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七節

我用盡全力把快要跳出嗓子眼兒的心，給吞了回去。在腦中不斷的想象它接下來的攻擊，是要張嘴咬我？還是用腦袋撞我？

褶皺的臉上，並沒讓我發現它的嘴，甚至我在心裡又開始胡亂的想到，如果它張開嘴，會不會像個掉光了牙齒的老太太？

順著臉看下去，只見一個長長的脖子連著橢圓形的身子。它身子不大，卻有一個碩大的肚子，極長的四肢特別突兀的從那個圓肚子不規則地伸出來，除了臉和脖子外，渾身長滿了長長的灰白色毛髮，雖然沒有風，但是它渾身的毛卻像被風吹動一樣詭異的擺動著。

看著這無風而動的長毛，我知道這個怪物就是在我們逃出會所以後襲擊我的東西。

可感覺過了很久，它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我面前。我感到雙腿漸漸變得沉重，一直緊繃的精神使我的身體承受著意外的強大負荷。

「老馬，這什麼鬼玩意兒啊？是不是死了？」趙鑫此時緩過神了，在這怪物的右後方小聲的問道。

如果不是它呼出的熱氣一直噴在我臉上，我也以為這怪東西已經僵死在原地了。

「沒有。」我剛小聲的說了這麼一句，它的腦袋突然歪了一下，似乎被我的話語聲給激活了。

它這麼一動，我又往後退了一步，就貼到了牆上。

怪物快速的搖晃了幾下腦袋，長長的右臂突然向身後甩去。我看到這個動作的瞬間以為它終於要進攻了，雙手抱頭做好準備躲閃，誰知道它的手居然又停在了身後。

「三斤，」隨著我說話，它又搖晃起腦袋來，「它手放後面幹啥呢？」我迅速的把話說完，警戒著它的動作。

「我哪兒知道去！撓屁股呢？」趙鑫說道。

我相信趙鑫這麼說是想緩和一下緊張感，可我根本沒心思笑出來。誰知卻從這張慘白的怪臉上發出了「哈哈哈哈哈」的機械般的笑聲。

它這一聲笑嚇了我一跳。在我的身體剛開始反應這笑聲帶給我的恐懼的時，就聽見「咚」的一聲，緊接著就「啪啪」兩聲槍聲。

趙鑫開槍了！下面發生了什麼？（由於這個東西的四肢實在太長，它是蹲在樓道的，這完全遮擋住了我看向趙鑫的視野。）

「趙鑫！」我喊道。隨著我的喊聲，怪物一直停在身後的手猛地向我伸來。

一道光亮在它的手中亮起，我定睛一看，是個手提馬燈。我腦中晃過在現實世界的趙鑫家，透過鏡子看到的那盞燈籠。原來就是這個東西。

瞬間，我就意識到我不應該再盯著馬燈看，可那束光再次吸引住我的視線。我看到黑色馬燈的主體是歐洲中世紀常見的長方形玻璃盒子，蓋子則是正六邊形的，一條很短的鎖鏈從蓋子的頂部伸出來，被攥在怪物的手裡。

