看去，只見地面上不知何時籠罩上了一層濃郁的黑色霧氣。

我一下子回想起那個恐怖殘忍的夜晚，急聲喊道：「快跑！快逃出去！」

話音未落，一股熾熱的風突然包圍住了我的全身，周圍的景物迅速扭曲，我猛覺腳下一輕，等再回過神來，我發現我居然回到了屬於我的海島的屋子裡！

「馬良！你為什麼要跟他們去送死！」七彩的光芒匯聚成一個婀娜的女體，絕色的容顏跟著出現在我眼前。

「張楠……」我驚訝的叫道：「你怎麼把我帶回來了？快點兒回去啊！」

張楠的臉上露出擔心又責怪的表情，她秀眉微蹙，對我說道：「回去？回哪兒？船上嗎？你覺得還來得及嗎？」

「那你為什麼要把我帶回來！」我意識到整艘船的人可能都已經死了，瞪著張楠的眼睛再次咆哮道：「你為什麼要把我帶回來！」

「難道讓你去死？」張楠少有的露出了情緒。雖然很激動，但張楠依然冷冷地注視著我，說道：「沒用了！這個世界沒有希望了！我找遍了所有可能，得到的結果卻全都是不可能！它已經毀滅了除了基石維度的所有維度，它太強大了，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在阻止它了！」

張楠說這些話的時候，雙手緊緊握著拳頭，眼睛也慢慢從深邃變的簡單透明。我突然感覺自己面對的張楠不再是那個冷冷地毫無人類感覺的生物了，恍惚間感覺就像回到了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

這一下子，我心中所有的憤怒、驚恐與抱怨統統都消散了。我快速的伸出雙手抓住她的雙拳，柔聲安慰道：「冷靜，冷靜！別怕，有我呢。」

張楠見我如此舉動，愣了一下。接著，只見她眼圈一紅，雙手掙脫開我的手，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我。

她伏在我肩膀放肆的哭著，那哭聲中有委屈，有悔恨，有恐懼還有一種為時已晚的無奈。

我哄著張楠坐到了沙發上，任由她的淚水把我的衣服浸濕。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就好像停止了一樣。

屋外早已不再是狂風暴雨，微風拂過椰子樹的聲音配合著海浪的聲音聽起來讓人格外的平靜。

芳香淡雅又不失甜膩的香味飄蕩在空氣中，我輕輕撫摸著張楠柔順的青絲，一句話不說，只是安靜地等待著世界最終的毀滅。

「馬良。」張楠突然開口，那美妙的聲音也許將是我人生中聽到的最後的華美樂章。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人類的感情。可我卻還是搞不懂你們人類這麼簡單的生物，怎麼可以在身體里產生這麼複雜的東西。」

我笑了笑，看著張楠的雙眸說道：「我也搞不懂你這麼高級的生物為什麼會對我產生感情。」

「因為你陪了我太久太久……」張楠的思緒似乎飄到了很遠的地方。隔了一會兒，張楠突然牽著我的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疑惑的看著她，她調皮地笑了一下，說道：「我總聽你說想要讓我陪你看看大海，現在咱們就去看海吧！」

我點點頭，跟著張楠來到了沙灘上。

夜空中早已沒有了星星，更沒有了月亮，大海也黑漆漆的一片，整個世界沒有一絲光亮。但張楠的身體周圍卻散發出了微弱的光，照亮了我們兩個人。

我們並排坐在沙地上，冰涼的沙子早已沒了以前的溫暖，整個世界也陰冷陰冷的。

我長嘆了一聲，失望道：「可惜沒有光，不然能讓你好好看看大海！」

「沒事兒的。」張楠輕聲答了一句，便不再說話。

我們兩個安靜的依偎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結束。不知為何，此時我的內心並沒有感到恐慌，反而覺得很踏實。

也不知過了多久，黑暗的沙灘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沙沙」聲。

張楠的頭離開了我的肩膀，微笑著看著我說道：「一切都要結束了。」

我明白是什麼到來了，點頭道：「嗯。可惜沒有下輩子了。」

「馬良。」許多色彩艷麗的光芒突然從張楠的身體里迸發出來，把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照的五彩繽紛。「如果你看到天空劃過流星雨就證明我已經死了，那時候我希望你能駕船逃的越遠越好！」

話音剛落，張楠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黑暗中傳來一陣獰笑聲，一個陰狠地聲音輕聲說道：「放心，我是不會這麼早毀滅根源的。」

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就感覺一陣兇猛的狂風席捲了我的全身。

眨眼工夫，天空中閃過一道耀眼的金色閃電，跟著雷聲「轟隆隆」地在天空翻滾著。狂風越來越大，海水再次沸騰起來，大地再次劇烈的震顫起來，暴雨也瓢潑一般的傾灑下來。

我跪在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之中，寒冷不斷侵蝕著我的生命之火。我閉著眼，雙手舉在胸前十指緊扣，不斷的為這個世界祈禱著，為張楠祈禱著。

如果我是罪人，請帶走我就可以了。我是一切的……根源！

「根源」這兩個字在我腦中閃過之後，便怎麼也揮之不去。我想起剛才「無」所說的話，如果說它指的是我的話，那我就是根源。可我究竟是什麼根源？

我的大腦飛快的轉動著，過往的一幕幕不斷在我眼前交替閃過。我要找到「無」說的那句話的意思，我要知道我究竟是什麼根源！

「老爺」的一句話突然從我眼前閃過，我忙伸手抓住它，拖到眼前仔細查看。「你做的所有選擇都和與筆記本融合的馬良不同……為了維持世界的平衡，大多數馬良都死於非命……你是唯一的……」

我是「唯一的」！對啊！我終於明白了，我終於想清楚了！

如果說那個與筆記本融合的馬良是觸犯整個事件的第一個點的話，那隻要在其它世界死一個馬良就可以了。可哪個世界的馬良才最應該死呢？肯定是我！因為我與那個最初的馬良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完全相反！我們就像天平的兩端，如果他消失，我死了，一切就歸於平衡了！

但是情況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死並不代表我不應該死，而是因為那個最初的馬良為了拯救自己做了太多錯誤的選擇了！

我想起了黑花兒說的話，想起了徐琪琪，張楠說的話。「無」之所以可以毀滅其他維度，完全是因為基石維度崩塌了。怎麼才能讓基石維度恢復平衡呢？在所有馬良都被強制消滅的今天，我是唯一的存在！所以只要我死了，只要我……死了……

我一下子明白這些，頂著搖晃的大地站了起來，仰頭想對張楠說出來，卻驚訝的發現漆黑的天空中劃過一顆又一顆的流星。

張楠死了！

除了我，所有人都死了！一瞬間，我發現自己再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我快速跑回屋子，摸黑從柜子里掏出了我一直準備的防身的匕首。

「對不起，我不能再逃了。」看著匕首，我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也許我死了這世界還是會毀滅。管它呢？反正世界都毀滅了，我還怎麼可能活著？

強烈的疼痛從心口處傳來，但那疼痛過後確實出奇的安寧。

我憋著最後一口氣走到屋外，我看到火舌旋轉著從海里直衝如黑暗的天空，我聽見狂風暴雨以及巨浪的聲音，芳香的甜膩氣味逐漸被血腥氣蓋過，流星雨原來這麼耀眼……

我突然發現我還有許多問題沒有弄清楚，還沒有好好問問張楠！可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在我閉上眼的最後一刻，在我的呼吸停止的最後一秒，我知道世界毀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