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Chapter 060 幻虛界之行(三)
他們剛踏入那雲霧中,一切都瞬間發生了變化。周圍是皚皚白雪,那呼出的氣白茫茫一片。唐越看著自己單薄的衣服,瞬間有些蛋疼。外面還是炎炎夏日,這裡面竟然變幻出雪景來。
唐越縮進了墨非夷的懷裡,唐越抬起頭,便見墨非夷的嘴唇也凍得通紅。他伸出手搓了搓墨非夷的手臂,墨非夷朝著他溫柔的笑笑。
那白茫茫的雪中突然出現了一條白色的東西,如同蛇一般,朝他們飛了過來。
墨非夷舉劍去擋,那東西力道極大,他們二人控制不住地往後滑了些,留下四道深深的划痕。過了片刻,那白色的長龍突然化作了雪花,飄落在地上。
他們繼續往前走著,走了約一里路,身邊之景又發生了驟變,天空中掛著一個金燦燦的太陽,地似乎被烤熟了一般,踩上去,便一陣熱氣從鞋底透入。
一道火紅的影子從天空掠過又消失地無影無蹤。
「墨非夷,你可看到剛剛那東西?」唐越問道。
「是一隻鳳凰。」墨非夷道,臉上也有些疑惑。
鳳凰本只是傳說中的神鳥,不過這幻虛之界,萬事皆有可能。
那乾燥的地上躺著幾具屍體,那些人腹中都有一個大窟窿,窟窿往裡便是內丹所在。墨非夷蹲下了身查看了一番,然後道:「這些修者的內丹都不見了。」
「這裡有吃內丹的幻獸,我們要小心。」唐越道。
墨非夷在那幾個死人身上翻找了一下,並沒有翻出什麼好東西,便站起身來繼續往前走。
天氣十分炎熱,不斷有紅色的影子閃過,那一刻,似乎那露在外面的皮膚都要被烤焦了一般。
墨非夷將唐越緊緊地抱進了懷裡。
「呼」地一聲巨響,熱氣撲面而來,唐越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再睜開便見那天空中飄著一隻巨大的鳳凰,鮮紅的冠、艷麗的血羽,隱隱透出一股氣勢,不愧為鳥中之王。
唐越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神鳥,直到對上鳳凰那雙帶著煞氣的雙眼,唐越才回過神來,盯著那神鳥,心中卻有了思量。
若是這鳳凰化作長劍,肯定比青絲厲害許多。
鳳凰那巨大的翅膀扇了一下,便是一陣熾熱的風。墨非夷劍一揮,便形成一個透明的結界,將之後更加強烈的熱風擋在外面。
唐越也朝著那結界中灌入了一股真氣。
兩個元嬰修者之力,這幻獸雖厲害,卻也無可奈何。至尊之鳥,脾性自然暴躁。見那扇的風沒用,竟是整個身體撲了上來,開始往那結界上沖。
墨非夷手中的劍突然泛起了一層光芒,這是嗜血之光,墨非夷對這鳳凰起了殺意。
「青絲是幻獸,這鳳凰比青絲強了許多。」唐越道。
墨非夷眯著眼睛盯著那奮力往結界上沖的鳳凰,嘴唇緊抿,沉吟許久,劍上的光芒漸漸散去。
「等結界開了,你吸引它的注意力。」唐越道。
墨非夷點了點頭,舉起劍在結界上劃了一下。那鳳凰力道太猛,用力地撞到了地上。墨非夷提劍在它翅膀上削了一下,果然吸引了那鳳凰的注意力。
唐越看著那鳳凰的身影,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張定身符籙,喊了一聲『起』,那符籙便往那鳳凰飛了過去。
鳳凰的身影頓了一下,卻沒有悖定住,而是繼續往前飛去。唐越咬了咬牙,從懷中掏出一把,全部往那鳳凰飛了去。
這符籙由神識刻成,極其耗費真氣,唐越慢慢積累的全部用在這鳥東西身上了。
大約二十張左右的符籙全部貼在鳳凰的身上,鳳凰的身影從天空中跌落在地上,發出『砰』地一聲。
唐越跑了過去,墨非夷被那鳳凰近了身,腦袋后的頭髮少了一叢,看起來有些滑稽。
