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聽君一曲芳心許
枝上流鶯婉轉,山下溪水涓涓,遠樹相映成趣,蘋花搖曳生姿。觀筱陂真是個踏春的好去處,琴約不禁感嘆:「這裡真的好美啊!原以為羽霓村千峰山上的景色已經夠美了,真是天外有天。」
佘嫿點頭贊同道:「我以前跟隨我爹也去過不少風景勝地,相比之下,這裡確實美得寧靜怡人。」
「唉,那邊有竹筏,要上去玩嗎?」一旁的平欽問道。
琴約和佘嫿一同往竹筏望去,琴約道:「去啊,小嫿,一起去吧,那竹筏應該可以乘四五個人呢。」
「嗯。」
三人來到竹筏邊,平欽率先跨了上去,忽然旁邊一個茅棚里出來一位老人,叫道:「幾位要乘筏子?」
「沒錯!」平欽道,「怎麼沒見到竹篙?」
「客官,乘這竹筏一個時辰需二十文。先付了錢才能給您竹篙。」老人道。
平欽沒料到需要收錢,正在猶豫,見琴約已經掏出二十文錢給了老者。
「給您竹篙。」老者收了錢將竹篙遞給平欽。
平欽將竹篙平放在筏子上,走過來伸手欲扶琴約上去。
「我自己上得去,你扶一下小嫿。」琴約將佘嫿輕輕推倒她前面,「小嫿,你會游水嗎?」
「不太會。」佘嫿答道。
「沒關係,我和平欽都會。」琴約道。
「放心,有我在,不會讓她有事的。」平欽從小在河裡游泳長大的,在這平靜的水面上乘個竹筏有什麼可擔心的?他只是拍拍胸脯脫口而出,以便讓兩個姑娘玩得放心而已,卻不知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佘嫿只當他是在意自己,心裡泛起絲絲甜意。
他們三人在此玩得輕鬆愜意,不遠處的風辭心裡卻無端地煩悶起來。他在和亓官颯、扈賁一起小酌閑談,原是怕琴約覺得枯燥,便讓她自由行走,不必侍候。誰知她竟然與平欽玩得不亦樂乎,當然他徑自忽略了佘嫿的存在。
亓官颯見他時不時地往水邊瞟,打趣道:「唉,那邊有誰把風大侯爺的魂勾去了?心不在焉的?」
扈賁順著亓官颯的目光一瞧,煞有介事道:「確實有大美人呢!看來有人動凡心了?」
風辭白了他們一眼,兀自品了一口酒。
「怎麼?未婚妻不繼續找了?」亓官颯問道。
「不用找了。」風辭道。
「派人找了三年多,自己還親自東奔西走,現在終於要放棄了?」亓官颯好似不太相信他會那麼輕易便放棄。
「沒有放棄。」風辭答了一句,眼神不自覺地又朝琴約望去。
扈賁看了眼風辭,試探道:「我聽說你那個侍女是用青銅觚換來的?」
「沒錯。」風辭淡然應聲。
「啊?」亓官颯不敢置信,「那可是先帝賞賜給開國功勛的無價之寶,你不留著當傳家寶,卻拿去換一個奴婢?真是敗家。」
「等你有了真正想要的,就算要你讓出赤盧馬你也毫不吝惜。」風辭抿唇而笑。
「不可能的!別說赤盧了,就是讓我拿金裝畫戟去換,也別想。」亓官颯斷然道。金裝畫戟是他上陣殺敵用得最趁手的兵器,赤盧馬更是大宛種的寶馬,馳騁疆場,快如霹靂,曾陪他浴血奮戰、死裡逃生,女人還能比它重要?豈非可笑!他才不信。
而扈賁卻聽出了風辭的言下之意,看來那個侍女對風辭而言是與眾不同的,他對亓官颯道:「話不可說滿,免得到時候怪我們笑話你。」
「算了,不說這些,今日難得高興,我來撫琴一曲助助興。」亓官颯說著,從旁邊拿出一把紫檀木的七弦琴來,琴頭上雕有龍生九子之囚牛。
亓官颯武能征戰,雅善彈琴,早已聞名遐邇,世人稱其可與前人東吳周郎齊名,曰:昔存周公瑾,今有亓官颯。
「唉呀!今日真有耳福了,快開始吧。」扈賁迫不及待道。
只見亓官颯不緊不慢地撥弦試音,隨即雙手往琴弦上一按,修長的手指一吟一猱,一勾一挑,時急時徐,琴音裊裊,半入清風,半入雲霄,更是聽醉了遊人。
他們不知,數十步之外,茂密竹叢的另一邊,扈沚蘺早已深深沉醉在這琴音里,直至亓官颯彈完收了琴她還渾然不覺。
「姑娘,起風了,我們快回去吧。」筎棉見她聽得入神,提醒道。
扈沚蘺連忙朝四周望了望,並未見有人身邊放著琴:不知剛才是何人在撫琴?