在主體的玻璃盒子里，飄動著一團像鬼火一樣的光。那光忽明忽暗有節奏的閃動著，讓我產生了一種怪物伸出的胳膊，是隨著那節奏在移動一樣的錯覺。

那團光漸漸完全佔據了我的視野，我意識又開始模糊了。

「完蛋了，要死了！快點動起來啊！」我不斷的在心裡跟自己嘶嚷，無奈完全沒有移動的可能，更甚，就連嘶嚷的聲音也越來越微弱。

突然，槍聲再次響起，緊接著就聽見「嘩啦」一聲，那團光消失了。

我的意識一下從九霄雲外飛回了我的身體，只見此時，趙鑫用他那巨大的圓球般的身體撞向了那個怪物，給它一下就撞到了牆上。

我看到趙鑫嘴角掛著血線，衝到我身邊，拉著我就往8層跑。在我們身後，那怪物發出了巨大的像蛇一樣的「嘶嘶」聲。之後，就不斷地發出「哈哈哈……」的怪笑。

我們從樓梯間衝進8層的同時，樓道不再沒有輪廓了。

「它把樓道變回來了？」趙鑫納悶兒道：「難道這東西也欺軟怕硬？」

「你管它呢！跑你的！」我對趙鑫嚷著。

猛地，一股陰影出現在我們面前，瞬間幻化成那怪物的實體，掄起胳膊就向我們揮了過來。

狹窄的樓道並不能阻擋它的強大力量。隨著它胳膊的揮動，牆體被完全破壞，卻依然無法停止它掄向我們的胳膊。

我們倆迅速卧倒，躲開了它的攻擊。之後，連滾帶爬的站起來沖向它。

在離它很近的位置，趙鑫開了兩槍，那怪物「嘶嘶」尖叫的同時，再次變成陰影，伴隨著刺耳的划玻璃聲也再次響起，我看到那陰影一下就飄進了一面樓道的玻璃里。

我跟在趙鑫後面，迅速跑過它進入的那面玻璃，沖向連廊。

當我看到連廊樣子的時候，就覺得不妙。因為除了連廊正中的一條水泥地板之外，連廊全部被一扇扇透明的玻璃包裹著。

「從這跑的話，那怪物隨時都能從鏡子里攻擊咱們！」我對趙鑫說道。

趙鑫回頭看了看正在樓道的玻璃里移動，不斷靠近我們的怪物陰影，又看了看連廊的盡頭，說道：「跑！爺爺我有招兒了！」

他帶頭就跑了進去，我馬上緊隨其後。進入連廊的瞬間，怪物也已經移動到了連廊的玻璃上，不斷的在接近270°的圓形玻璃面上變換著角度追擊我們，同時妄圖攻擊我們。

我們跑過連廊的一半時，趙鑫邊跑，邊開始朝著連廊盡頭的玻璃射擊。八聲槍響過後（一共就四面玻璃，看來趙鑫槍法並不准），連廊盡頭的玻璃只剩下左下角的那一面了。

我明白趙鑫要做什麼了，說道：「三斤！你真他媽的是太聰明了！」

趙鑫喘著氣笑道：「那是！兄弟我就是不願意！不然早他媽掙大錢了！」

在通過最後那面玻璃時，我們用盡全力加速跑起來，最後，一個大跨步，跳進了五號樓的八層。在躍起的同時，我看到那怪物也移動到早已變成陷阱的最後一面玻璃里。隨著耳邊一聲槍響，那面玻璃瞬間破碎，掉了下去。緊接著的，是刺耳的划玻璃聲，之後怪物的陰影再次化為實體，伸出奇長的兩條胳膊，在半空中胡亂的揮舞，無奈下落的距離已經很遠了，它再也夠不到連廊的水泥地板，從8樓的高空摔了下去。

只聽「噗」的一聲，我跟趙鑫喘著氣，趴在地板上往下看去。那怪物就像只被踩癟了的「臭大姐」，鑲嵌在了小區的路面上，水銀似的液體逐漸潤染開來。

我側過身，面朝著趙鑫，閉著眼對他不斷豎著大拇指。

趙鑫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呵呵一笑，說道：「我X！真成了！小爺我真牛B！」

我們倆休息了一會兒，站起來向樓梯間走去。

趙鑫在樓道里甩著肥肉嘚瑟著。我看他現在這勁頭，覺得趁著他高興不如把筆記本的事都說了吧。就對他道：「趙鑫，不是說周一跟你說個事么。我現在告訴你吧。」

「哦。不用告訴我爸！告訴我就行了。」趙鑫咧著嘴說。

我沉默了一下，一字一頓的說：「其實，514的那筆記本現在在我手裡。」

趙鑫的笑容一下僵在臉上，人也站住了，隔了好久，才低著嗓子問道：「那天你不是扔了嗎？」

我直視著他，說：「確實扔了。不過咱們遇見撞車，就是吃燒羊肉的那次，之後發生了一些事，筆記本就在我手裡了。」

趙鑫想了一下，問道：「那大肌佬追咱倆那次？後來又發生什麼了？」

我看著趙鑫，發現他眼中並沒有出現懼怕或者氣憤的神情，反而又一種我說不清的東西在他眼中流動著。我整理了一下思緒，就把我們從衚衕逃走之後發生的事兒，像是宋陽和他媳婦兒啦，李響，康星，噬魂甚至包括我看到的那副他死亡的畫面，以及這次我為什麼進入鏡子的世界找他，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了他。

我絮絮叨叨的說完。盯著趙鑫，等著他給我回應。趙鑫卻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這倒是完全超乎我的意料。

