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小暑 四十八
第241章小暑四十八
「老奴來遲,還請娘娘恕罪。」
陳興林身穿四品內官錦袍,雙手攏於袍袖,瘦長的身形微微欠身,明明是一副謙卑恭謹的奴才模樣,說起話來卻是不卑不亢。
陳影身前的金磚地上釘著十幾根牛毛長針,不知是否是忌憚陳興林的暗器手段,鐵面巨漢並未追擊,一個縱躍便回到了趙爍的身前作戒備狀。
「陳興林,陛下委你重任你怎敢瀆職!你可知,陛下已經……已經……!」
陳興林躬身拱手,啞聲說道:「大典開始之前,陛下親自命老奴肅清宮中刺客,老奴奉旨辦差,已將宮中各地潛藏的刺客悉數肅清,而且還在耳房找到兩名女子。」
陳興林說完,便用目光看向趙爍:「老奴尋思這兩名女子或許能做證人,就把她們帶過來了,那成想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那成想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沒留神竟讓皇帝丟了性命?
趙清雅真的不敢相信,這麼輕挑的話竟是從陳興林的嘴裡說出來的,她杏眼圓睜怒視陳興林,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斥責。陳興林並不覺得自己的言論如何驚世駭俗,目光陰冷的走向趙爍。
趙爍運功正在緊要的關口,他明知陳興林的厲害卻無暇應戰,眼見陳興林目光陰鬱的走向自己便沉聲道:「陳興林,你是不是忘了暗衛弒主是什麼罪過。」
「呵呵呵呵……」
陳興林的笑聲宛如磨刀,他冷笑著點頭:「暗衛弒主當處剝皮,不過……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趙爍蹙眉:「放肆!朕乃仁宗之子天命之君,你這奴才還不跪下!」
「咱家確實是皇帝的奴才,卻只從來只跪陛下一人。你既然自稱天命之君,總不會是空口無憑無據亂說的吧,想要老奴下跪就得拿出自己是皇帝的證物,不然,可就莫怪老奴出手無情了。」
陳興林說完果然沒有動手,似乎真的在等趙爍拿出什麼證據,趙清雅見狀大怒:「陳興林!這惡徒害死陛下又劫持太子,你不動手,難道是想要造反嗎?!」
陳興林欠了欠身:「暗衛的主人只有皇帝,這是太祖立下的規矩,還請娘娘體諒。」
陳興林這話說的十分清楚——暗衛的主人是皇帝而非趙昀,無論是誰,他們只服從坐在龍椅上的皇帝。
「你!」
趙清雅一時語塞,她看了一眼死透的皇帝,眼圈一紅,立時便有兩行清淚無聲滑落。
此時的陳影已經調勻了呼吸,他手持長刀怒指陳興林:「陳興林!你竟敢謀逆!」
陳興林側臉轉身,用昏黃的眼珠冷冷看向陳影:「咱家說了,暗衛有暗衛的規矩,你若再要多言……」
話說一半,陳影便覺得周身一寒,只得收回長刀做戒備狀。
方怡白蹙眉,梁書怒目,只有江嶼表情十分複雜,如果陳興林真的忠於皇帝,那他又怎會坐視皇帝中毒身死?從皇帝駕崩到陳興林現身,這當中足有半個時辰不見蹤影,明明自己如此失職,他怎麼有臉把規矩、祖制說的頭頭是道,難道他其實早和趙爍暗通款曲,是趙爍安插在皇帝身邊的探子?
尋思片刻江嶼便又否決了自己的猜測,在陳興林現身之前,鐵面人幾乎已經殺了陳影,可以說趙爍已經控制了局勢,根本用不著讓陳興林來做戲。
還是說……暗衛有什麼不得參與宮斗之類的狗屁規矩不為人知?
