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喜宴蜂變
柳得財沒有接過酒壺,歪著頭斜眼仔細打量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武六七:
卻見武六七卻是滿臉坦蕩滿。
在和自己眼光接觸的瞬間,既不多,又不閃,如果非要說武六七此時的眼神中有什麼的話,那無非就是燕趙慷慨悲歌之士。坦然赴死之時讓人膽寒的安靜。
看著武六七的眼神,柳得財開始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這次做得有點兒過了。
把賣身契還給武六七跟賽賽,是前兩天柳夫人親自發的話。
據說是柳夫人在禮佛時,福至心靈,許下了一個放生的願。
在把從市場買來的魚放生過程中,福娃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地在柳夫人跟前故意嘀咕了幾句:
「小魚兒,小魚兒,你們命好能夠遇到好心夫人,把你們放生。
我那可憐賽賽姐跟武六七哥哥,也不知道哪天能跟你們一樣遇到好心人,幫襯他們一把,讓他們也能重獲自由--」
柳夫人聽完福娃話,把福娃叫到一旁,在問清楚了整個事兒的子丑寅卯。柳夫人很生氣!覺得兒子柳青,管武六七和賽賽要一千兩百兩的贖身錢,實在過於有失柳府積善之家的厚道!
便直接發了話,讓柳得財在武六七哥和賽賽半喜事兒的正日子,直接把賣身契送過去,權當作柳府對二人的一份新婚賀禮。
畢竟國朝發給一個七品縣太爺一年的薪俸,不過也才只有區區四十五兩銀子!
當然,由柳府管家給贖了的奴婢取一個官名。的確有這個慣例。之所以這樣做,是出於一份好心。畢竟為奴為婢的人,多半不認識字,由識文斷字的柳府管家給他們起一個體面的官名。也好讓這些曾經為奴為婢的人,在走到社會上后,更好得到其他人幾分尊重。
所以像柳得財這樣把武大郎和賽金花這樣名字,賜給離開柳府的下人,說起來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想到如果這件事兒,萬一日後傳到柳老夫人耳朵里,自己頗有可能受到呵斥甚至責罰!
柳德才不免覺得自己這些事兒辦得有些孟浪了!
然而一想到武六七跟自己之間結下樑子,讓自己多次受到的種種侮辱,柳得財便覺得自己若不像現在這樣做,實在是出不了自己心中的那口惡氣!
想到此處,柳德財故意提高了嗓門道:「小子啊,你說你也有今天,哈哈!怎麼著服軟了?」
武六七真的很想將手裡的酒連同酒壺全部都塞進柳得財的臭嘴之中,掃了一眼坐在柳得財身邊如臨大敵的尉遲南和尉遲北,放聲豪笑道:「服軟?哈哈,想什麼呢你!實話跟你說了吧,我這杯酒不是敬你的,是敬柳大將軍和柳老夫人的,畢竟他們兩位老人家平素待我和賽賽不薄。
咱倆之間的賬兒,我一會兒再跟你踏踏實實的算。
這是我的家,我不會走,你今天來了也別想那麼容易走。咱北京人做人講究的就是有里有面兒,恩怨分明!」
柳得財陰沉著臉盯著武六七道,道:「行,你小子,有種!喝酒可以啊,你先喝。」
武六七便將柳得財從上到下,從親娘祖奶奶到子孫後代全部都問候了一個遍,髒心爛肺,什麼東西!看起來這次來攪局,是有所準備的,甚至連酒里也怕下毒。
哼哼,老子要是肯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你現在早就到化人場燒成灰燼了。但是嘴上卻說道:「好,我先喝酒,我先喝!」說著,便隨意拿出來個杯子,斟滿了酒。一飲而盡。
柳得財這才放心下來,又去看那酒壺,沒有機關,便也斟滿一杯,翹足而做,呷了一口,又放在了桌子上。陰陽怪氣的道:「今日,你成親,又有這麼多的賓客,我想著你肯定不會虧了大家的胃口吧。怎麼著,怎麼才上了這麼幾盤肉啊!」
「放心,肉我肯定管夠,就怕你姓柳的,沒那個福分,一會兒吃不了兜著走,哥幾個,繼續上肉!」武六七一聲令下,一些前來幫忙的小廝便把一盤盤提前片好的銀白色魚肉,放在了在場眾人的面前。
待魚肉上桌完畢,武六七朗聲道:「今時不同往日,離開了柳府,小六子我一時半會兒還找不著口外不帶膻氣的羊!