等了很久，趙鑫似乎想明白了什麼，如釋重負的「唉」了一聲，之後緩緩的說道：「其實，最近我也遇到了一件怪事。」

「什麼？」我心頭一跳，問道：「怎麼了？說說。」

趙鑫靠在牆上，後腦勺輕輕撞著牆，說道：「這時候有顆煙就好了」，他做了個抽煙的動作，無奈的攤了一下手，「宋天鳴死了。」

這五個字進入我的耳朵，很刺耳，但讓我不敢相信的是，我並沒有覺得意外——宋天鳴最後就像個植物人一樣，死了也許是解脫——我意外於我的冷血，難道是因為，已經見過李響和宋陽在我面前的慘狀的緣故？

「唉」，我嘆了口氣，「解脫了。」

趙鑫搖搖頭，說道：「那天咱們倆吵完了，老實說，我都快氣劈了。咱倆從小學一直玩到大學，我什麼人你不知道嗎？你丫還敢那麼說我！我真他媽想抽你。」

趙鑫對我比了比拳頭，「回來以後，發現沒你丫跟我一起耍，這大京城是真他媽沒意思！想趁著工作前在玩點兒小時候的遊戲揀點樂子，可他媽除了你以外，我發現沒一個孫子願意跟我犯傻X！」

我一直以為趙鑫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不會回憶過去，永遠都往前看，沒想到他也有一種特殊的細膩浪漫潛藏在骨子裡。

我咧著嘴笑了一下，對他說道：「你丫這是說我跟你一樣傻X么。真不知道你是誇我還是損我！你倒是找我呀！」

趙鑫也樂了，說：「當然誇你了！沒看小爺剛才怎麼解決的那怪物么！跟小爺一樣傻X，你說你得多聰明啊！」

「不過我沒臉找你啊，這事明明你不對！不給我台階下，還想讓我找你玩兒？美得你！所以我就自己天天家裡玩魔獸，實在膩歪了就去看看宋天鳴。你後來可從沒看過鳴兒！就沖這個我還不配當兄弟？」

我不好意思的對趙鑫笑了笑。他繼續道：「記得我開始找工作前，最後看了他一次。那次他精神狀況居然有所好轉，都能自己吃東西了。大夫也說他有康復的可能，他父母當時特高興。可兩個月後我找到工作，再去看他，發現他已經去世三周了。」

「死的那麼早？」我以為宋天鳴是最近才死的。

趙鑫點點頭，說：「是啊。當時我也覺得挺惋惜的，就去墓地看他。我看見他墓碑就傻了，有人給他寫了篇墓志銘，那署名居然是肖鎮夏！」

「什麼！」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就覺得肖鎮夏早就出來了！他絕對有問題！」

「你今天說了這些事，再加上我最近遇到的，可以肯定他跟咱們倆現在這境遇有關係。」趙鑫點著頭說：「因為就在上周，我屋門下塞了封信，裡面問我筆記本還在不在我這裡，最近要來取。署名也是肖鎮夏。當時我以為是你跟我惡作劇。後來一琢磨，不可能，這事咱們絕對不能提的。真要重提也不可能這麼鬧著玩兒似的說出來。而且當時我認為筆記本已經早被你扔了。」

「後來呢？」我問道。

趙鑫說：「後來我就沒把這當回事兒。我想了，要真是肖鎮夏給我的信，只要他敢找我，我就得抓住他，問問他到底怎麼跑出來的。再後來，我就進了這裡面。說真的，當時那幫孫子真他媽給我打急眼了，要不是現在你跟我這麼說，我確實想不到他們問的筆記本指的是什麼。」

肖鎮夏果然是從「第六層」出來了。那他為什麼不來找我們？他還要筆記本做什麼？是不是找到那頁被撕掉的紙了？而且他為什麼確定筆記本在趙鑫手裡？看來他應該跟康星沒關係，不然就應該直接找我了。

聽完趙鑫說的，我發現一大堆的問題又撲面而來，害的我都不知道應該先去解決哪個了！而唯一肯定的是，我不能留下筆記本，必須把它交給康星（我現在極度不信任肖鎮夏），不然危險會一直圍繞著我，更可能會害死趙鑫。但是我怎麼才能找到康星？

正思考著，就聽見樓道拐角的一間房子里傳出了一個男人的怒罵聲：「姓葉的，我X你祖宗！」

「高峰？」趙鑫瞪眼看著我，詫異的說道。

聽聲音應該是高峰。他丟下老婆孩子的屍體第一個跑走，我覺得他肯定會遇見怪物，再加上他也露出過那種笑容，所以在我的心裡他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這時再聽到他的聲音確實也讓我很詫異。而更讓我疑惑的是，他現在罵的那個姓葉的，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