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巴顏古雪道
俗話說看山近上山難,鄭原沒想到看著遠方連綿山巒也不覺得有多大,走近巴顏嶺才感受到什麼叫萬里雪嶺!
巴顏嶺與峽谷口周圍的無名野山包相比,海拔並不算高但山域面積極大,猶如把萬丈雪山橫向推平,在高原堆積出縱橫交錯、溝壑遍布的萬千雪嶺,他走在山道上馬上就理解了,為什麼古人見到雪山會吟出「瓊玉堆積光皎潔、萬古重雲九千疊」這種詩句!
萬千道雪嶺溝壑的確如同堆疊的羊脂白玉、皎潔雲層。
一架馬車沿著古人開闢的雪道穿行地嶺溝壑,在蒼茫雪山拖出一串銀白雪線,鄭原嘴裡吐著熱霧扒開帳篷,只見貢布抄著雄渾豪放的嗓音喊出「嘚兒駕」,皮氈帽被寒風颳得撲閃撲閃。
他馴養的白尾蒼鷹沿著馬車盤旋天際,蒼涼鳴叫響徹雪嶺,遠遠為他指引著方向。
他望向遠方,只覺得天地蒼茫一色,他想不到一個月前還在繁華的燕都城做公子哥,現下卻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馳騁在茫茫雪山。
鄭原這樣一想,一股悲壯雄渾的感覺油然而生,他鼻子一熱拿出老爹的筆記,在空白的地方寫下關於此時此地的感悟。
「你幹嘛呢?你什麼時候那麼文藝了?」
「你給我拿過來。」
「我不拿!」
「你自己來搶吧,哈哈哈哈!」
李凱門在緊湊的帳篷里動來動去,就是不把筆記還給鄭原,他一心狠撲到李胖子身上,本想趁亂把筆記奪回去,沒想到力道太大,李凱門手一松,筆記呼啦落到雪地上。
「這下好了吧,你闖禍了。」
「貢布,先停下,我下去撿個東西~」
貢布索朗聽到鄭原叫喊聲,拉緊韁繩,烈馬一陣嘶鳴后停在原地。
「走~」
剛才貢布停得有點晚,他們距離掉落的東西至少一百多米,鄭原拉上李胖子來到筆記落下的地方,匆忙把東西撿起來。
「還好是雪地,要不然就弄髒了。」
鄭原抱著筆記吹吹打打,目光朝地面一瞥,雪地的異樣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拉著李凱門的衣角,示意李凱門往下看。
雪地原本有二十多厘米厚的積雪,被馬蹄那麼一趟,反而將積雪下的地給翻出來,他看見地面第一眼就察覺出問題了。
雪原積雪下多是黑色凍土,不可能是那麼淺的顏色,他招手讓眾人過來,貢布還以為他們出事了,帶著馬車趕過去。
「你們拿到東西,過來上車不久行了,把我們叫過來幹什麼?」
「不是,你們看雪地下的土。」
貢布經過鄭原的指引,朝雪地定睛一看,他從小就生活在雪域高原,當然知道積雪下的凍土是什麼顏色。
他眼睛瞪得越來越圓,折返到帳篷拿出工兵鎬,把馬蹄翻亂的積雪完全清理乾淨,積雪下的「凍土」展示在眾人面前!
「奇了怪了,這白色凍土,我老山甲活了那麼多年,可從來也沒見過啊。」
不光是老山甲,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眼前奇怪的凍土,質感看起來如同磨砂玻璃,怎麼敲都敲不下渣子,可見硬度很高。
貢布眉頭緊皺,略帶焦慮說道:「這不是凍土,這是冰殼?」
他說著從馬車底箱里抽出一瓶酒,打開蓋子潑到冰殼上,剛才還渾濁的冰殼被潑水后逐漸清晰起來,從磨砂玻璃變為透明玻璃!
這神奇的一幕就展示在眼前,眾人嚇了一跳,鄭原透過冰殼很容易就可以看到「凍土」里的景象:冰殼下是蔥鬱的原始森林,杉樹、雲松、望天樹、榕樹等參天古樹遍布各處,奇花異草、藤蘿地衣綿延不盡,禾花雀、兔猻、黑犀牛、馬鹿等瀕危動物穿行林間,連海雕和蒼鷹都撲閃著翅膀懸停半空,以運動姿態停留在原地,冰殼下的一切都被整體定格在歷史中的某一時間,猶如一顆未經雕琢的琥珀標本!
