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葉障目（4）
高以翔猛地清醒過來，使勁晃了晃頭，試圖讓自己擺脫腦海中那尖銳的刺痛，但卻似乎毫無作用。
但高以翔並未因此而感到沮喪，反而他的眼光卻是越發閃亮起來。
只因伴隨那痛苦而來的，還有一段塵封已久的回憶。
那是千年前，那年，高以翔化身學子，進士及第，宦遊京城。
他一路從秦朝走來，看過了多少滄海桑田、人世無常，夜深人靜只是總是感覺到深深的疲累，若不是那凝固於心的執念一直在揪痛著他，他或許早已隨波逐流、放縱江湖了。
可即便如此，在那年的黨爭之中，他冒死進諫終究是觸怒了龍顏。一貶再貶之下，高以翔索性假死脫身而去，欲瀟洒于山水詩酒之中，可心懷一腔鬱結，又如何能真正快意？
就是高以翔萬般困頓之下，他遇見了他。
「所知障者：於所知境不染無知。障一切智，不障涅槃。雖有此障，見聲聞等，得涅槃故。」
遠遠的，一道漫吟之聲從初晨輕霧籠罩的湖面上遙遙飄來，高以翔聽著那無比飄渺，卻又充滿了禪機的句子。雙眸之中驟然閃過了一抹精光，他不禁站在岸邊，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極目遠眺。
迷霧中，一支輕舟踏浪而來，仿若一根輕飄飄的葦葉，自在橫渡。而他就站在船頭，單掌併攏豎於胸前，微微仰面漫吟著佛偈。
在那輕霧的籠罩下，高以翔看不清來人的面貌，但不知為何，心中卻有著似曾相識之感，然而就在高以翔在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想要高聲呼喊那人的時候。
那一支小船卻已輕輕的靠在的岸邊，那僧人已來到了他的眼前。
微有些錯愕之下，高以翔只好行了一禮，可還未等開口，僧人的聲音卻以陡然響了起來。
「施主心緒不寧，萬事萬物皆縈紆懷中，所惑已深。所知境中，不染無知，障一切智，不障涅槃。施主，閉上眼睛，就能看見。」
那僧人漫聲又念了一遍佛偈，高以翔大惑之下，正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可抬眸看到僧人的面容，高以翔卻脫口驚呼了出來：「是你！」
隨著高以翔的一聲驚呼，那記憶中的場景卻陡然如雪花般分崩離析，恍然回過神來的高以翔，怔了片刻之後，卻發現除了之前的那些畫面之外，他竟然絲毫都回憶不起來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冥冥之中，高以翔甚至覺得自己的記憶似乎被莫名的力量封印了一般。
這樣的念頭也只是在高以翔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
更令他感到大惑不解的卻是之前回憶之中的那些畫面，以及那個僧人漫吟的佛偈。
似乎在高以翔過去兩千年的生命之中，那個人一直都存在著，就彷彿和他一般，能夠長生不死。可直到現在，高以翔也想不清楚那人到底是敵是友。
就在高以翔思索的同時，他已經將那僧人漫吟的佛偈查了出來，那是《佛地經論》之中關於所知障的一段解釋。
「所知障？」
高以翔看著顯示在電腦屏幕上的文字，頓時皺緊了眉頭，一邊輕輕呢喃著，一邊仔細咀嚼著其中的含義。
可高以翔看著看著，那原本困頓不解的眼神竟然逐漸明亮清澈了起來，似乎在短短的剎那之間，高以翔已經想到了很多很多……
「我明白了。」
在高以翔看完最後一行文字的時候，終於開了口，但他此時的聲音之中卻滿是深深的疲憊。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閉上眼睛，才能看見。原來竟是這個意思……這大概就是佛家所說的心眼吧，只有用心去感受世間的萬事萬物，才能真實而清晰的看到世界的本質，從而不被事物的表面現象所蒙蔽，看到最真實，看到最初心。」
高以翔自言自語著，又不自覺的皺起了眉。
「只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就在高以翔自己問自己的時候，他已經飛快的在腦海之中，將三天前到現在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梳理了一遍。
從最初那一葉障目的小把戲開始，直到後來對失蹤小趙的追捕。高以翔細細的梳理這其中的每一個細節，生怕自己遺漏下些什麼，可是越想下去，他心中的疑惑和驚訝就越來越深。
直到將手中的卷宗再次看完，高以翔的眼眸之中竟飛快的掠過了一抹震驚，他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那一向沉穩鎮定的臉上赫然滿是一片驚詫之色！
「這根本就不是一葉障目的小把戲！所知為障，真是好深的心計！」
在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之後，高以翔也陡然恍然大悟，不由寒聲的感慨著。
細細想來，那之前在太平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過是一場局，從一個拙劣的騙局開始，只要高以翔看破了那個小把戲，這局便就已經開始了。
到現在，高以翔甚至懷疑小趙和韓虎的事情之中，也存在著什麼蹊蹺和誤會，畢竟發生那些事情的時候，高以翔並未在場。
可如果自己的料想都成立的話，那麼這整個布局的目的應該不止是故布疑陣那麼簡單，高以翔飛快的回憶著，竟有些駭然的發現，在那天之後，自己已經將幾乎全部的精力放在了追捕小趙這件事情上面。
已經偏離了事情最初的目的太遠太遠了……
一念及此，高以翔的心狠狠一沉。
「原來你真正的目的在這裡。」
高以翔自言自語著，但此時的他已經顧不上再去檢討自己，因為這三天被兇手誤導而偏離了調查案件的時間，已經讓整個刑偵隊都陷入到了極度的被動之中了。
如果再不迷途知返有所行動的話，這一局真的就要滿盤皆輸了！
高以翔思索著，眸光驟然的冰冷了下去，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實在難受，可那一抹無名的怒火，卻也只能憋悶在胸中，無處發泄。
「王崇！」
高以翔的一吼之中充滿了憤怒。
王崇有些茫然的推門詢問，卻聽到了高以翔如墜冰窖般的冰冷聲音。
「讓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工作，馬上去會議室，我要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