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鏡台
第156章鏡台
「鍾義!」程卿撕心裂肺地大叫著,伸手抓向黑水之中。
「程卿!」嚴昱和官雲衣死命拖著程卿向後撤。
在浮屍重新佔領黑水水面之前,幾個人終於退到了礁石上。
程卿面如死灰,獃滯地看著已回復平靜的水面。官雲衣和嚴昱仍然一左一右地抓著她的手臂,擔心她會想不開而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
肖奉國低下頭,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心裡一陣陣地抽痛。
黃士季看著水面,喘著粗氣,他疼得一頭汗,失血頗多,看起來有些虛弱。
另一邊浮橋上的打鬥還在持續著,可他們誰也沒有功夫再去多看一眼了。
程卿搖晃著站起身來。
「我沒事。」她想要掙開官雲衣和嚴昱的桎梏,「要到鏡台去才行…要拿到神鏡…」她喃喃自語著,看向黑暗中的青銅鏡台。
「姐,你聽我說。」官雲衣緊緊抓著程卿的手,眼中含淚,「我們不去搶什麼神鏡了好不好?媽希望你好好活著,鍾義也一樣,如果我們死在這,才真正是對不起他們,你明白么?!」
「程小姐,到了這份上了,還不賭一把么?」黃士季一把擦去眉間的汗珠,搖晃著站起身,走到程卿面前,「我黃士季賭上身家性命,買你贏。」
嚴昱推開黃士季:「沒人會贏,看不出來么?在你還有身家性命可以賭的時候,收手回家待著吧。」他討厭黃士季在這個時候還要鼓動程卿去爭奪神鏡。
「家?」黃士季哈哈大笑,「你們懂什麼啊!我們哪裡還有家啊!」
「我們現在還能做什麼?搶神鏡?我們能對抗那條大蛇么?能對抗那群蠍尾蜥么?還是能對抗拿著重武器的羅亞和雲家的人?」肖奉國指著不遠處的浮橋,激動之下話語竟如連珠炮般流利。
鍾義的離去讓他心中非常難過,他不希望看到本方再有任何折損。
「沒得選了!必須要去…」程卿再度企圖掙開嚴昱和官雲衣的手,啞著聲音說道。
「你們聽我說,常年在這黑暗之中生存著的生物,黑蛇,蠍尾蜥,多半都是瞎的。你們看,黑蛇和蠍尾蜥每輪所攻擊的都是離自己最近的開槍者,而在攻擊對象相同的時候,蠍尾蜥和黑蛇還會因為兩相接觸而互相攻擊。這說明在混戰中,他們對攻擊對象的選擇是依據聽覺和觸覺。」
她竭力控制著聲音里的顫抖,「我們從這個方向去鏡台,不用通過他們那段浮橋,他們那邊的動靜越大,我們就會越安全,只要夠快,不被浮屍拖住,一定可以安全抵達鏡台的。」
「可就算到了鏡台又怎麼樣?我們會進入黑蛇,蠍尾蜥和羅亞隊伍三方的攻擊範圍之內,危險只會加倍…想在混戰中突圍,從另一端浮橋上岸的機會非常渺茫。」嚴昱看向程卿,他心裡有點知道程卿想幹什麼了…
「不用上岸…」程卿決絕道,如嚴昱所料,她根本就不想上岸,她的目標根本不是活下去。
「只要到了鏡台,拿到神鏡,就可以重來,拿到開天鏡!任何一個人!只要我們之中有任何一個人活著上了鏡台!拿到開天鏡!大家都可以重來!一切都可以重來!」
她竟開始喊叫起來,顯然,她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了。
「姐…」官雲衣的淚水涌了出來。
「你們有更好的辦法么?」程卿歇斯底里地反問道,「沒有了!我們都知道沒有了!沒了楊公盤!黃士季斷了手指!我們根本不能順著原路回岸上了!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鍾義死了!我媽也死了!我爸躺在床上跟死了也沒有分別!還有你爸爸和韓星!他們現在可能就在那浮橋的混戰隊伍中!隨時都會死!也可能已經死了!很快我們也得死在這!變成這黑水深潭裡的一具浮屍!」