鄭原很明顯在這顆巨型「琥珀」里看到前方草場的無數氈房,袍衫古代人、西裝洋人、藍綠服考察隊、衝鋒衣探險家……形形色色的活人以各種姿態停留在「琥珀」的不同高度,他們目光呲裂、滿眼血紅抬頭望著天空,手臂朝冰面伸過去,就像溺水的人本能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很明顯,這些冰殼下的人已經死了,但因為冰川寒冷杜絕了腐爛生蟲的情況,他們的屍體得以保存下來被鄭原一行人意外發現。
眾人看到冰殼下屍體驚悚恐怖的神色,誰也不覺得雪嶺美了,後背涼颼颼冒著冷氣。
「貢布,你見過這種情況嗎?」
聽到鄭原的問話,貢布索朗擺擺手:「高原時常會發現遠古冰川,但從來沒有見過冰川下居然有森林和湖泊,我也把不準這到底是什麼。」
「我想,我知道當下地貌是怎麼形成的?」
大家正在苦惱,釋尊老喇嘛被徒弟扶著走到冰殼旁,他低沉說道:「早在吐蕃時期,雪域高原的氣候並不是像如今這麼寒冷,溫度足以可以讓大部分農作物生長成熟,也是因為如此,文成公主帶來的大批工匠和植物種子,才能派上用場。」
「但吐蕃時期過後,地球在唐末迎來小冰河氣候,雪域高原的氣溫急轉直下,晝夜溫差不斷拉大,白晝極熱、夜晚極寒的情況逐漸增多,也是在這種情況下高原出現冰川地貌,日光充足時冰川融化,夜晚寒冷時冰川會再次冰凍,黑夜的降雪會很快把冰川覆蓋,看起來就像茫茫雪原。」
「一些不明情況的人走到冰殼上,雪原在這時會化掉重新變為海洋,那麼行路的人,下場就如同冰殼下的凍屍。」
李凱門聽到這裡再也站不住了,聲線顫抖著說話:「不明情況的人走在冰殼上,那……那不就是我們嗎?」
「正是~」
釋尊老喇嘛抬頭看著天際,頭頂的烈日已經快到正午,那意味著一天中太陽最熱的時候要到了,他們腳下站的時間一長,馬上出現新的水漬。
眾人面面相覷,貢布意識到危險即將來臨,讓所有人都回到帳篷猛打馬頭韁繩,蹄子跑得都飛起來,橫衝直撞朝前方嶺跑去。
「咔嚓~」
「啪嗒~」
「嘻哩」
馬車在雪原奔跑時,隨時都可以聽到莫名響動鑽進車廂,眾人想也想得出來,這聲音代表冰川融化、碎冰開裂,貢布比任何人都要緊張,一車人的命就掌握在他手裡,他抬頭看著逐漸往天際正中走的熾熱暖陽,第一次希望它沒那麼熱。
馬車跑了又接近一個小時,終於看到銀白雪線前方有了其他顏色,按照地圖的記載,巴顏嶺與祖萊嶺銜接,那滿是草地和森林的地方就是祖萊嶺。
「駕~」
「駕~」
「貢布,你要是累得話,咱們讓格勒來,他也會騎馬。」
「不行,你看看車輪,把地面的水全給甩出去了,要是停下換人,說不定就走不出雪海了。」
貢布不理會後面人的勸解,卯足力氣往前趕路,終於在冰雪融水淹沒車輪時,趕到滿是綠地的「海岸」,祖萊嶺冰凍的泥地被陽光化開后變得泥濘不堪,幾個人下了馬車幫貢布推著車,好不容易推上稍微厚實的林地,這才長舒一口氣。
李凱門體力不支噗通一聲躺在草地上,不斷喘著粗氣,他翻過身回頭一看,驚訝道:「卧槽,幸虧哥們兒命大,冰海化得那麼快。」
大家被李凱門的聲音嚇到,轉頭看向身後的巴顏嶺,原本縱橫千里的雪原溝壑不見了,眼前出現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湖面較大的冰塊像熱鍋里的油脂越變越小,徹底消失進巴顏海。
此時寒風略過海面,吹拂在眾人臉上,遠處海面旋即漂浮出很多五顏六色的屍體,他們不斷在水面遊盪,似乎向人哭訴著他們的悲慘人生。
李凱門曬夠太陽,走到釋尊老喇嘛面前,嘀咕道:「釋尊老師傅,您的師父臨終時,就沒有告訴你魔窟峽谷有這種鬼地方嗎?」
老喇嘛點點頭:「你這樣說,我反倒想起來師父跟我講起的一則雪域傳說,傳聞在西域深處有一片魔煞琉璃海,這片海與任何海洋都不相同,它在多數時候都是堅硬寒冷的冰川,只有在遇到活人時才會突然變成海洋,吞噬原本行走在冰川的活人。」
「由於它吞噬的活人性命過多,引起牧民的恐懼不滿,牧民們在寺廟裡祈求佛陀,希望佛陀將海洋里的怪物給收服,牧民們的願望最終被凈琉璃世界的佛陀聽到,一個佛陀幻化為行人,在晴朗的天氣下行走在冰川,他低頭跟冰川說要跟冰川打一個賭——冰川融化如果他還浮在水面,那麼冰川就要答應他一個條件。」
「冰川吃了那麼多活人,當然不懼怕他,滿口答應他的要求,隨著晴朗日光臨近,冰川開始融化,它原以為這個人會掉進海洋,卻沒想到他被腳下的蓮花寶座牢牢托起,冰川大呼上當,這時候已經太晚了,佛陀顯出法身,抄著空靈的聲音提出一個要求。」
「佛陀要求魔煞琉璃海前往高原最邊緣的昆崙山,且只能白天化為海洋,就這樣琉璃海從雪域消失,被密宗佛陀鎮壓於昆崙山,從此不能在雪域隨便害人。」
「剛才咱們經過的巴顏嶺,很有可能就是我師父所說的魔煞琉璃海!」
鄭原聽見釋尊老喇嘛的話,把李凱門拉過去提醒幾句話:「你別搞有的沒的,冰川受熱融化,是自然的地理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