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365章 花朝節
翌日一早,容璟同以往一樣,不緊不慢走到太和殿,才邁過門檻,就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怔了一瞬,而後若無其事地上前,拱手寒暄道:「岳丈大人,昨日回去后,可有哪裡不適?」
昨天帝后二人親自去大獄接謝將軍的事,早已傳遍朝堂內外,但,個中內情無人知全貌。
御前的人嘴都緊得很,大臣們探聽不到,此刻聽到發問,表面上不在意,暗地裡悄悄豎起耳朵。
容璟這話看似是問候,實則是在遞台階。
若是謝將軍借坡下驢,說自己頭暈腦熱哪怕眉毛疼,有那麼多官員在場,那麼多雙耳朵聽著,之後一段時間便可借口告假,皇上不會說什麼。
左右今日來過,表了心意,成全了君慈臣睦的好戲,總不見得強求受害者天天陪著演吧。
誰知,謝將軍不知是不解其意還是太過耿直,擺手道:「沒有,臣挺好的,多謝殿下挂念。」
容璟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這時門外太監高唱皇帝駕到,眾人噤聲行禮,開啟打工人的一天。
另一邊,容宜為了能早點替母后解開心結,本打算回到寢宮就開始寫拜貼,誰知出了坤寧宮,御花園偶遇太后,於是直接被帶走,第二日才回去。
宮女見她一筆一劃寫得認真,好奇地問:「公主,這是過幾日要上交給太傅的課業嗎?」
「不是。」容宜搖搖頭,也不解釋,自顧自寫。
宮中規矩森嚴,不論因何,宮人都不得打聽,更不得偷窺主子信件,便收起好奇,沒有再問。
待唰唰唰寫就,容宜滿意地將信裝入淡黃色的信封,道:「你即刻派人,將這信送去將軍府。」
「將軍府?」宮女險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雖說她整日伴在小公主身邊,對宮中的諸多事情並不敏感,但也知道皇后與謝家不和,幾乎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這這這,這是可以的嗎?
容宜沒注意到她的驚訝,又道:「順便一會兒去司衣坊,看看我的夏衣都做好了沒。對了,問問欽天監,花朝節那日天氣如何,是否風和日麗。」
宮女隱隱約約猜到信中的內容大概是什麼,問:「公主要邀太子妃娘娘花朝節一同出遊?」
「是啊,」容宜答得毫不避諱,「我要替母后修補和謝家之間的關係。往後,大家都是一家人。」
宮女以為主子口中的一家人,是指她與謝雲舒之間的姑嫂關係,便道:「這有什麼。太子殿下的府邸在宮外,一年到頭見不了幾回,便是偶爾相逢,公主身份尊貴,只管吃您的玩您的,哪怕當眾落了太子妃娘娘的面子,她還敢發難不成?」
容宜輕飄飄地看了宮女一眼,不愧是從皇后肚子里出來的,這神態學了十成十:「你懂什麼。」
那日夕陽下,英挺堅毅的臉,淡然霸氣的眼,連歲月留下的褶子都變得順眼。話本子里出現過不知多少次的英雄救美,怎麼可能說忘記就忘記。
——殺傷力太大了呀!