所以今天我喜酒席上,只有用稍微帶點兒膻氣招待各位了!
但絕不是要讓各位將就!膻氣的羊肉也有膻氣羊肉的做法。做對了,味道更好!
現在給大家上的是咱大運河中的特產叫做石口魚(1),各位不妨拿起筷子夾一片魚,放在火鍋里跟羊肉一塊涮,然後嘗一下滋味!」
武六七的這一番話算是釣足了在場眾人的胃口。在他鼓動下,所有人紛紛陸續拿起了面前的筷子,夾起盤子中的石口魚丟入火鍋中。
「咱家片肉,刀上有功夫,千萬別涮老了,只要七上八下,不管是羊肉還是魚,就都可以吃了!」作為一名資深吃貨,甭管到什麼時候,他都不能允許別人在吃方面干下暴殄天物之事。
在場賓朋,各自夾起了一筷子羊肉或魚肉,滿懷期待地放入自己的口中。
「鮮!」
「實在是太鮮美了!」
「對!」見在場眾人對自己今天呈上的這道美味讚不絕口,被柳得財搞的心情好一陣子不爽,瞬間心懷大暢,他道:「我們中華老祖宗留下的漢字,你們看一個魚字加一個羊是什麼字啊!」
「是個鮮字!」
「答對了。所以咱們今天吃的不是一般二般的火鍋,而是各有名的運河一鍋鮮!」
聽完武六七煽情的介紹,看著鍋裡面的白湯已經是滾沸了,聞到國內冒出的陣陣香氣,一碟又一碟的羊肉和運河石口魚的魚片,迅速被在場的眾人大快朵頤,打掃了個乾乾乾淨。
柳得財三人當然也沒跟武六七客氣。雖然兩人之間過節極深,但柳得財也必須承認,在美食這方面,武六七絕對是他見過最好的廚子,而且沒有之一。
拿起了筷子,又夾了一筷子肉,放在滾開的水裡七上八下的一涮,柳得財一邊吃著,一邊跟尉遲南和尉遲北說著什麼,吃的美了,喝的爽了,他甚至跟尉遲兄弟,把臂哈哈大笑了起來。
趁著柳得財跟尉遲兄弟,胡吃海塞之際,武六七讓老爹武當配合自己,不動聲色地通知在座諸位,在下一步萬萬要如此這般的配合行事。
只見除了這一桌,其餘的賓客,在吃的差不多之後,均開始小心翼翼地,一杯一杯的吃著雄黃酒,然後在懷裡掏出來一個艾草包,悄悄地湊近火鍋中的炭火,點燃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低沉的嗡嗡聲越來越近,在吵雜的宴會聲音中,一開始還不很明顯。
武六七抬頭看去,只見大樹上的蜂窩,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一抹促狹的壞笑浮現在他的臉上。
趁著剛才給柳得財敬酒,武六七已經暗中做了手腳。在柳得財吃的火鍋炭火中,足足的加了一大塊蜂巢。
蜂子是這世上最最記仇的東西,倘若是毀了它的巢穴,那麼它們即便是以卵擊石,也不惜蟄傷入侵的人。
蜂房裡的瘋子,感覺到了蜂蠟燃燒的氣味,變得躁動不安,紛紛飛出了巢穴,在樹冠之中盤桓著。一時還找不到氣味的來源。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武六七冷笑一聲,走到了鐵鐸的面前,壞笑道:「朱-不是鐵大哥,你的暗器功夫可是一流的,幫我個忙?」
鐵鐸呵呵大笑,一亮掌心,裡面確是兩枚鑌鐵飛鏢笑道:「我早就料到你用這招了,瞧大哥的。」
看到鐵鐸手中的鑌鐵(2)飛鏢,武六七越發堅信之前自己對鐵鐸真實身份的判斷沒有錯。雖然這鑌鐵二字早從隋唐時代翻譯過來的佛經中已有記載。但是中華自古以來並沒有掌握生產鑌鐵的技術。鐵鐸手中這兩枚鑌鐵飛鏢就算是放在皇宮大內也是極其稀罕的!