鳳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一雙眼睛卻狠狠地盯著唐越。
「這四周之景皆是幻覺,就連你,也是由這幻境中幻化出來的。」唐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鳳凰道。
那鳳凰眼中狠厲之色淡了些。
「我們願意帶你離開這虛幻之景,有朝一日,我們飛升成仙,你也無束縛,得意翱翔天下。」
「夷兒,以你之血,融入這幻獸體中。」唐越道。
墨非夷站在那處一動不動,眼睛只是盯著手中的劍。
青絲伴在墨非夷身邊幾十年,若是唐越沒有打亂劇情的話,那麼青絲一直是墨非夷的劍。人物皆有感情,唐越看得出來,墨非夷不捨得手中的劍。
但是他奪了青絲的舍,青絲已經不存在了,這只是一把沒有靈魂的劍。
「夷兒……」唐越喚了一聲。
墨非夷將手劃了一下,鮮紅的血液滴入了鳳凰的傷口中。
鳳凰長鳴了一聲,突然化作了一抹紅色的光芒,鑽入了墨非夷手中的劍中。那劍全身散發著一陣強烈的紅光,過了許久,那光芒才消失。
他們繼續往前走著,眼前之景變化許多,最後眼前突然現了一個峽谷。
「師兄,我看到千幽草了!」
「哪裡有,你看錯了。」
「那裡啊,那草通綠,卻散發著金色的幽光。」
結下來時刀劍入腹的聲音,還有男子的悶哼聲。
「師兄……你!」
「千幽草是我的,師弟,你為了保護我葬身幻獸腹中,我會記得你的。」
唐越與墨非夷俱是元嬰修者,遠遠便聽見那聲音,而那人卻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
「這便是人之本性,再親近的人,利益面前,便六親不認了。」唐越冷哼道。
墨非夷並不言語,只是緊靠著唐越站著。
唐越抬頭看去,太陽東升,這峽谷是真實的世界,現在還是早晨,離午時還有幾個時辰。
「我們在這裡守著。」
墨非夷與唐越掩去聲息藏在那石壁之中,聽著不遠處一場場廝殺上演。
搶奪千幽草不能廝殺,但是這幻虛界中,便早已沒了規矩。不過找到這處的人並不多,那些死亡都是可以掩飾過去的。
唐越看著太陽即將靠近正空,猛地站起來:「夷兒,我們走吧。」
千幽草生在那懸崖之上,整個懸崖只有千幽草一棵草。
一個黑衣老道靠在懸崖邊上,身邊早沒了屍體的痕迹,一雙眼睛和藹地看著唐越與墨非夷,笑著道:「時辰很快就到了,現在只有我們三人瞧見,待摘了這千幽草,我們便去找宗派的長老,看這千幽草如何分配。」
唐越點了點頭,往那懸崖走了幾步。
「道友留步!」那人聲音中多了幾分氣勢,手放到了劍柄上,多了幾分警惕。
繼續裝啊!唐越默默地想著,又往前走了幾步。
「道友,這懸崖太高了,摘草危險,老夫來做便可以了。」那人已經拔出了劍道。
「我最愛做那尊老愛幼的事,您老人家歇著,這苦的累的便讓我來干吧。」唐越笑眯眯地走了過去。
那人再也忍耐不住,拔起劍便朝唐越刺了過來。
唐越與那人纏鬥起來,結丹的修為,難怪殺了那麼多人。
當唐越解決掉這老道的時候,千幽草已經落到了墨非夷的手中。
墨非夷將千幽草藏進了懷裡,然後拉著唐越往外走去。
他們花了好幾個時辰,穿過了層層幻境,終於找到了那出口,他們經歷的最後一個幻境是沼澤地,所以踩在實地上的時候格外欣慰。
剛出了這幻虛界,便有一個紅艷艷的身影往墨非夷懷裡撲了來。
「墨哥哥~」余裊裊就像一塊甩不掉的牛皮糖。
外面還有許多修者守著,曹木見了唐越,連忙沖了上來,一雙眼睛在他臉上掃了一個遍:「你這種人肯定拿不到千幽草。」
唐越看著那曹木那鄙視的眼神,很想把墨非夷懷裡的千幽草拿出來給曹木看看出一口氣,但是他理智尚存,不會做這自掘墳墓的事情。