「你只管按我說的做,我讓你遞信,你就遞信,我讓你去司衣坊,你就去司衣坊。我是主子,你是奴才,別沒大沒小,擺不正自己的位置。」
宮女神色收斂,低眉順眼地應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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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所料不錯,謝雲舒收到容宜的拜貼后,歪著頭想了想,然後坐到桌前開始認真寫回信。
阿芸替她磨墨,見主子二話不說應下了邀約,不安地道:「娘娘,這其中會不會有詐啊?」
「應該不會,」謝雲舒搖了搖頭,心大得很,「這一手歪歪扭扭的字跡,一看就是出自容宜之手,不像是模仿。再說了,如果真是有心之人假借她的名義邀我,肯定不會約在鳴泉谷這等人多之地。」
阿芸聽了這分析,也覺得有點道理。
「大不了,花朝節那日到了鳴泉谷,我先下馬車探探路,看看來者是不是真是十公主。若不是,車夫駕馬,帶著娘娘趕緊往回走。」月荷出聲道。
「那你怎麼辦?」阿芸問。
「我?」月荷沒料到阿芸會問起她,心下拂過感動,「我一個小小奴婢,沒身份沒地位,他們抓了我也沒用。只要娘娘脫身,我就能有一線生機。」
阿芸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再說,那日程小姐不是也要去?便是皇后右相要針對娘娘,也不至於將謝家程家蘇家一氣兒都得罪了。蘇太傅認了這個兒媳,肯定不會罷休。」
這通分析有理,阿芸深以為然。
「行了,別想那麼多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在一切未發生之前所做的所有預設,最後都是虛的,還不如等真正發生的那一刻再考慮應對。」
謝雲舒說著,將寫好的回帖拎在半空中晃了晃,讓墨跡徹底干透,然後遞給阿芸:「行了,把這個送進宮去,同門口的侍衛說,給朝陽殿的。」
阿芸應了聲,把信揣兜里走了。
月荷在綉荷包,忽然想起一事,道:「對了娘娘,聽說那秦太子妃正收拾東西,要回秦國呢。」
謝雲舒拿起綉棚的手半點停頓也無,似乎對此事並不意外:「昨日回來的路上,我聽容璟說了,似乎秦太子妃在御前出了好大的洋相。她貌若無鹽,僥倖被秦太子看中,沒曾想在異國被人把老底給揭了,換成任何人,只怕都不能接受吧。」
月荷代入了一下自己,道:「換成我,我一定這輩子都不會再踏入南國半步,當一輩子鴕鳥。」
雖然她不知道什麼是鴕鳥,但聽謝雲舒說的次數多了,便慢慢大概理解了這個詞的用法。
謝雲舒頭疼地把絲帕遞到月荷面前,愁眉苦臉地請教:「月荷,花瓣要怎麼綉啊?總覺得花是死的,沒個活樣,可我明明是按照你教我的繡的。」
月荷傾斜身子探頭看了眼,笑道:「我的娘娘,你這繡得也太死板了。線是用了不同顏色的紅粉做漸變沒錯,可你不能每個顏色都一圈一圈,長短一致呀。一針長,一針短,間錯開來才活泛。」
謝雲舒忍不住嘆了口氣:「啊,這也太難了,比醫書還難。醫書背背就行了,這個不一樣,不會就是不會,哪怕被逼急了,我也還是不會。」
月荷聽得想笑:「那就別折騰了,等回頭去店裡買一條就是,玲瓏坊的綉娘會雙面綉呢。」
「雙面綉?」謝雲舒還是頭一回聽說。
「是呀,」月荷點點頭,「在同一塊布料上,正反兩面綉出完全不同的精美圖案,輪廓卻一致。」
「乖乖,」謝雲舒不由得咋舌,「這是怎麼做到的?她們的手也太巧了,那線頭又怎麼處理?」
月荷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那是她們的招牌,看家本領。我私下裡琢磨過,但是琢磨了半天,手都扎紅了,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謝雲舒看了眼綉棚,有些泄氣。
頓了頓,還是默默拾起:「不行,買來的意義不一樣,我得自己綉,這才顯得彌足珍貴呢!」
月荷難得起了逗弄的心思,道:「那,萬一太子殿下嫌棄,不肯帶在身上,豈不白費了心思。」
謝雲舒一想到這個可能,心就止不住酸溜溜地發脹,嘴硬道:「哼,那他就休想我再送他東西!」
月荷撲哧一笑,道:「好小姐,我不跟你鬧了。放心吧,你信我,只要是你做的,不管最後綉成什麼樣,太子殿下都會視若珍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