在完成了腦子中的百轉千回之後,武六七臉上笑容不改地對鐵鐸,一擺手,道:「等一下,一會我看的手勢。」
說著,武六七便來到了門前,霍當一聲閂上了門,下鑰落鎖、將鑰匙往袖子里一塞,道:「今日需要盡興,誰都不準走!我說柳管家,你也吃我的了,也盡說上句了,就沒有想過,有一日可能出不了這個門?」
柳得財似乎是多吃了幾碗酒,望了一眼左右的尉遲南和尉遲北,笑道:「不能,我說要來,誰也擋不住,我說要走,誰也攔不住。」
「那若是成千上萬的攔你,也不成么?」
「哼哼,你有成千上萬的人?笑話,北京城攏共才多少人。」
還沒等柳得財說完,武六七一揮手,鐵鐸雙手一揚,兩隻鑌鐵飛鏢朝著蜂巢便飛了過去。只聽見噗噗兩聲悶響,並沒有把蜂巢打下來,而是給鑽了兩個大洞。
所有的小廝都已經躲進了屋子之中,將門窗關得死死的。而一干賓客則是聚集在了一處。
樹上的蜂巢被洞穿,終於激怒了蜂子。這些蟲子不要命的在空中飛舞著,似乎在尋找著毀滅蜂巢的兇手,頃刻之間,柳得財桌子上的蜂蠟燃燒的氣味,傳進了蜂巢,這幫蜂子便嗚的一聲,傾瀉而下,就像是黑色的雨點一般,朝著柳得財的桌子就砸了下去。
柳得財嚇得面如土色,大聲道:「哪裡來的這些蜂子!尉遲南,尉遲北!保護我!」
「是了!柳管家!」說著,便揮手驅趕著蜂群,可是這蜂子簡直是太多了,又太兇狠了,遠遠的看去,就像是一團黑色的煙霧繞著。發出了讓人心驚膽寒的嗡嗡聲。
起初這些蜂子還是比較謹慎,尉遲南和尉遲北兩個傢伙還是可以應付的,可是漸漸的,火鍋裡面的蜂蠟燃燒的氣味越來越大,再加上鐵鐸又是兩記鑌鐵飛鏢,更多狂怒的蜂子傾瀉而下。朝著柳得財便叮了下去。
場面一時混亂之際。尉遲南和尉遲北身上有金鐘罩的功夫,刀槍不怕,自然也就不怕這小小的蜂子了。便脫去了外衣,在柳得財身邊扑打。柳得財全身都躲在了袍子之中,依舊是沒能倖免,后脖子上被狠狠的咬了一口。頓時殺豬般的嚎叫了起來。
與這邊的混亂不同的是,有雄黃酒和艾草保護的賓客,卻是靜靜的欣賞著難得的西洋景:
「我走遍大江南北,也沒有見過這樣壯觀的景象,我要寫一篇神蜂鋤奸賦!」
「比起來這個,王叔明(3)的《丹山瀛海圖》也是小巫見大巫啦。哈哈。」眾人一邊調侃,一邊鬨笑。
而武當和武六七卻是死死的盯著尉遲南和尉遲北。好像是生怕有什麼疏漏的地方。可是皇天不負有心人,還是被這爺倆發現了,發現了尉遲南和尉遲北練功的罩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