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同甘共苦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同甘共苦

把試圖突圍的皇太極打回去之後的第六天,張寧才知道了「盛京事變」的消息。

這個消息是通過運送給養的烏方石知道的,而烏方石的消息來源是楊紹廷,楊紹廷則是通過吳三桂得知,張寧反而是最後一個知道確切消息的人。

什麼?金國自己內訌了?

這個消息足夠的震撼,但卻並不意外。

前番多爾袞的突然折返已經足以說明問題,讓張寧隱隱約約的意識到極有可能是女真人內部發生了什麼大的變故,但卻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驚天劇變。

從消息的傳遞渠道來看,關寧軍顯然知道的更早,這不僅僅只是一種判斷,而是有事實依據的:四天之前,關寧軍就再次從三山堡出發,由祖大壽親自帶隊,洶洶三萬多人馬,徑直向東而去。

這麼大的軍事調動,是一定需要朝廷允許的,但從時間節點上來看,朝廷還不知道這個事兒。未經允許就私自調兵出戰,這完全違背了「正守奇攻」的大戰略。祖大壽之所以敢這麼干,而孫承宗也默許了這樣的行為,必須有一個十分過硬的理由。

「敵訌內爭」「趁機而平」就是宣慰軍的理由:這麼好的機會就應該趕緊抓住,若是傻乎乎的等著朝廷的調令,光是文書往來就需要消耗很多時間,寶貴的戰機稍縱即逝,根本就等不得了。

這麼多年以來,廣寧郡多是依託堅固的城池打防禦戰,最多也就是打個有限度的防禦反擊而已。像現在這樣的大規模出動主動出擊還是第一次。

這樣的行為,雖然有搶功勞摘果子的嫌疑,但畢竟有正當的理由,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金國內訌的消息傳開之後,克複廣寧一戰而勝的論調頓時鋪天蓋地,大家都想著趕緊攻佔廣寧活捉皇太極,好佔據遼事首功的名分。

現在的皇太極已經是瓮中之鱉,除非他肋生雙翅,否則的話根本就不可能跑到。無論是格斃還是活捉,都是一份天大的功勞。

尤其是滿桂,似乎已經有點亟不可待了,急促催促張寧,希望可以全力攻城,儘快拿下廣寧和皇太極這個「偽酋」,以免夜長夢多橫生枝節。

但這遼西之事,畢竟是張寧在總攬,他的意見具有決定性的作用。

張寧並不打算強攻,也不想和籠中困獸展開殊死一戰。雖然金軍實力大損,畢竟廣寧城高池深,就算是可以拿下,也一定需要付出相當代價。

這個時候的張寧一點都不著急,從容不迫的調兵遣將把廣寧團團圍困的同時,還不斷的發起心理戰:首先命令各部人馬擺出一副攻城的架勢,卻引而不發,而是派遣士兵輪番騷擾。同時在南線和東線頻繁調動,聚集了大量輔兵,故意挖出一個個深坑,將挖掘出來的新土堆砌成丘,乍一看就好像是在挖掘地道……

因為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各部輪番上陣,進行不間斷的騷擾,搞的金軍不勝其煩,明明知道這是疲兵之計,卻不敢掉以輕心。

兵者,詭道也,虛虛實實難以分辨,一個疏忽大意,對手就有可能發起大規模的攻勢。這段時間以來,代表警戒的號角聲從來就沒有斷過,而且沒有任何規律。在凌晨、在傍晚,甚至是在深夜時分,弄的金軍吃不安穩睡不踏實,沒有一日安寧。

利用地道進行爆破,進而炸塌城牆一舉而勝,是宣慰軍的拿手好戲,眼看著他們又在城外開始挖掘了,金軍也只能從城內開挖。

因為損失了大量的奴兵,不得不抽調戰兵從事艱苦的土工作業。

正是一年當中最冷的時節,地凍如磚,最是辛苦不過,偏偏還吃不飽飯,搞的很多士卒叫苦連天怨聲載道。

經過兩個多月的消耗,金軍的存糧本已殆盡,又在突圍戰中丟失了很大一部分,這個時候已無法維持正常的伙食供應。在進一步削減士兵口糧的同時,不得不搜刮民間。

每日派遣大量的士卒,強行從城中居民的家裡搜刮糧米……

如果說所有這些困難還有辦法應付的話,宣慰軍的策反宣傳簡直讓人難以招架。

宣慰軍每天都會派遣嗓門大的士兵喊話,說的無非就是「徒勞抵抗無益」「儘早投降免死」一類的話語。每天早中晚,再加上深夜,總共四次,準時準點兒的喊話。最要命之處還在於,宣慰軍書寫了大量的「傳單」,除了用弓箭射進城中之外,竟然還使用了大型投石機。

