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含恨而終
卿華殿前,一抹倩影跪在石階上搖搖欲墜。
蘇寧傾已經在這裡跪了三天了,粒米未進,滴水未沾。膝蓋已經痛到麻木了,刺骨的冷風呼嘯著,渾身的力氣都在急劇流失,讓蘇寧傾幾乎要撐不下去。
卿華殿是啟明帝上朝的宮殿,百官下了朝紛紛湧出來,看著蘇寧傾依舊在這裡跪著,有的嘆氣有的竊竊私語。
堂堂一朝皇后,竟淪落到如此地步。
蘇寧傾脊背挺得筆直,儘管眾人探尋的目光幾乎要將她刺透。
終於,啟明帝江明渠走了出來,明黃色在她的眼前停下來。
「蘇后,百官面前丟盡了皇家的臉,這就是你的母儀天下?」江明渠的聲音帶著嘲諷。
「皇上,我爹是無辜的!」蘇寧傾跪在地上重重的磕頭,一身華服臟污不堪,頭髮凌亂,鑲金嵌玉的發簪首飾早就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臣妾請求皇上徹查!」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面色冷峻,看著自己狼狽不堪的皇后將額頭都磕出了血。
他輕飄飄的開口:「無辜?超出半數的大臣都給朕遞上了彈劾定南公的摺子,你憑什麼說一句無辜?」
蘇寧傾抬頭,兩行清淚滑下,她直直地看著江明渠,一字一句堅定無比:「皇上,蘇家赤膽忠心天地可鑒,即便有從龍之功也沒有肆意妄為過半分。我爹定南公為了堵上天下的悠悠眾口,連朝堂事務都不曾干涉,甘願做一個閑散勛貴。如今有人誣陷於他,還請皇上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徹查此案!」
江明渠聞言嗤笑一聲,道:「蘇家手握兵權,韜光養晦,定南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蘇后卻不顧天下百姓,脅迫朕為定南公掩蓋罪行,其心可誅!」
一字一句都像刀子,深深地扎進蘇寧傾的心裡,她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天子,滿臉的不敢置信。
世代忠誠的蘇家,只因江明渠的幾句話,就被打上了謀逆的烙印,讓人心寒。
「來人,將蘇后拖下去關進冷宮,沒有朕的允許半步不得離開!」一群宮人忙不迭的走過來,將蘇寧傾拖下去。
「皇上!皇上!您不能這樣對蘇家!」蘇寧傾掙紮起來,她知道今日若是離開了這裡,蘇家就徹底無望了。
江明渠卻彷彿沒有聽到她的哭喊一樣,轉頭望著另一個方向,冷峻的臉上居然帶了幾分笑意。
蘇寧傾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心裡一驚。
裊裊娜娜走過來的女人,正是她的庶出妹妹——蘇寧黎。
層層疊疊的宮裙像是天邊被霞光染紅的雲彩,柳眉粉黛唇紅齒白,眸光流轉間滿是風情和恃寵而驕。
曾經在蘇寧傾面前的單純可人溫柔小意如今半點都找不到。
蘇寧傾知道的,前幾日江明渠剛納了個美人,聲勢浩大,初進宮就封了妃,第一次侍寢后就升了皇貴妃的位份。
沒想到這個美人居然是自己的庶出妹妹蘇寧黎。
「黎兒……」蘇寧傾開口,想要喚住蘇寧黎。
江明渠還肯將蘇家的女兒納為貴妃,那蘇家還是有希望的。
然而蘇寧黎下一秒就擊碎了蘇寧傾的希望。
「皇上,定南公雖然是臣妾的父親,但是王子犯法尚且要和庶民同罪,他作為外戚卻如此放縱,臣妾也對他失望至極。」蘇寧黎依偎在江明渠的身邊挽著他的手臂,一臉的痛惜,「臣妾只願皇上莫要為了這些小事氣壞了身體。」
江明渠抬手撫摸著蘇寧黎的臉頰,輕聲讚許道:「還是黎兒貼心,定南公的案子能這麼早結,也多虧了黎兒的幫忙。」
蘇寧黎甜甜一笑,讓江明渠的臉色更溫和了幾分。
蘇寧傾放棄了掙扎,如墜冰窖。
小事?蘇家上下百口人的性命,在蘇寧黎這裡居然分毫的重量都沒有。
冷宮在皇宮最西南的角落,雜草叢生,人跡罕至,荒涼的不似宮中。
江明渠登基以來,從未啟用過冷宮,蘇寧傾竟成為了第一個入住的后妃。
冷宮連下人都沒有,寒冬臘月的天氣,蘇寧傾卻只有一身單衣和一床薄被,膝蓋和額角的傷痕還在淌血,似乎有化膿的跡象。
「姐姐,這冷宮住著可舒服?」一個嬌媚至極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蘇寧傾頭也沒抬,只當她是空氣。
儘管說話的語調變了,她也一下就能聽出來,這是她那個將蘇家徹底推入深淵的庶出妹妹蘇寧黎。
「姐姐可真是好派頭,這會兒連話都不回了。」蘇寧黎冷笑著,揚手招來了身後的宮侍。
「給我打,狠狠地打!」尖厲的嗓音透著快意,刺耳無比。
蘇寧傾勢單力薄,又被苛待了那麼些時日,虛弱無力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只能硬生生地承受著拳打腳踢。
蘇寧黎手下的宮侍們都想巴結這個承蒙盛寵的皇貴妃,哪裡把蘇寧傾這個皇后當回事呢?
