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章

二九章

二九章

離開么?

不要再回來了么?

但無論如何不想失去記憶,做一個人偶。

慢慢攥緊手心,林池合了一下眼睛,她可以懦弱可以膽怯可以貪戀安逸,可絕不會忘掉父母的仇恨。

父母在九泉之下難以瞑目,她卻獨自無憂無慮的好好活著……只是想,就覺得無法接受。

可是,陌輕塵呢……?

在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或許喜歡陌輕塵的同時,卻要被迫離開……

坐在上首的皇帝陛下仍舊悠閑的啜茶。

一盞茶的時間過得很快。

放下白瓷茶盞,皇帝陛下微垂視線看她:「做好決定了么?」

林池咬著唇,下定決心,迎上來人的目光:「我……」

一柱香后。

林池是被宮中的侍衛送出來的,她沒有見到皇後娘娘和二皇子,亦沒有見到陌輕塵。

送她出門的時候,一位似乎是總管的男子對她道:「姑娘切勿擔心,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姑娘只需按陛下說的做,便不會有問題。」

林池點了點頭。

回到醫館,杜若正在收拾東西。

見她進來,他略有些差異:「你……有什麼事情么?」

林池抿了一下唇,聲音壓低:「現在就跟我走。」

杜若驚詫:「為何?發生了什麼?」

外頭有人在催:「馬車已經到了,林姑娘最好動作快些。」

林池應聲。

杜若往外一看,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北周官服,腦中念頭電閃,他旋即明白。

林池本來也沒什麼東西要收拾,出了門翻身便上了馬,杜若跟著她上馬。

剛想出發,林池又聽見一聲「小姐」。

她一愣,索瞳已經跟過來,但立刻被侍衛攔住。

林池道:「呃,那個是我的……」

索瞳接道:「……我是小姐的侍從!」

見狀,侍衛這才放了索瞳,索瞳騎上馬,二話不說便跟在林池身側,理所應當般。

林池禁不住笑,心口逐漸暖了起來。

當即,她甩韁繩策馬朝著城門而去,官兵開道一路倒是很順,沒有遇到半點阻礙。只是他們行的速度極快,幾乎像逃命一般。

直到狂奔了足有一個時辰,休息間隙,杜若喝了口水,壓低聲音問她:「是聖上讓你離開的?那他……我豈不是……」

知道你幫我越獄的事情……

林池想了想,點頭:「嗯。」

杜若的神色幾變,不知是喜是悲,終嘆然道:「我們這是要去哪?」

林池老實道:「不知道。」

杜若撲哧一聲笑了:「什麼都不知道你就這麼帶我走了?話說……這代表我有機會了么?」

林池垂了一下眸,輕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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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寢殿。

北周皇帝姬恪立在床邊,看著自己剛剛轉醒的長子,瞳眸微凝道:「想起來了?」

聲音空蕩迴響。

一陣冷風倏忽吹過,掀起明黃的衣角和烏黑的髮絲。

床上的人似乎剛從噩夢中醒來,縷縷被汗濕的銀髮貼在鬢角,他的神情茫然無措的可怕,像是一塊剛剛被打碎的琉璃,一道道裂紋綻開,脆弱又冰冷。

「別嚇他。」

手指極快的抽出銀針,女子用絲線把了一下脈,面無表情道:「他剛想起來,受記憶衝擊太深,神志不清,可能沒法現在就回答你。」

姬恪的聲音溫和有禮:「勞煩沈谷主了。」

回春谷是天下聞名的神醫谷,姬恪幼時曾中毒,被毒素反覆折磨了數年,正是回春谷上一任的谷主沈□□替他拔除的病痛,因而對回春谷他一向很是禮遇。

女子淡笑道:「不用這麼見外,按輩分他也算我表弟嘛,而且……」她攤手,理所應當道:「診費。」

姬恪咳了一聲,立即有人拿了一盒裝好的銀票上前。

回春谷現任谷主沈知離數了數銀票,迅速塞進懷中,眉開眼笑:「果然皇家就是出手大方,不過……」看了一眼床上還無法回神的陌輕塵,沈知離猶疑了一下,「……讓他想起來真的好么?」

姬恪平淡道:「他遲早要想起來,在他重蹈覆轍之前。」

沈知離:「那個……女子你送走了?」

姬恪點點頭。

沈知離微皺眉:「這樣是不是不好,畢竟難得才遇上一個……」

姬恪緩緩搖頭,聲音冷靜的過分:「不一樣。他只需要一個能對他死心塌地的女子,他母後跟朕說過,那個女子並不喜歡他,不過是被強迫留下,就算一時心動,又能如何?更何況定嵐還對她做過……最後受傷的只會是定嵐……」

畢竟是別人的家事,更何況還是皇家的家事,沈知離想了想,到底不再勸說,兀自離開。

在沈知離快走出去時,姬恪的聲音忽然響起,帶了幾分疲憊:「到底有沒有辦法讓他能夠重新有知覺?」

沈知離咳嗽了一聲:「理論上來說是有的,但是我不是還在研究么?這種從出生后便帶來的病症最是棘手,短期內是沒辦法了,不過我師兄也對此很感興趣說願意同我一起研究,剛才我已經各取了那個女子和大殿下的血液,希望幾年內能有進展罷……」

連沈知離都這麼說了,姬恪不再勉強,只是低低嘆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響了一道冰冷的呢喃。

