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蟻巢
「沒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安撫明燦。
確實，如果沒有明燦的幫助，我們現在已經徹底抓瞎了，我不可能會有責怪他的意思。
高源還在撫摸那些凝膠，甚至在試圖攻擊它。
「這些凝膠韌性很好，你這是在做什麼？」我忍不住問高源，「明燦說，這裡確實有些蹊蹺，不過總不可能把這面牆給打開一個洞，看看牆後面有什麼吧。」
「也不是不可能。」高源深吸了一口氣，再次一拳砸了上去，卻只是引得牆壁一陣顫抖，盪出了一片起伏的波浪，繼而又恢復了平靜，「你說，我爺爺為什麼會花大力氣，造這麼一個地方出來。這早就已經脫離了現實的認知吧。雖然已經知道，我家裡確實有些沒辦法明說的秘密，但是我爺爺瞞了我這麼久，連我父親也只是知道一些大概，他究竟想做什麼？」
說到這一點，我又趕緊開口問道：「你父親是怎麼說的？」
剛才忙著找路，我又把這件事給忘了。
高源的額頭抵著牆壁上的凝膠，悶聲道：「我父親說，我們家裡的人確實都有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比如說，從很小的時候，就能看到很多奇怪的東西，但是等到長大以後這種能力就會慢慢消失了。我小時候其實也是這樣的，但我後來一直以為那只是小時候想象力太豐富，做了噩夢而已。直到遇見你，遇見了張婉，我才發現，有些東西只是因為我當他不存在，而不是他真的不存在。」
我點了點頭，以示理解，並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我父親那個人，很死板。他覺得這些事情沒有必要告訴我，從小就告訴我說，那只是幻覺，噩夢，或者是故事書看的太多了。但他自己也知道的，就連爺爺也有些奇怪。比如說，有時候爺爺會對著空無一人的空氣說話，從爺爺的房間里會發出奇怪的聲音。還有最重要的就是，我爺爺留下的遺物里，有一幅畫。那副畫價值並不高，那時候我二叔他們嚷嚷著要分家產，就從我爺爺書房裡的一個匣子里找到了那副畫，然後就被三叔要走了。」
「我父親說，那副畫上面畫著的，是一個怪獸。山海經里插圖那樣的怪獸，像是老虎，卻長著獨角獸一樣的長角，還有五條細長的尾巴。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就是枳北所說的畏獸了。」高源苦笑著，「他沒說錯，我們大概確實是有著某種特殊的血脈的，繼承了那種畏獸的力量。三叔他，恐怕知道的更多，所以才謀劃了那麼多東西，還不惜要害死爺爺。他想要的真的是爺爺留下的股份么？」
我沒有辦法接著些話，更沒有辦法理解高源的內心究竟承受著怎麼樣的痛苦，這樣的情況下，我也只能——我抬手按住了高源的肩膀，沒有說話，只是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我會一直在他身後。
高源並沒有那麼脆弱，這樣的情況也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就繼續了剛開始他提出的那個話題。
「我是忽然想到的。」高源今天也只穿了件短袖，知道要去地下室才被他母親強行拿了一件外套套上，以免著涼，不過此時，那件薄外套的袖子也被他擼了起來，我手掌下的他小臂上的皮膚此時滿是雞皮疙瘩，就好像是忽然吹到了冷風一般。
這種觸感讓我有些不安，高源是因為什麼忽然變成這樣的？
身上會起一層雞皮疙瘩是因為豎毛肌收縮了，皮膚表面就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隆起，當人體感到寒冷或者害怕亦或者大腦指令時，皮膚就會有這樣的反應。
這個地方雖然大概是在地下，可是溫度卻正適宜，也並沒有什麼氣流，所以，高源是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麼？
「這裡，不會有什麼危險吧。」我猶豫著開口，卻不知道這是在問他，還是在勸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害怕。
「明松，你知道螞蟻工坊么？」高源撫摸著那些膠質的牆壁，忽然回頭看我。
我搖了搖頭，並不理解他在說什麼。
螞蟻我知道，工坊我也知道，但這兩個詞合在一起，我就不知道是什麼了。
「那種東西能模擬螞蟻在土壤中的環境，裡面有很大一塊透明的人造泥土，是用海藻粉和極少的植物色素熬煮製成的，只要把螞蟻放進去，蓋上蓋子，養螞蟻的人就能看到這些螞蟻在做什麼，還能看到，螞蟻是怎麼在凝膠里挖掘巢穴和隧道的。」高源說話的時候很平靜，平靜到我幾乎都要以為手裡的那些雞皮疙瘩只是錯覺，「你說，這裡是不是很像那種東西。」
