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碾壓優勢
僅率一千二百騎兵,就繞到金軍身後截了他們的糧草輜重,確實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更讓張寧沒有想到的是,在完成了這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之後,吳三桂還能毫髮無損的撤回來,這已不是戰術有多麼完美的問題了,而是關寧軍和金軍的勾結到底到了何種程度問題。
就算他吳三桂事先得到了情報,採用了大膽的奇襲戰術,就算他把指揮的藝術發揮到了極致,充其量也就是在金軍的後勤線上打出一記重拳而已。雖然截了金軍的糧草和物資,但這對於準備充分的廣寧而言並不足以構成毀滅性的災難。
廣寧城中囤積了大量糧草物資,雖然這次的損失很大,卻沒有達到傷筋動骨或者是大傷元氣的地步,這隻能算是一個戰術上的勝利,完全不足以影響戰略格局。
但吳三桂能全須全尾的回來,那就是另外一個概念了。
能夠神乎其神的截了金軍的糧草,本身就是情報戰中的勝利,而不是戰場上的勝利。那一帶有很多戰術支撐點,到處都是金軍,中安堡、鎮寧堡、龍灣堡,從名字上就可以看出這些全都是軍事堡壘。吳三桂能夠在密密麻麻的屯兵點之間沒有任何損失就撤回來,只能說明他和金軍之間早有勾結,至少也是互通情報的那種。
不過,只能判斷這不是吳三桂本人在和金軍勾結,而是廣寧軍。
敵我之間的情報系統相互勾結……或者說是相互滲透,確實不足為奇,但滲透到這種程度就顯得匪夷所思了。
被大明朝倚為長城之靠泰山之安的關寧軍,就算沒有和敵人相互勾結,至少也有某種程度上的默契,這種事情就算是說出去,誰敢信?
站在歷史的高度來看,十幾年之後的吳三桂獻出山海關似乎是因為形勢所迫,但長久來看,這是一個必然的結果。
當大明朝衰弱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為了自身的利益,關寧軍可以做出任何形式的選擇,不論是投靠後來的李闖還是轉投後來的大清,都是一個必然。
關寧軍的本質已不是邊軍,而是一個龐大的錯綜複雜的利益群體。藉助今明之間的角力為自身謀取利益,這才是他們的根本原則。
因為張寧這個「偶然」因素,大明朝顯露出了一絲強大,崇禎皇帝也終於動了對關寧軍下手的心思。最先察覺到風暴氣息的吳三桂開始試探著接近宣慰軍,這還不能算是他對關寧集團的背叛,只能算是腳踩兩條船而已。
截了金軍後勤的勝利,就是吳三桂……吳家的投名狀!
只不過,現在的張寧還無暇去估計這些更高層面的東西,他只需老老實實的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這個時候的張寧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太謹慎太保守了。
若是派遣一支偏師,和吳三桂一起繞到敵軍的背後,就可以形成對廣寧的前後夾擊之勢,會佔據更大的主動。
但這種後悔僅僅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
出於對關寧軍的深深戒備之心,就算是事先知道實情,張寧也不敢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吳三桂身上。
不管怎麼說,吳三桂都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張寧就應該履行自己的承諾。
「借調」吳三桂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只需一紙公文,吳三桂就成了張寧的「參知將」——基本上等同於二級參謀長。
而吳三桂的老爹和兄弟則代表關寧軍押送戰俘南下了。
在關寧集團和朝廷之間,兩面下注,將來無論時局如何變幻,吳家都可以屹立不倒,才能保住整個家族的長久富貴。
面對這種狀況,連張寧自己都覺得很有意思,自己的手下竟然聚齊了洪承疇、吳三桂這倆名動天下的大漢奸,而且還和曹化淳打的火熱,簡直就是漢奸集中營了。
時也?命也?
不過是形勢的轉變所促而已!