「我……這裡是哪……」

姬恪驀地抬眼:「你清醒了?」

榻上的人木然的轉眸,視線定格在姬恪的身上,並沒有暖上半點,冰冷如故,只是眸光不穩,像是在激烈的掙扎著什麼。

「想起來了?」

陌輕塵按住床板,紅檀木承受不住順著他的手寸寸碎裂,猛地起身,他艱難道:「……林池呢?」

姬恪微愕,隨即一笑:「已經走了。」

陌輕塵下榻就要出門,卻聽姬恪道:「你難道真的要去找她么?既然已經記起來,那那件事情你應該也沒忘了吧……你還想再來一次么?」

聞言,陌輕塵的腳步慢下來:「不會的。」

姬恪語氣冷冷,不怒自威:「不會的?你憑什麼說不會的?姬定嵐,除了濫用武力和權勢你還會什麼?這幾年若不是朕幫你壓下去,你早不知被通緝多少次了?這次更是荒唐!就連大理寺也敢屠戮!他們做錯了什麼需要你去血洗?你根本沒有理智,也控制不了你自己!倘若你不是朕的兒子,你以為有誰能忍受的了你!若朕不在……」

陌輕塵打斷他,平靜道:「我不是你的兒子。」毫無感情。

姬恪怒極反笑:「不在乎朕也不在乎那個林池么?」

陌輕塵回首,那雙同姬恪如出一轍的墨色瞳眸定定望向他:「她在哪?」

姬恪卻一下笑了:「不肯放她離開真的是因為你對她有感情么?還是說你只是放不下能觸摸到的感覺?強硬留下她的時候,你問過她的意見了么?她真的願意留在你身邊么?」

「你也聽到了,朕給過她選擇,她寧可陪著杜若顛沛流離,也不願意留在你身邊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她對你沒有感情。」

陌輕塵的身形晃了一下,眸中有激烈的掙扎和一抹怎麼也忽略不了的黯然。

姬恪:「你只會給人帶來傷害痛苦和絕望。人命在你眼中如同草芥,從頭至尾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的感受,想殺便殺,若又一天你觸碰不到她,你會毫不留情的殺了她……」

陌輕塵:「不……」

姬恪突然拍手。

一道悠揚的琴曲聲自殿外響起,琴聲如泣如訴,幽怨落寞,隨聲樂聲漸漸拔高,直至凄厲,宛若杜鵑啼血。

陌輕塵的身形晃得更厲害了。

姬恪幽然道:「你沒忘罷,這隻曲子是誰寫的?又是誰彈給你聽的?」陌輕塵突然高喝打斷:「停下!」

姬恪卻不肯停下:「才過去多久,你就忘了么?」

陌輕塵:「我說停下!」

按著額,那些紛亂的記憶又在他的腦中撞擊,不斷迴旋不斷撕扯,腦袋像是要裂開一樣。

銀髮散亂,眸光渙散,陌輕塵倒退著回到床邊。

姬恪居高臨下看著他,冰冷的視線軟了些許,聲音低弱幾不可聞:「……朕是為了你好。」

北周大皇子姬定嵐始留在明都。

放逐之說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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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後。

千里之外。

「再往北便要出國界了。」

領頭的侍衛大哥道:「出了國界切莫再回來。」

林池望了一眼蒼茫的天邊,他們好像已經趕了許多日的路。

杜若丟了一件毛裘給她,問:「累了么?」

林池勒馬停下,摸了摸肚子:「有點餓。」

已經混熟了的侍衛大哥道:「那我們找家客棧歇息吧。」似乎想到什麼,頓了頓又道:「不過,今晚之後便要分道揚鑣了。」

林池點頭。

於是,找客棧,開飯。

客棧老闆娘是個豐臀細腰的美人,說話嬌嗲,端了一桌的飯菜后便與那位帶頭的侍衛大哥調起情來。

林池埋頭苦吃,索瞳給她盛了湯,杜若只是若有所思舉著筷子。

半刻鐘后。

「啊……」

「呃……」

「唔……」

第一個侍衛哀叫著倒地,接著接二連三有人倒地。

老闆娘一記手刀劈暈侍衛大哥,得意洋洋一笑:「小池,搞定了!我就說葯沒問題!」

林池咽下最後一口饅頭,單手按住桌板,身形騰起,同時雙腿飛踢,將還沒反應過來倒地的侍衛都踢暈,才重新立住。

老闆娘,或者說大師姐裘宛用力推開廚房內的木板,托起帶頭大哥就丟了進去,林池和索瞳也如此,不多時就將所有的侍衛都丟進了地窖。

林池道將從帶頭侍衛那裡摸來的令牌丟給杜若,道:「你走罷。」

杜若目光複雜看著令牌,不發一言。

天色敞亮,林池翻身上馬,往回折返,索瞳和師姐跟在她身旁。

得知她的想法,索瞳只輕輕點頭,師姐更是摸了摸她的腦袋,便笑道「想做什麼師姐都支持你,管他的呢」!

北周皇帝只給她兩條路,那她就自己選第三條……

杜若她要救!

但陌輕塵……她也不想丟下他!

——不用擔心,我好開心。

這是陌輕塵最後對她說的話,平板的音調,卻無端讓心口揪疼起來。

一聲不吭離開這麼久,陌輕塵會……怎麼樣?

難過?失落?還是……

一路過來,腦中想到的竟都只是陌輕塵。

然而……

林池勒住韁繩,看向來人。

大批的侍衛立在她的身前,為首的道:「林小姐,見到你還真是不怎麼好呢。」

林池:「你們是……」

對方冷冷一笑道:「聖上料事如神,你果然不願意乖乖離開。既然如此,聖上說了,那就留不得你了……」

「來人!殺了她!」

晨光中一抹朝霞染過天邊,艷若滴血。

這一刻,林池想的是。

——真糟糕,回不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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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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