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蓋寺(下)
第21章天蓋寺(下)
「哥!」
原本走在程卿後面的鐘義一下子跑到嚴昱面前,笑嘻嘻地和他打起招呼:「怎麼這麼晚才來啊!」
之前在獨眼老錢那見到的那個乾瘦的夥計,還有那個錢滿西也走了過來。看到嚴昱,沒有想打招呼的意思。
「地方找到了,收拾一下,馬上過去。」那個帶頭的人對著大家說到。
那人看著三十來歲的樣子,摸樣挺帥,身材也頗為結實,身手應該不錯。
他湊到程卿邊上說了些什麼,程卿皺了皺眉。
這群人連程卿一共有6個,除了刀疤臉和帶頭的帥哥,還有鍾義,乾瘦夥計和錢滿西。
此時,除了程卿和鍾義,其他的全部在圍觀嚴昱…程卿卻完全沒有把他介紹給大家的意思。
嚴昱只好假裝看不見,心中盤算著刀疤臉和帶頭帥哥的身份。
「走吧。」帶頭那位一聲令下,大家收起視線,跟了過去。
程卿示意鍾義跟著他們先走,自己略微落了幾秒,和嚴昱並肩一道。
嚴昱心中一笑,程卿外表冷酷,還總愛說些噎人的話,但實際上還是有點人情味的。
走了大約1個小時,原本向上的地勢變得平坦起來,又走了一會,地勢突然變得向下了,可以想見,他們應該是已經進入了一個山谷。
半個小時之後,到了他們所謂的「目的地」。
嚴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這山野之中居然有這規模的石造建築。
那個精瘦的小個子在高處架起了2個強光探照燈。
他們處於比較高的地勢之上,借著探照燈,可以俯覽整個建築,這個一個平面方形的建築群,讓人感到無比詭異的是,整個建築都沒有屋頂…
嚴昱隨著程卿他們走了下去,進入建築內部,目之所及,所有的柱、梁、額、椽、拱全部是石造的,裡面還有不少佛教石像,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這是一座寺廟建築。
「這是什麼地方啊?這山裡還有這麼一處景點?」嚴昱問程卿。
「天蓋寺。」程卿沒說話,那個帶頭的帥哥回答道。
「這裡是天蓋寺?」嚴昱皺起眉頭,「那前山的那座收費是什麼?還有,這個寺為什麼沒有屋頂?」
「以天為被,是為天蓋。」帶頭帥哥說道,斜了嚴昱一眼,一臉不屑。
「佛堂雕像暴露在外面風吹日晒的,不是對佛祖的大不敬么?而且沒屋頂和尚們住哪?弄個這麼浪漫的造型天天躺寺里攜手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嚴昱失笑,他覺得太荒謬了,「這荒山野嶺的,耗費這麼多人力物力,卻生生蓋成了個沒頂的,就為了以天為被?!」
「所以。」帶頭帥哥再度鄙夷地看了嚴昱一眼,「這並不是一座給活人住的寺,而是一座給死人住的墓。」
「死人…住的墓…」鍾義頓覺一陣陰風刮過。
墓?什麼樣的人要在深山裡搞這樣一個墓?嚴昱的心裡充滿了疑問。
周圍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到,這太不尋常了,一點也不像夏日的山間啊。
一時間,因為這座天蓋寺,周遭的氣氛變得詭異而凝重起來。
「鏡鈕出自這裡?」程卿問那個精瘦的漢子。瘦子點點頭。
帶頭帥哥明顯對程卿有意思,用一種異常溫柔地聲音對著她說道:「應該就是此處無疑,據記載,古南詔國滅亡后,增城公主和鄭曼的後人逃入蜀中,劉岩死了之後,劉晟大肆殘殺宗親,南漢內亂,劉耀樞之子劉繼志等攜寶西逃入蜀投奔鄭家後人,這裡就是他們後人的墓葬,而那個鏡鈕,應該就是劉繼志當時帶出來的珍寶之一。」
什麼亂七八糟的,嚴昱一句沒聽懂。看了一下其他人,也是一臉懵逼的樣子。
「五代十國時期,南詔王鄭曼攻蜀失利,為免腹背受敵,便派使臣以朱鬃白馬為聘,向南漢王劉岩求親,以求與南漢結盟,劉岩同意了和親,把侄女增城公主嫁給了他。後來,劉岩的長子劉耀樞早逝,最終他的第四個兒子劉晟弒兄即位,劉晟個性兇殘,在位期間殺了13個同胞兄弟,宗族裡人人自危,繼而才會有劉耀樞之子劉繼志出逃,投奔姨母增城公主一事。」
看著圍觀群眾滿臉不解,程卿略做了一些說明。
果是外冷內熱,嚴昱又在心中一笑,感覺程卿比他想象中的還更單純一些。她的冷淡可能是因為她不知道如何與人相處。
「當時錢叔發現了這個石廟,並且在藏經樓的牆中發現了鏡鈕。」那個精瘦的小個子走到牆角,指著一處縫隙說道,「就是在這裡發現的。」
說罷他用手指將一塊石塊拽出,裡面露出一個正方的小洞。
「當時你們是不是已經將寺中全部搜索了一遍了?程卿,我們是不是要重新搜一遍?是現在開始搜索?還是等到天亮以後再做?」那個帶頭的帥哥問道。
他這麼一問,幾人全部看向程卿,看來他們還是以程卿馬首是瞻。
「當時人力有限,時間又倉促,只是粗略看了一遍,我們這次最好再仔細搜索看看。」精瘦小個子說道。
嚴昱在一旁靜靜聽著。
從他們的對話來看,瘦子以前應該和錢穆東一起來過此地。此次是充當嚮導的角色,不知道為什麼錢穆東沒來,是瞎了眼行動不方便么?那也不至於派錢滿西來吧?