墨非夷見了那一起說話的兩人,不耐煩地甩開了余裊裊,往唐越走了過去道:「越兒,我們該回去了。」
曹木猛地看向墨非夷,有些怪異地看了他兩眼。
墨非夷魔血藏得深,除非戰鬥時催動了魔血,否則一般人無法察覺。
曹木看了許久,都沒有看出不妥。
「多謝你照顧唐老娘,我過幾日去將他接走。」唐越道,便和墨非夷相攜離去。
弘道五十五年的六月十八,唐越和墨非夷回到了紫山。
墨非夷帶著紫山閉入遮天境。遮天境是魔嬰修者修鍊的地方,唐越曾去見識過幾次。但是這兩人修鍊修的都是雙修,常常不得其道。離弘道六十年越來越近,唐越想著應當讓墨非夷加緊修鍊。
這一日風和日麗,唐越決定去看唐老娘。
紫山離望天宗還是十分遠的,唐越不喜歡御劍,並且討厭一切在天空飛的東西,最後只能選擇騎馬。
一間小木屋,藏在那村莊之中。
唐越推開門的時候,唐老娘恰好在往欄杆上晾著衣服。
歲月在修真者身上的痕迹是十分少的,而唐老娘只是普通人,昔日里的壯實的婦人如今臉上已經爬滿皺紋,烏黑的頭髮已經泛白了,那挺直的背也佝僂了。
唐老娘獃獃地看著唐越,手中的衣服落在地上也沒有察覺。
「塵兒……」唐老娘帶著哭腔喊了一聲。
唐越心中也十分酸澀,這不是自己的媽,這是唐沐塵的媽,但是同是母親,他想到了自己的媽。沒有了自己,老媽一人孤苦伶仃,養了自己幾十年,最後卻得個孤獨終老。
唐老娘抽泣著,唐越的眼淚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唐老娘拐著腳朝唐越走了過來,唐越也沖了過去,兩人便抱在一團,哭了起來。
唐越陪著唐老娘在這小村子裡面住了好幾天,期間曹木也來過許多次,第一次見唐越的時候幾乎把眼睛都瞪了出來。
「我好不容易讓唐老娘忘了你這不孝子,你竟然又蹦了出來!」曹木瞪著唐越道。
唐越也不和曹木計較,只當他是個怪異的人,不過就憑曹木照顧了唐老娘幾十年,也算是有恩於己。
所以之後唐越一直默默忍受著曹木對自己的詆毀。後來這孩子似乎被派出去打探什麼情報,便再也沒有來過唐老娘家了。
小木屋裡擺著兩張床,唐越與唐老娘一人一張。這日清晨,唐越睜開眼的時候正見唐老娘獃獃地看著自己。
「唐老娘……」唐越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唐老娘攏了攏自己的白髮,嘆道:「現在多看幾眼,以後便沒得看了……」
唐越心中一酸,唐沐塵已經死了,只剩下自己這個冒牌貨。
「唐老娘,我現在在一個地方住著,你和我一起走吧。」唐越道。
唐老娘那有些昏黃的眼睛盯著窗外發著呆,過了許久才道:「我在這裡住了幾十年,早就習慣了。」
「你這一人,我不放心。」唐越道。
「塵兒,你以前只喚我『娘』,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我如今這半截入土的人,便想知道這真相,以前不敢問,但是現在……」唐老娘用手搓著衣角問道。
母親從來是最熟悉兒女的人,唐老娘或許在見唐越第一眼就已經察覺到了,鏡中花,水中月,她卻寧願活在假象中,一直不敢開口問。
唐越坐了起來,眼神直直盯著唐老娘。
「我不是唐沐塵,他已經不在了。」
唐老娘連忙點了點頭,幾乎站立不穩地往門外走去。
唐越默默地盯著唐老娘那佝僂的背影,手卻緊緊地抓住了身下的被子。
自家老媽知道自己死了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般光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