這個向來清冷,不會吵架的程卿,罕見地咆哮起來。
「只有拿到開天鏡!一切都重新來過!從荷葉鎮!不,從媽離開我的那天…不…從爸離開的那天…一切從頭來過…重新開始…」
她越說越覺心痛,聲與身都顫抖得厲害。
「可你重新開始,便不會有我了啊。姐,你不要我了么?」官雲衣流著淚。
程卿看著她,心中大慟,淚水也在瞬間決堤:「那我要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她努力壓抑著的情緒一下子全崩了,她蹲了下去,雙頭緊緊抱著頭。
嚴昱走上前,輕輕拉起她。
「我不能放棄,我不能放棄。」程卿的雙手因為過度用力而蜷曲著,「從荷葉鎮開始,重新來過,就從荷葉鎮開始…」
「好,從荷葉鎮重新開始,我陪你去。」嚴昱從口袋裡掏出一件物事,竟然是之前密室里嵌入石棺的鏡鈕。
「剛扶你的時候,我順手摳下來了。」他把鏡鈕遞給程卿。
程卿伸手接過鏡鈕,用力抹乾眼淚。
「不,此行九死一生,不必所有人一起去冒險,我一個人去…你們在這等著,如果成功,大家都可以重來。如果不成功,你們再想想別的方法離開…」
她抓住嚴昱的手臂,「但凡有一線生機,我求你,求你一定帶雲衣活著離開這。」
「我跟你去才是九死一生,你一個人就是十死無生。」嚴昱看向肖奉國,「我跟程卿過去,你和黃士季,留在這保護好雲衣。」
「你們白痴啊!這個時候我還需要什麼保護啊!」官雲衣擦去眼淚,「要死還不如一起去死!」
「不錯!在這絕路上,多活個一時半刻也沒用。雲衣說得對,要死,就大家一塊上路吧!死了還能在黃泉路上做個伴。」黃士季目視前方,眼神中透出一股狠勁。
程卿緊緊握住鏡鈕:「可以重來的,一切,都可以重來,所有錯誤,都可以糾正。」
浮橋上的混戰已經越來越靠近鏡台,羅亞的隊伍憑藉重火力和人海戰術,竟然在圍攻下撕開了缺口。
有兩個人竟然已經跑上了鏡台,不過幾乎是立刻,那兩個身影就被黑蛇掃入了黑水。
「快!再晚就來不及了!」程卿不再猶豫,率先向鏡台衝去。
奇怪的是,在通往鏡台的這段浮橋上,那些浮屍並沒有再攻擊他們。他們這群人竟以極快地速度順利抵達了鏡台。
上了鏡台,程卿第一時間沖向那面巨大的青銅鏡,完全沒有理會身後的槍林彈雨和隨時會要了她性命的黑蛇、蠍尾蜥。
她甚至打開了頭燈,完全不在意自己會不會暴露位置成為靶子,她已經完全豁出去了。
那個鏡子足有一人多高,正面光滑,能清晰反射出人像。程卿繞到鏡子後面,發現鏡身上有數副刻圖。
「神鏡…怎麼開啟…到底是如何開啟的…蛇腹…為什麼兩張圖是翻轉的…」程卿用力擦拭著鏡上的刻圖,想看清楚上面到底刻了些什麼。
「銜尾蛇…」她不斷喃喃自語著,眉頭緊鎖,「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浮屍…蠍尾蜥…」
她低下頭閉上眼睛,發瘋地扯著自己的頭髮,強迫自己快速思考。
「程卿…」嚴昱抓住她的手,想讓她冷靜點。
「我明白了!七星浮橋,這是代表北斗七星的浮橋,每個台代表一顆星,其中所有的凶星都被設置了守衛關卡。」她突然神經質地甩開嚴昱的手,大叫起來。
「天樞星的守衛者是浮屍,所以在我們通過的時候,浮屍攻擊我們,天璇的守衛是蠍尾蜥,被羅亞的人吸引去了浮橋,天璣是祿存吉星,未設置特殊守衛,所以我們一路過來居然沒有遇阻…而黑蛇的位置在天權和開陽之間,是一個人為設置出來的天煞孤星守衛。」
她的手指快速在青銅鏡上比劃著,「最後一張圖我看不懂,這是什麼意思…神鏡要怎麼開啟?上面這兩條銜尾蛇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一條蛇腹朝上,一條蛇腹朝下…蛇身翻轉…翻轉...翻轉一定是打開神鏡的關鍵…」