「朕的身世確實不曾記錄在玉碟之上,可這一切全都要怪逆王趙錚!若不是他軟禁父皇,父皇又怎會英年早逝!父皇原本有機會可以殺他,可他卻利用父皇的寬仁謀奪了皇位!父皇曾命張寒藏於夾壁牆裡伺機刺殺趙錚,可趙錚卻假稱已經找到了我,並以此威脅父皇……朕雖然沒有玉碟,可這睚眥金符你總該認得吧?」
趙爍說著,忽然從懷裡摸出一塊金牌舉在半空:「持睚眥金符者可號領暗衛,陳興林還不跪接!」
陳興林的眼中精光爆射,飛身直撲到趙爍身前。趙爍不僅不退,反倒把金牌又舉高了一些。
「這本該是奚官令的東西,想必你是能認得的。」
陳興林一把抓住睚眥令牌,一番驗看之後,他聲音干啞的喃喃自語道:「真的是睚眥令牌……宋青山真的藏身在銅羊觀……怎麼會……怎麼會……」
趙爍見陳興林認出了令牌,手腕一翻便把令牌收了回來。
「父皇給宋青山最後的旨意便是暗中保護與我。你是他的弟子,應該知道他的手段,如果不是心甘情願,沒人能從他手上拿到令牌。」
陳興林默然無語,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趙爍卻不打算給他時間慢慢追憶往昔,他沉聲喝道:「陳興林聽令!」
陳興林聞聲轟然下跪:「老奴聽旨!」
反轉來的太快,滿殿中人無不駭然。趙清雅更是後退幾步,緊緊握住了趙昀的手腕,即便皇帝的屍體已經變得冰冷,卻仍是她此時唯一的依靠。
趙爍對陳興林的態度十分滿意,他一邊運功為趙濟祛毒一邊吩咐道:「朕要運功,就由你來做朕的護法。」
陳興林應諾領命,黃色的眼中有精光閃動,宛如山崖的鷹隼在巡視山間的獵物。趙清雅的臉色轉瞬煞白,原本還希望陳興林能與那鐵面怪人做一番較量,那成想他會成了對方手中的一張王牌。
她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待她扶著桌子站穩之後,才勉強開口:「百官的心智為你所惑,暗衛也已經臣服於你,你還在等什麼,幹嗎不幹脆殺了我們!」
「逆王趙錚從父皇手上拿走的江山,朕今天要正大光明的拿回來!你別著急,所有背棄父皇、忘記他恩德的人都要死!」
趙爍的話忽然讓趙清雅冷靜了下來,她掃了一眼人群中的幼子趙潯之後,準備最後和趙爍做一番計較:「你已經贏了,父輩間的爭鬥沒有必要牽連後背,放了太子,先皇與仁宗的事情與他無關。」
回答趙清雅的是趙濟頭上漸漸騰起的絲絲熱氣。
細密的汗水來不及聚集就被趙爍的真氣蒸成了水汽,方怡白見狀不由皺眉——他本以為鐵面人便是對方手上的最強戰力,想不到趙爍本人的內功竟也如此深厚。
手掌在劍柄上握了兩下,方怡白終於還是熄了偷襲的心思。前有陳興林後有鐵面人,趙爍本人的修為更是深不可測,根本沒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偷襲得手,所能做的也只有靜觀其變等候援兵。
趙爍這邊的聲勢頗為駭人,可個中苦楚卻也只有他自己清楚。雖然看來都是蠅蠱,可因為養蠱的環境和條件不同,每隻蠅蠱的毒性也是各有千秋,五臟六腑全是蠱毒的入侵目標。毒素太多,趙爍根本應付不來,可崔成不在,他也沒有解藥,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把趙濟體內的蠱毒一點兒一點兒吸入體內,再靠自己的內功勉力化解。
操控蠱蟲本是崔成的職責,可他昨晚外出之後竟然沒了音訊,時間緊迫,趙爍便只好親自上場放出蠱蟲。蠅蠱天性嗜血,原本只會叮咬圖了牛血標記的趙昀一人,待皇帝死後,崔成便可用密法召回蠅蠱,讓皇帝死的不明不白,自然會把這筆賬記在紫陽真人的頭上。
可趙爍無法控制蠱蟲,便只好任由他們繼續亂飛。蠅蠱已經餓了幾天,只要大慶殿里沒有血腥,它們自然會飛到外面去禍害旁人。
紫陽真人脅迫趙濟原本也是計劃的一環,只要趙爍藉機出手誅殺趙無極,便可名正言順的洗白自己,可好死不死的,梁書搶先出手不說,竟還淋了趙濟一身的人血……
趙濟頭上的蒸汽越來越濃,臉色也漸漸紅潤了起來,反觀趙爍卻是青筋暴起面色鐵青,顯然是吃力到了極處。
趙清雅已經看出了趙爍是在救人,她沉了沉心思,不解道:「你既然恨透了先皇和陛下,救治太子又是什麼意思,你是想要以此贖罪,又或者真如異事錄上都是真的?」
沒人回答趙清雅的問題,因為除了趙爍之外也沒人知道答案。可即便趙爍沒有承認,各人的心裡卻也有了各自的計較。
看著趙爍賣力運功的樣子,江嶼忽然明白了趙爍想做什麼。十五年前,趙爍計劃用自己的兒子掉換太子,想用這種流血最少的方式讓這黃黃天下重回仁宗一脈。可趙昀沉迷丹術,又寵愛幼子,看來並不打算傳位給太子。
趙爍索性便找來紫陽真人趙無極這麼個江湖騙子,來讓世人明白趙昀的長生大夢究竟有多荒唐,趙錚一脈的子孫是如何昏庸!
豆大的汗珠從趙爍的額頭滾滾而下,順著他的長須濡濕了前襟。
江嶼默默展開了手中的美人摺扇,對著背面的「月色荷塘」長長嘆息——趙爍,你這一番心血怕是終究要錯付了旁人。
筆者本周出差,很傻缺的把包丟在了火車上,經過工作人員的不懈努力,總算在昨天找回來了。感謝成都高鐵的工作人員,讓我還能繼續更新「喜極而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