利用大型投石機,將數不清的傳單「砸」進來。

傳單上的內容很簡單,甚至可以直接當做是戰報來讀,無非就是宣揚廣寧金軍已成瓮中之鱉的事實,同時還把大金國內訌的消息用濃墨重彩的筆調寫了出來。

廣寧城已萬不可守,突圍又殺不出去,瓮中之鱉不僅僅只是一個形容,而是真實陳述,這是事實,想否認都否認不了。最讓金軍士兵感到震驚的是:身後的大金國竟然已經內訌了。

這個消息極具轟動效果,看起來好像有點匪夷所思,但聯繫到最近一段時間的詭異狀況,很容易就可以判斷的出來:宣慰軍的宣傳不是空穴來風,很有可能就是事實。

要不是因為內部出現劇烈變動,趕來增援的多爾袞又怎麼會莫名其妙的調頭回去?廣寧之戰已經到了八十多天,被圍困已經兩個多月了,盛京那邊為何遲遲沒有援兵開赴過來?

若是大金國真的想增援廣寧的話,在這麼漫長的時間裡,就算是爬也爬過來了。但事實卻恰恰相反,時至今日,依舊沒有一兵一卒的支援,這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對於底層的士兵而言,大金國內訌的消息雖然足夠震撼,卻和他們沒有切身的利益關係。所謂的內訌不過是爭權奪勢而已,這樣的事情皇太極早就在做了,沒有什麼好稀奇的,不管是誰成了金國的大汗,都是他們愛新覺羅家族內部的事情,不過是換一個主子而已。

真正讓底層將士感到憤怒的是:素來受到士兵敬重和信賴的大汗,竟然隱瞞了這個消息,而且隱瞞了這麼久。他明明知道打不過宣慰軍,明明知道廣寧守不住,明明知道後院已經失火,卻還要大家給他賣命,這就讓人不得不怒了!

要是早撤下去,怎麼會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破事兒?

若是早撤下去,又怎麼會面臨今日的窘迫局面?

一時間,士氣跌落到了谷底,軍心也出現了明顯的浮動跡象……

「這就是兵士每日的口糧?」皇太極看著眼前那兩個黑不溜秋的窩窩頭,忍不住的皺起眉頭:「每日的口糧供應就只有這麼點兒?」

「還有一碗乾菜湯……」

「湯湯水水的濟什麼事?難道要我們的勇士用清湯填飽肚皮?」很少發怒的皇太極厲聲喝問:「不是說了每日八兩的口糧供應么?這哪裡有八兩?連五兩都沒有!」

是,皇太極制定的口糧標準確實是八兩,但現在哪裡還有那麼多的存糧?

進一步的削減口糧供應,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即便是這樣的兩個窩窩頭,也摻雜使假,添加了太多豆皮、糠麩之類的飼料,要不然的話連這樣的供應量都無法維持了。

「主子,真的只有這麼點兒了。」

「我們的勇士能吃飽嗎?」

面對這個問題,遏必隆覺得根本就沒有撒謊的必要:就倆窩窩頭,還要分兩頓來吃,喂狗都不夠,怎麼可能吃得飽?

「估計……確實有些不夠吃,八旗戰兵還稍微好一點,其他各部和輔兵的供應量更少,少不得有些人會發牢騷……」

忍飢挨餓的打仗,隨時隨地都有送命的危險,就給這麼點連破爛吃食,底層士兵已不僅僅只是發點牢騷那麼簡單了,而是怨聲載道怒氣極大。就在今日早晨,只因伙食太差,而且供應量嚴重不足,一群早有怨言的八旗戰兵在一怒之下,乾脆就把伙房給砸了,還把負責軍需伙食的司務官暴打一頓

連皇太極直屬的八旗戰兵都鬧將起來,其他那些雜牌軍和奴兵、輔兵的生活狀況也就可以想見了。

皇太極從來都不是生於深宮之內托與婦人之手的太平君主,而是帶慣了打老了仗的行家,非常清楚的知道這種狀況的危險程度,若是一個處理不當,不僅會讓本就低落的士氣直接跌進谷底,甚至有可能引發更大的混亂,就算是嘩變也不意外。

作為一個指揮者,尤其是高指揮者,在處理這樣的事件之前,必須以身作則,這是收買人心穩定軍心的竅門兒。

皇太極馬上下令,改變自己的飲食、起居等等供應,以大汗的身份和普通士兵看齊。從今天開始,他的飲食供給量和士兵完全一致:僅僅只有兩個雜和面的窩窩頭和一碗乾菜湯!

所說已經下達了「與士卒同甘共苦」的命令,而且皇太極的口糧確實不比普通的士兵更多,但他終究是大汗,不可能和普通的小兵一樣。

比如說這窩窩頭,就充分發揮粗糧細作的原則,不僅用細眼籮反覆篩過,還專門添加了碎肉和皇太極最喜愛的牛油。那碗清湯寡水的乾菜湯,不僅用了諸多美味的佐料,還專門點了幾滴小磨香油,這可是一般的士兵享受不到的待遇!

即便如此,那粗糙的顆粒感和又干又硬的口感依舊讓習慣了高端飲食的皇太極難以下咽,下面的士兵是個什麼樣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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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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