「你們倒是會撿便宜。」就在程卿凝神觀看刻圖時,一個鬼魅般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
溫文爾雅的譚教授,此刻滿臉都是血,表情十分可怖。
他舉著槍,對著鏡子背後的眾人,露出猙獰的笑容。
「這是我的神鏡!沒有人能跟我搶!」他如發瘋一般咆哮著,「去死吧!你們都去死吧!」
「不對…這是假的…這是假的…」程卿踉蹌著起身,茫然地環顧著四周,彷彿根本沒有看到譚守和他手中的槍。
「你說什麼!又要唬我么!程卿,我現在就送你去見你們上官家的祖先去!」譚守怒道。
「這個並不是真正的神鏡…」程卿喃喃說著,雙手抱著頭,像無頭蒼蠅一樣來迴轉著,「這不是真的神鏡…」
「不是真的神鏡?那你說!真正的神鏡在哪!」譚守目露凶光,逼近程卿。
「譚教授,不想死的話就把槍放下!」正在叫囂著的譚守,身後突然被抵上了一個槍口。
居然是呂義山!父親的突然出現,讓官雲衣又驚又喜。
「哈哈哈哈。」譚守大笑起來,「呂義山,考古巨擘呂大專家,你忘了剛才是怎麼跟我搖尾乞憐,甘心給我做狗來換命的么?現在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啊。」
「成王敗寇,有什麼好驚訝的。」呂義山並沒有被譚守的嘲笑所影響,他拿著槍順著譚守的背脊向上移動,抵上了他的頭,「不過,我呂義山不喜歡養狗。」
「你不喜歡養狗?那這條狗你是不想要了么?」羅亞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和張授,以及部分手下也已經突圍到了鏡台上。
張授一手抓著韓星,一手抓著槍。韓星似乎是受了傷,半邊身子上都是血,被張授單手挾持著,竟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順過氣來的羅亞,又露出了囂張的面容,「呂義山,把槍放下,不然老子一槍打死你的好徒弟!」
呂義山一把將譚守扳到身前當了肉盾,他的身手異常敏捷,一點上年紀人的遲緩都沒有。
此時雲家的人也已經接近了鏡台,蠍尾蜥和黑蛇,緊緊跟在他們身後一起朝鏡台移動了過來。
「罷了罷了,義山兄!咱們交換了人質各走各路吧,大敵當前,沒必要內耗。」羅亞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黑蛇和蠍尾蜥。
他倒也是識時務的人,知道自己的人手,已經被黑蛇和蠍尾蜥幹得七零八落,未必能夠對付得了面前的這麼一大幫人。何況後面還有隨時都會給他們致命一擊的黑蛇和蠍尾蜥。
「爸!」官雲衣怕父親不肯換人。
呂義山鬆開了譚守,他也是聰明人,不想在強敵環伺之下,和羅亞再起衝突。
另一邊的張授,也在同一時間鬆開韓星往前一推,結果韓星竟然直接栽倒了下去。
官雲衣準備上前,卻被呂義山叫住了。
肖奉國拉了一下嚴昱,嚴昱知道他又要出頭,不過這個時候也沒空計較那麼多,便跟著他一起上前把韓星架了回來。
韓星的傷看起來不輕,嚴肖二人幫他簡易處理了一下傷口,他右邊身子有個比較大的撕裂傷,不知道是不是被大蛇攻擊導致的。
此刻,突圍出來的人都已經上了鏡台,剩餘落在浮橋上的可憐蟲,很快就被大蛇和蠍尾蜥消滅乾乾淨淨了。
鏡台成了最後的戰場,幾隻靠得近的蠍尾蜥已經竄了上來。
這種情勢下,哪還顧得上和對方的爭鬥,羅亞和雲家的人都紛紛拿起武器朝飛竄而來的蠍尾蜥掃射過去。
可這一掃射,卻又把那大黑蛇也吸引了過來。
嚴昱趕緊拉上程卿和官雲衣,招呼大家先離開鏡台。
譚守看到他們順著浮橋跑向岸上,也忙不迭地追了過去。
他心裡一直記掛著程卿之前說的話,如果這個青銅鏡是假的,那麼程卿一定知道真的在哪,只要追著她,就能找到真的鏡子!