「蘇寧黎,你也是蘇家的女兒,為何這麼做?」蘇寧傾吐出一口鮮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質問她。
蘇寧黎笑了笑,充滿嫉妒和恨意的開口道:「蘇家的女兒?你也知道我是蘇家的女兒,憑什麼你可以做皇后而我連尋常勛貴都嫁不得?憑什麼你是嫡女而我是沒有名分的庶出處處低你一等?」
蘇寧傾難以置信地看著蘇寧黎,她可真能裝,溫柔可愛的外表下面居然是十幾年的怨毒。
「因為你的正妻母親,父親看都不看我們母女倆一眼,大家都是定南公的妻女,憑什麼你們擁有全部的寵愛?」
「我的好姐姐,你還記得十四歲的時候你差點溺死嗎?」蘇寧黎笑的猙獰,「我是故意引你下水的,但是你居然沒死。」
「所以你的母親,要替你去死。」
蘇寧黎莞爾一笑,用染了蔻丹的指甲捋了捋鬢髮。
「這是你們母女應得的。」
蘇寧傾被真相衝擊的說不出話來。她的母親定南公夫人確實是因為救溺水的她而死的,母親身體弱,沾了水便重病在身,沒多久就撒手人寰,當時定南公的妾室也就是蘇寧黎的母親,還在葬禮上痛哭到昏厥,傳為佳話。
此後,定南公的妾室張氏被升為側室,待蘇寧傾猶如親女,世人皆知蘇府傾黎姐妹二人極為和睦感情深厚。
如今蘇寧黎告訴她,是張氏夥同蘇寧黎害她不成害死了她的母親,定南公夫人根本不是體弱離世,而是被人下了狠手!
這對蘇寧傾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
「蘇寧黎,你可知道,你的母親本不該是父親的妾室。」蘇寧傾悲痛的看著蘇寧黎。
當年定南公酒後,張氏冒充定南公夫人爬了床,一夜風流之後有了蘇寧黎。
按照當朝律法,張氏應該按罪處刑,但是定南公夫人心善,便央求著放過了母女倆的性命。
定南公雖然並不喜愛張氏和蘇寧黎,但是定南公夫人多年來從未苛待過兩人,吃穿住行都是按著自己正房的標準來。
誰能想到,一片善心養出了兩條白眼狼。
不僅讓自己丟了性命,還讓整個蘇家都被拖下了水。
蘇寧傾一直以為張氏待自己親厚,現在才明白過來,那些蜜糖里都裹著毒藥。
「蘇寧傾,你又何必怨別人,分明是你自己看不清楚形勢。」蘇寧黎俯下身,挑起蘇寧傾的下巴,眉目之間儘是狠毒,「皇上早就不想留著蘇家了,蘇家雖不參政,手裡卻握了三分之一的兵權,我和母親只是擇良木而棲罷了。難道要跟著不識相的定南公一同送死嗎?」
「那你也不該將父親推入深淵!」蘇寧傾咬著唇,淚流滿面,「皇上要兵權,蘇家交出兵權便是,又何必賠上了整個蘇家呢!」
「自然是因為,只要你和父親活在這世上一天,我和母親就只能是定南公府的側室和庶出啊。」
蘇寧黎笑了,充滿著勝利者的愉悅:「我的好姐姐,尊貴的皇後娘娘,您就陪著您的好父親,安心的去吧。」
說著,她抬抬手,一個小太監忙不迭的走過來,拿出一份聖旨宣讀了起來。
「……廢皇后蘇寧傾,立皇貴妃蘇寧黎為新后,欽此!」
蘇寧傾愣愣地聽完聖旨,她和父親,連帶著整個蘇家,被蘇寧黎徹底撕碎了。
而罪魁禍首卻身著華服頭戴鳳冠,成為心狠手辣的江明渠的新后。
這一切都是那麼的可笑。
「蘇寧黎,你會遭報應的。」蘇寧傾終於開口了,她充滿恨意的盯著蘇寧黎,一字一句鏗鏘帶血,「你和你的母親,都不得好死!江明渠也不得好死!」
眾宮侍聽到這大逆不道的話都連忙低了頭,蘇寧黎聞言面色一冷:「蘇寧傾,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本還想讓你好好上路,但你非要逼我!」
說著,蘇寧黎下令道:「來人!行刑!」
隨著一聲令下,蘇寧傾被抓起來綁在木架上,一群宮侍端來了木炭火盆,上面架著燒紅了的鐵。
蘇寧黎看著宮侍拿起烙鐵,一臉的快意:「姐姐,好好感受一下你最後的時光吧。」
話音剛落,宮侍便按著蘇寧黎的手勢將燒紅的烙鐵重重的印在蘇寧傾的胸口。
「啊——!」
饒是蘇寧傾極為堅韌,也在此刻控制不住的痛喊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