養螞蟻的凝膠，么。
如果和那種東西的作用一樣，這裡面又飼養了什麼東西？
在我們必須要記住的那張地圖上，這個迷宮並非完全是寬窄一模一樣的道路，有時候有些甬道會忽然變得狹窄，只能容納一個人通過。有些地方則會忽然變得十分寬敞，就像是走進了一個小房間。
這麼一想，那些我們曾經過的地方一下子就不再是迷宮的一部分，而是有了具體含義的東西了。狹小的入口、數量眾多的房間，龐大的隧道網，複雜的空間，立體式的巢穴，時而向上時而向下的重疊的空間。這裡生活著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高源靜靜地看著我，想必他也已經知道，我理解了他在擔心什麼，他在想什麼。
「所以，咋們是在一個蟻巢里。」我的嘴哆嗦了一下，連這句話都有些說不出口。
高源沉默著，點了點頭。
我們兩個都不再說話，明燦現在說話高源也聽不到，所以，我耳邊一陣安靜，我甚至能聽到旁邊高源那劇烈的心跳聲。
「先，不要自己嚇自己了，先走再說，總歸第一層的走向是記清楚了的，要是真走錯了，也能很快找出路來。」我實在不想再忍受這種沉默，一開口卻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高源點了點頭，便往前走去。
我實在不敢和他分開走，只好還是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他也反手握過來，緊緊地抓住了我。
這種凝膠實在是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眼前的凝膠這一刻也許還是堅固的極具彈力的，下一刻說不定就會像入口處一樣，把我們吸到裡面去，所以我只能保證一點，那就是高源絕對不會和我分開。
我有明燦在，尚有自保的能力，如果高源和我們分開，這個所謂的沒有致命危險的地方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黑暗中，一個手機能夠帶來的光線實在是有限，高源盡量把手機傾斜著，也只能照清楚身前三四米的路。不過，進來這麼久還沒有遇到什麼特殊的情況，我們至少得更警惕一些了。
「前面右轉。」明燦沒有對我和高源剛才的話發表什麼意見，只是靜靜地指路。
可是這一次，一走進那條岔路我就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微弱的白色光線之中，我猛的看向高源，他也和我做了一樣的動作。但是相同的，我們都不敢回頭。
我知道，他也感受到了。
腳下的路忽然變得柔軟起來，就好像我們腳下的東西也變成了凝膠一般，但重點根本不在這裡。
有什麼東西，在我脖子後面吹了一口氣。
恐懼，沒有辦法用別的詞去形容這種情緒，僅僅就是恐懼。
雙臂和後背隨著呼吸一下一下的發麻，你知道你有可能會看到什麼，也知道回過頭去也許什麼都看不到，但就是會從心底的去抗拒它，害怕它。想要知道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卻根本不敢停下來，根本沒有去探求真相的膽量。
幾乎沒有再猶豫什麼，我就猛地拉著高源的手腕往前跑去。
頭皮一陣陣的發麻，還有頸后的那種涼意混在一起，我整個人都要炸開了一般的恐懼。
「明燦，你看到後面有東西了么？」我邊跑邊問道。
「我，看到。」明燦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的，不知道在猶豫什麼，「我看到了，不，不對，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啊，後面，什麼都沒有。」
明燦的話，我不可能不相信，但是剛才後面絕對是有什麼東西的，這讓我一下子停了下來。
高源沒得到我的提示，甩脫了我的手，又往前沖了幾步才反應過來。
「怎，怎麼了？」高源大喘著氣，回頭看我。
甬道之中，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會轉的搞錯方向，高源沒有走向我，只是把手電筒的光向我打了過來。
「明燦說，後面沒有東西。」我深吸了一口氣，「地面這個樣子，應該也沒什麼，要不咋們回去看看，這個岔路口究竟有什麼？」
「不，不是的。」高源看著我身後，滿臉恐懼，「不要，不要回頭，慢慢地走過來。」
我被高源的表情嚇到了，頓時僵直了身體，緩緩地往前走去。
我不知道高源究竟想讓我怎麼樣，只能儘可能的放慢速度，以滿足他慢慢地走過去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