於是乎,戰場瞬間又發生了轉移。
原本拼了老命往鏡台沖的人,現在又變成了拼了命想逃離鏡台往岸上跑。
羅亞和雲家的人也不傻,他們發現槍擊青銅鏡會發出巨響,能吸引大蛇和蠍尾蜥攻擊,便一邊後退一邊對著青銅鏡開槍,一路退得倒也是有驚無險。
嚴昱拉著程卿和官雲衣已經半隻腳上了岸,可就在程卿跑上岸的一瞬間,原本風平浪靜的黑水之中突然伸出了一隻手,拖住了她的腳,程卿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拖下了水。
嚴昱一著急,竟然直接跳入了黑水裡撈她。肖奉國和官雲衣一陣手忙腳亂,一人去拉著繩子,一人去抓嚴昱的包帶,想把他們拖回岸上。
就這麼一耽擱,羅亞他們已經跑了過來。
更為糟糕的是,由於他們離青銅鏡遠了,沒辦法再聲東擊西地朝銅鏡開槍,那大蛇和蠍尾蜥竟又拋下銅鏡,從浮橋上追了過來。
「把程卿拉上來!她不能死!」譚守氣急敗壞地朝手下大喊著,但是生死存亡之際,他手下的雇傭兵們人人惜命,根本不聽他的,全都往岸上蜂擁而去。
大蛇的速度奇快無比,瞬間就竄至眾人身後。
呂義山一手扯上女兒,強行往岸上衝刺,官雲衣卻死活不願意鬆開嚴昱的包帶。
速度這麼一滯,羅亞剩餘的雇傭兵里,除了張授和零星的一兩個人還守在他身邊,其餘的均已率先跑上了岸。
雇傭兵都是為錢而來,命都快沒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江湖道義,上了岸的雇傭兵瞬間鳥獸散,跑了個一乾二淨,根本管不了後面的金主了。
「張授!去!把程卿給我拉上來!誰都可以死,就她不行!」譚守命令道。
「阿守!別管程卿了!性命要緊啊!」羅亞對於譚守這個時候還要救程卿表示極度不解。
張授顯然更聽羅亞的話,拉上羅亞和譚守就往岸上沖,根本不理會譚守的抗議。
就這麼著,原本處於隊伍前列的韓星呂義山等人,瞬間變作了最後,完全暴露於大蛇和蠍尾蜥的攻擊範圍內了。
「官雲衣!」呂義山發瘋般大喊了一聲,猛烈把官雲衣往前一拽,官雲衣力氣不如他,手中一滑,包帶脫落。
可也就是這麼一吼,讓呂義山成為了大蛇的頭號攻擊目標。大蛇吐著信子,猛地朝呂義山所在之處撲將下去。
「師父!」已經半殘的韓星用盡了全身最後的力氣,將他的師父師妹朝岸上一推。
幾乎同時,他整個人被大蛇一口咬住,拽向半空。
「韓星!」官雲衣大喊了一聲。
這個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在絕大多數時間都讓她心煩的師兄,以一個慘烈的結局,為她和她的父親爭取了一線生機。
「走啊!」呂義山看了一眼半空之中被大蛇一口吞下,已無生還之望的韓星,決絕地拉起滿臉悲戚,還想著救援的女兒。
「爸!救他啊!」官雲衣哭著喊道,「救救韓星啊,還有姐姐!」
可她的哭喊,被完全無視了,力氣更大的呂義山將其拖入了山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