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車夫說

第21章 車夫說

第21章車夫說

吃過飯,文景榮叫家裡的車夫去旅館取行李。葉限說道:「我跟著去一趟吧,他一個人去旅館怕是不許拿東西的。」

文景榮有些不放心,陳三道:「我這個侄女從小在南洋長大,走南闖北見得多了叫她去吧,沒事的,女婿,你陪我整理下阿瑩的遺物。」

車夫大力是干包月的,就是負責文家的一切外出事宜,一個月多少錢,平時就算文家不用車,他也得在家裡守著不能自己去出私活。

「那你是不拉私活的咯。」

葉限問。

「呵呵,老闆人好,只要我不耽誤文家用車就隨我安排自己的時間。」

大力如實說道。

「那我堂姐出事那天,你在不在文家?」

大力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那天我想著先生出門了,少奶奶這時候也不會出去,便去拉兩趟車晚上就回家了。唉,少奶奶那麼好的人,真是想不到,陳小姐說句實在話,其實我也不想在文家做了的。」

「你要離開了啊?照你說的情況文家給你的待遇很優厚的,離開不是很可惜?」

葉限語氣都帶著惋惜。

「沒有辦法呀陳小姐,文家已經意外死了三少奶奶了,聽說那位原配也是自殺的,這也太邪性了,我真是有點害怕了。哦,陳小姐,你別往心裡去,我並不是你堂姐的是非。」

「大力,其實我也覺得這事很奇怪,我堂姐已經懷孕了,怎麼還能走路那麼冒失從樓上掉下來呢,她從來就不是那種不穩重的人,有孕在身走路應該更小心才是。」

「是啊,是啊,出事第二天早上我直接拉車去火車站接先生,一起回家才知道少奶奶出事了,當時警察都已經來了,小少爺蹲在地上哭。唉,那時光,真是太難受了,小少爺只有十二歲,接連失去四位母親,真是人間慘劇。」大力一邊拉車一邊說話,腳下很有力量。

「只有一個是親媽,其他的不過是繼母而已,怕是沒什麼感情。」

葉限感慨道,接著問:「大力,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文家拉車的?「有四年了,哦,是前頭那位少奶奶剛嫁過來的時候。」

召南調查的資料寫得很明白,文景榮的第三任妻子叫做林小娟,是個小家碧玉,沒結婚的時候做過小學教師,婚後專心做少奶奶。同樣是在婚後一年多后死於意外,從二樓窗口墜落,頭部正好撞到一堆碎石上,那時文家在鋪水門汀堆了很多碎石的,據醫院的急救備案記載是當場死亡。

四年的時間,死了兩任妻子,一個墜樓一個摔下樓梯,第二任據記載是死於疾病,這個妻子有家族遺傳的高血壓,她出身的家族長輩死於這個問題的人有好幾個,但是20多歲就因高血壓而死僅此一例。

這樣一想真是疑點重重啊。

「大力,我也覺得這事挺邪的,難道說是文家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倆人一路聊天,大力這樣干粗活的漢子,難得遇到一位對自己和風細雨的小姐,受寵若驚,這一路上知無不言將很多文家的往事都一併娓娓道來:「不幹凈什麼難說,文家老祖宗發家其實也是一筆糊塗賬。」

原來這文家發家已經有三代了,老祖那會是跟著李中堂鞍前馬後辦洋務的,主子吃肉他喝湯,這中間擠兌了多少小廠子那是沒法數,在江南的絲織行業算是個大人物。這些年東洋布衝擊的紡織行業雖然大不如以前,文家經營整三代,還是很有實力的。第一任太太是個世家小姐,大家閨秀規矩也多,很少出來走動,生下文耀祖不久就纏綿病榻,可能是病痛折磨,沒過幾年竟然自殺了。

這自殺的賬也是沒法算的,畢竟兩家盤根錯節的經濟往來太多,那邊也沒鬧,為了外孫著想介紹了這位太太的表妹做填房,這位太太在文耀祖八歲的時候據說是病逝了,據召南的可靠情報,這位繼任的確是血壓偏高,在聖瑪麗住過院。不過從病歷上看還不至於死亡,因此這位太太的死也是頗有點疑點的。前岳家大概是覺得介紹了有病的表親不好意思,也就不再干涉文景榮的婚事。

隨著第四位妻子陳瑩的意外死亡,坊間已經流傳開藍鬍子的傳說。藍鬍子是外國傳說中殺害了六任妻子的人,他家道富有,長著難看的藍色鬍鬚,性情暴躁。不過據葉限的觀察,文景榮看著是個斯文有禮的人,和暴躁不沾邊,兒子文耀祖也乖巧可愛,老傭人吳媽有點矯情,但也算是正常心態,她算是文景榮的乳母,文家女主人又跟韭菜一樣一茬茬換,恐怕在她心裡早當自己是文家主人了。