和吳三桂相比,洪承疇則有另外一種表現。
洪承疇所率的兩萬多人馬,分成兩個批次,從正面攻打牽馬嶺,整整打了四天,竟然沒有能夠打下來。
牽馬嶺是廣寧的門戶,駐紮了三千多兵力。按照常理推算,以兩萬多對三千多,就算是拿人命硬填也早就拿下來了,但洪承疇就是沒有攻克。
洪承疇率領的雜牌軍戰鬥力確實不怎麼樣,但卻沒有糟糕的這種程度,最關鍵的因素就是他採用了「圍而不攻」的方略。
使用優勢兵力圍困某個重要節點,以此為牽制誘使敵軍支援,然後用精銳部隊截殺對手的增援部,典型的「圍點打援」手法。
這一手,用來對付山陝一帶的流寇,往往會有奇效,但是用來對付皇太極,就顯得有些低級了。
皇太極確實來增援了,而且是親率精銳的八旗戰兵趕了上來,卻並不急於為困在牽馬嶺的金軍解圍,而是始終在外圍遊走,完全就是一副「游而不擊」的架勢。
明明已經張開了口袋,對付就是不肯鑽進來,這讓洪承疇很無奈,非常非常的無奈。
宣慰軍的做法,和皇太極幾乎完全一樣,始終在外圍遊走不定。如此一來,局面就顯得非常有意思了,就好像兩隻兇猛的野獸在角斗之前的那種架勢,都在利用機動性尋找對方的破綻,好照準機會一下咬住對方的咽喉。
雙方都是地方著對手的主力,試圖尋求一戰而定乾坤的機會。
宣慰軍和皇太極的八旗精銳距離並不遠,有好幾次都是臉貼臉的局面,本可以直接上去攻擊,也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金軍竟然避而不戰,和宣慰軍「擦肩而過」……
這種相互遊走的局面一直維持了十一天。
到了第十二日,天降大雪。
皇太極似乎一直都在等這個機會,再不復以往遲疑不決的架勢,而是馬上分兵,派遣蘇克薩哈一部猛攻洪承疇的側翼,自己趁勢遊走到牽馬嶺東北部,擺出一副兩面夾擊的姿態。
趁著對手分兵的機會,宣慰軍馬上迎了上去。
雙方都自以為抓住了機會,都以為自己佔據了戰術層面的優勢,大戰隨即展開。
皇太極永遠都忘不了數百門火炮輪番轟擊的可怕景象。
綿綿密密的轟擊持續不斷,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即便是披了雙層重甲的勇士,在這樣的大範圍持續轟擊之下,依舊毫無抵抗力。
寬闊的戰場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洞,每一個轟擊點附近的凍土都被犁開,翻出下層的新土。白皚皚的雪地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坑洞,是那麼的觸目驚心。
為了抵禦火炮的威力,皇太極採用了最正確的戰法:命令騎兵排成縱隊,利用馳射和速度上的優勢削弱炮火的殺傷力。故意押後主力戰兵進攻的速度和節奏,造成一種騎步脫節的跡象,完全依賴騎兵的悍勇來牽制對方,然後才命令步兵快速跟上。
這不是傳統的戰法,而是一種分出批次的波浪式攻擊。
不得不說,這種戰法確實很有效,極大的限制了火力的輸出和殺傷力的有效轉化,是冷兵器時代的軍隊對抗新式火器的一個創新思路。
但也就僅僅只是這樣罷了。
雖然調用了所有能夠調用的弓箭手,形成「萬箭齊發」的效果,但是作為傳承了千萬年的遠程攻擊手段,弓箭的原始和落後在新式火器面前顯露無遺。
一個合格的弓箭手,能夠連續控弦五次,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但手持火銃的宣慰軍士兵,卻可以無限射擊,無限擊發,幾乎和不存在體力上的消耗。
火器新兵對弓箭手的優勢一開始還不是很明顯,但是沒有用多少時間,這種優勢就形成了碾壓效果。
排成密集方陣的宣慰軍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在銅哨的指揮下穩步推進。
宣慰軍的推進速度並不快,嚴重缺乏冷兵器時代慣有的那種悍勇氣勢和鐵血作風,反而透著一種工匠式的嚴整和秩序,就好像是一架精密的機器。
好不容易才「貼」上去的八旗戰兵被成排成排的放倒,就算是有少量人馬可以突進過去,也馬上面臨宣慰軍槍兵。
和八旗戰兵完全不同,手持長矛的槍兵不重殺傷,甚至不在乎有沒有殺死對手,他們要做的僅僅只是格擋和掩護——將衝上來的八旗戰兵擋開,這就足夠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有火銃兵去做。
當火銃兵方陣邁著整齊的步伐壓上來的時候,皇太極才真正明白過來:火器新軍的戰鬥力,並不是體現在火力之上,至少不完全是。而是體現於秩序和紀律之上,這是一種嶄新的戰鬥模式。
在任何情況下,宣慰軍都是以集體的方式作戰。不管多麼悍勇的八旗戰兵,都不可能面對這種集體作戰的方式,更不可能取得優勢。
士兵個體的勇武,在這樣的集體作戰方式面前變得毫無意義,反而會造成更大的傷亡。
硬頂著持續不斷的炮火和輪番射擊往前沖,那根本就是在送死!
這個時代的大金國,還沒有那麼雄厚的實力可功揮霍,兵力早已捉襟見肘,任何一點不必要的損失都是一種巨大的浪費。
皇太極很明智的下令撤退。
這一戰,短暫而又急促,金軍雖然敗退,但卻保存了實力。
在這種情況下,張寧沒有貿然讓蒙古各部去追擊,而是繼續保持著一成不變的節奏和速度,銜著金軍的尾巴穩步推進。
這一戰,斃敵一千多人,和調動使用的資源相比,顯得微不足道。
唯一稱得上大勝的反而是洪承疇。
在宣慰軍和金軍激戰的同時,洪承疇下達了總攻的命令,只用了不到一個晝夜的時間就拿下了牽馬嶺,殺敵數字同樣不大,除部分被困的金軍逃散之外,幾乎全都成了洪承疇的俘虜……
從戰術和戰果上來,此一戰並不是很輝煌,但卻打開了直接進攻廣寧的通道,讓明軍第一次把作戰半徑擴展到廣寧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