她心中暗想著:琴音清越美妙,定是位有修養的公子吧,可惜未得一見。
「姑娘,我們快回去吧,要是下起雨來,淋了雨會生病的。」筎棉催促道。
「走吧。」扈沚蘺又向四處看了看,依依不捨地往回走。
平欽三人還在竹筏上閑談暢敘,佘嫿坐在筏子上嬉水,不時小心翼翼地望平欽幾眼。琴約看著眼裡,同為女兒家,當然明白她的心思,便想:何不給他們二人一個獨處的機會?
於是便尋了個理由下了竹筏,叫上岸上的綉鳶一起走開了。
綉鳶有些擔心道:「小約姑娘,我們就這樣離開沒事嗎?」
「你沒看出來你家姑娘喜歡平欽嗎?」琴約問道。
「這個……我知道。」
「所以我們要給她創造良機啊。放心他們離岸邊很近,水不深,再說平欽水性好,沒事的。」琴約道。
她二人順著竹叢往另一邊去了。走了不多時,忽聽得有女子的叫喊聲:「你們別過來!」
「住手!你們知道我家姑娘是誰嗎?」另一女子叫道,「快住手!否則你們一個個都沒有好下場!」
琴約循聲望去,見一個岩壁拐角處,三個衣冠楚楚的男人正圍著兩名女子,其中一個抓著那個婢女打扮的女子往旁邊一甩,狠狠道:「滾開,再吵連你一起解決了!」
「光天化日的,還有沒有王法了?」琴約心頭一怒,從懷中掏出尖銳的石子,拈弓搭上,瞄準了另外兩個按住女子欲行不軌的男人。
那兩人滿面淫笑,其中一個言語輕佻:「小娘子,這麼白白凈凈的,滋味肯定很好啊,來,讓哥哥嘗一口。」說著就要上嘴去親。
「混蛋!去死!」那女子奮力掙扎著。
「啊!」那男人的嘴還未碰到女子的臉頰,便聽得一聲慘叫,臉上登時被尖石子擊中,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直流。
「誰?!」另一男子轉過身喝問,卻在轉身的霎那眉心正中一擊,前額上生生砸出一個小坑,震得他往後趔趄幾步。
琴約對綉鳶急道:「快去叫風公子他們過來!」
「好!」綉鳶疾跑而去。
那女子剛想逃開,卻被沒受傷的男子一把箍住:「想跑?我兄弟們都受了傷,你還想跑?」
琴約見狀又朝他們射出石子,可這次他們有了防備,紛紛多了過去。那個臉上流血的男人捂著臉,陰陽怪氣地道:「喲,又送上門一個蒙面美人!雖然潑辣了點,不過,沒事,哥能忍。」隨即一把搶過琴約手上的彈弓,扔在一邊,和旁邊那個額頭有坑的男人一起,一個要去抓琴約的胳膊,一個要去摟她的腰,還沒等觸到,便被人一腳一個,狠狠踹飛。琴約回頭一看,是風辭。
風辭一把拉過她的手腕,上下打量一番,問道:「受傷了嗎?」
琴約搖了搖頭。
此時,第三個惡棍也已被亓官颯兩拳制伏,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扈沚蘺不由地看了眼前來救她的亓官颯,道:「多謝公子相救。」
「沒事。」亓官颯應了句,便走到風辭跟前,看了看天色,道,「我們回吧,那邊已經開始下雨了。」
扈賁趕來一看被欺負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扈沚蘺,頓時火冒三丈,朝著地上的三人猛踢幾腳,方才過來詢問扈沚蘺:「沚蘺,沒事吧?」
「沒事,幸虧你們來了。」扈沚蘺道。
「趕緊去收拾東西回家。」風辭對琴約道。
琴約應諾,拾起地上的彈弓,快步去叫平欽和佘嫿,卻沒看到人,只好先去風辭他們飲酒之地收拾了包袱。恰在這時,冷風呼嘯,豆大的雨點鋪天蓋地而來,瞬間打濕了琴約的長發。她四處張望,卻沒發現平欽和佘嫿的蹤影,忽然有東西遮住了自己的頭頂,抬首一望,是風辭用衣袖替她擋著雨。
「你找什麼?」風辭見她收拾個包袱如此之慢,等不及便過來找她。
「平欽和佘嫿……」琴約話未說完便被風辭一手攔腰抱住,一手遮著她的頭,騰空而起,踏過樹梢枝端,片刻后便落在了馬車前方。
風辭鬆開琴約,她往旁邊一看,正見平欽在另一輛馬車上撩起帘子朝她這邊看。
琴約沖他一笑,剛欲開口,便聽得身後風辭冷冷道:「快上車。」
琴約只好先上了馬車,用衣袖擦拭著淋濕的頭髮,見風辭進來坐好了,便問道:「他們什麼時候上馬車的?」
「你剛下竹筏不久,他們就往這邊來了。」風辭道。
「你都看見了?」琴約問道,還以為他只顧著與人喝酒閑話,不曾注意過她呢。
風辭不答,他當然不會親口承認自己一直留心著琴約的一舉一動啊,畢竟哪有主子那般關心一個奴婢的?
不過,琴約見他彷彿默認了,方才又為她遮風擋雨,心裡不覺升騰起一股股暖意。
一眾人回了各自府第。下了馬車,風辭再次抱起琴約,越過院牆屋頂,徑直來到他的廂房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