這樣想著已經到了旅館,葉限下了車,大力跟著進去拎行李。

葉限隨身帶個小皮箱,為了裝的更像還給陳三準備一個大藤箱,大力將藤箱立在葉限腳下,怕倒下又晃了晃。

葉限隨手掏出兩塊錢遞給大力說:「麻煩你跟著跑一趟了,這點錢打酒喝吧。」

大力不好意思地拍拍後腦勺:「這真是?這真是……」

葉限將錢放到他褂子口袋,抱著自己的小皮箱上了車,大力這下更有勁了邊跑邊又講起文家的事。

「陳小姐,你是不曉得,那個吳媽最壞了。」

「哦?我也看著她那副做派有點像文家太太一般,難道當著我堂姐也是這樣的?」

「哎呦,真的是好手段的,就連我這個拉包車的有時候不小心也得吃軋頭上當呢。」

「那她和我姐姐關係真的那麼好呀?我有點不信的,我那姐姐也是讀過書的,怎麼能被一個下人指手畫腳的。」

葉限故意引導。

那大力呵呵一笑,卻不說話。

「哎呀,大力哥,你這都打算換主家了,有什麼怕的嘛,再說她左不過是個下人,還能翻出什麼浪來,看著大力哥人高馬大身板強壯的,想不到膽子這般小哦。」

葉限開始用激將法。

「壽頭才怕她!那個老女寧,陳小姐,我和你講哦,其實你姐姐在世時和她也是多有磕碰的,只是你姐姐心地好從不和她計較,也沒在先生面前說什麼的,前頭那位受了她不少氣,她還攛掇小少爺不聽姆媽的話,你說說哪有這樣做傭人的。」

葉限點點頭:「果然,我看她就不像是省油的燈,唉,我也就暫住幾天,盡量不招惹她便是,忙完姐姐的喪事我們就回南洋。」

「那是蠻好的。」

正說這話,前面傳來嘟嘟嘟的警笛聲,有巡警拎著棍子吹著哨子喊道:「封路了封路了,繞行繞行!」

車夫站住腳道:「小姐,我們要繞一下的,前面過不去了。」

「那就麻煩你了。」

車子一停下,一個戴著八角帽的報童揮舞著報紙喊道:「號外號外,大華紗廠老闆是藍鬍子轉世,四任妻子全都死於非命。」

大力一聽,急忙揮手:「一邊去。」

葉限則笑眯眯地招手:「來,給我一份。」說著掏出三個銅板。

報童一愣:「只要一個銅板的小姐。」

「那兩個是給你買糖吃的。」

報童歡呼著跑遠了,大力啐道:「小癟三。」

葉限拿起報紙掃了一眼就知道大概,四任文太太的前世今生都在這上面了,看來這個記者倒是很下一番功夫,嗯,叫做卜小生,我記住你了。

這麼一耽擱回到文家都是正午了,大太陽地,白花花的陽光烤得人臉上冒油,馬路邊道牙子上蒸騰起一股潮乎乎的餿味,這樣的辰光,文家門口卻堵了一堆人,一個老年女子的哭嚎聲傳來:「我的囡囡呀,你死的好冤啊。」

葉限微微一愣:陳三妻子早逝,哪裡來的哭靈人?

吃柚子是很有暴力美學特點的一件事。輕輕一刀在柚子光滑的富含芳香氣味的表皮上劃下,然後兩手用力剝開柚子厚實揎軟的皮,將皮和柚子瓣兒之間厚厚的白膜撕扯下來,最後掰開緊緊抱團擠挨在一起的柚瓣,將外層半透明的薄膜撕下,露出裡面緊密排列一層層密密實實晶瑩剔透的果肉,最後便是最誘人的一刻:將所有的井然的排列粗暴地撕裂。扯開、拗斷,吃掉,汁液在唇齒間縈繞,滿足內心隱秘的暴力慾望。

同時也可以滿足人內心的一點點破壞欲:那麼整齊排列晶瑩剔透的果肉,排列整齊,果肉無比嬌嫩。將這種大自然形成的天然秩序徹底打亂,搞混,撕扯開順序,再將它們一股腦的填進嘴巴里,在唇齒間混成汁液,這時你才會發現,其實每個人內心都有一個充滿破壞欲的小魔鬼,試想還有比把秩序打亂,破壞掉,嚼碎吃進肚子更痛快的發泄嗎?柚子可以完全滿足人內心某處的隱秘心理,所以,鬱悶的時候、煩躁的時候,不妨剝開一個柚子,用在柚子果肉上施虐,破壞吃掉的辦法,來沖淡一下。

(奉送的小清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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