這個錢滿西看著一副酒囊飯袋的模樣,走不到幾步就呼哧呼哧的喘粗氣,和他那個黝黑結實的哥哥實在是天差地別,錢穆東派出這個爛陣容不知道想幹什麼,難道是因為程卿沒答應跟他分成,只答應給他「合理的」報酬,所以他心生不滿故意糊弄?
還有那個帶頭的帥哥也不知道什麼來歷,程卿顯然是學術派,鍾義是程卿的小跟班。刀疤臉一路跟著錢滿西,應該是他們那邊的人,估計也是打雜苦力加保鏢之類的,沒什麼發言權。
現在首要的任務是要先搞清楚帶頭的這個人是哪邊的,是錢穆東的人還是程卿請來的。
「先休息吧,生火紮營,天亮后再做查勘。」程卿說道。
眾人都無異議,於是各忙各的去了。
程卿住一個單獨的小帳篷,其他人則是共用一個軍用大帳篷。
眾人生了火,搭好帳篷,嚴昱看看錶,已經11點了。
那幾個人分了班次看火,鍾義負責值第一班,刀疤臉負責第二班,然後那個帶頭帥哥負責第三班,每班2個小時。其他人睡覺。
他們沒讓嚴昱值夜,嚴昱也樂得清閑。
這裡的地勢較為平坦,附近也沒有什麼大樹可以綁吊床,所以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到寺里找個乾淨的地方對付一夜。雖說…睡在「墓」里好像有點不吉利。
不過到了最後,他還是決定就在火堆邊上將就一晚。
想好了便也不再扭捏,大喇喇地直接往火堆邊上一躺。鍾義湊上來挨著他坐了下來。
營地很快就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爭取時間休息。不一會軍用帳篷里就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鍾義小聲嘟囔了一句:「昱哥?你睡著啦?」
嚴昱睜開眼睛,迎上鍾義的目光。鍾義咧嘴一笑。
「哥,你為啥叫嚴昱啊?這名字有點拗口。」鍾義臉一苦。
「那你為啥叫鍾義啊?」嚴昱反問。
「嘿嘿。」鍾義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有個酒窩,孩子氣更濃了。
「我爸沒讀過什麼書,就知道做人要有義氣。所以給我起了這樣的名字,以前上學的時候老被同學拿來取笑。哎,昱哥,你和我姐是什麼關係啊?」
「…普通…朋友。」嚴昱有點猶豫,其實他也不知道他和程卿的關係算不算是朋友,「你和程卿是什麼關係?」
「程叔救過我爸的命,是我們全家的恩人,卿姐就和我姐姐一樣!」鍾義有些小激動。
「程叔是…程卿他爸?」
「對。」鍾義用力點了點頭。
原來有這麼層關係在,難怪鍾義總鞍前馬後地跟著程卿,鍾義說起話來直來直往,一看就是沒什麼心機的傻大憨,看來是他爸爸名字起得好,夠忠義的。想必在這群人之中,程卿也是最信任他吧。
嚴昱覺得這群人里最不用提防的就是程卿和鍾義,即便沒有合作關係在,這兩個人也是最沒有城府的。
鍾義就不用說了,憨直忠厚,程卿雖然聰明,但是情商太低,說話不懂拐彎,一看就是不通人情世故的。
「那其他人呢?」嚴昱想通過鍾義了解一下情況。
「錢滿西和阿忠你不是見過么?那個阿彪也是錢穆東的人。」說完,他看了看帳篷,湊近嚴昱,壓低聲音道,「韓星是呂義山的學生…」
「阿彪是那個刀疤臉?長得有點人樣的是韓星?呂義山又是誰?感覺在哪聽過這名字…」嚴昱想起來了,錢穆東當時嚷嚷說自己的情報很值錢,很多人搶著要,羅亞呂義山…
「對,韓星就是那個高高帥帥的,呂義山和程叔是同門,都是彭老的學生…」
「…彭老又是誰?」嚴昱皺眉,這個人也是錢穆東曾經提起過的…當時他猜測應該是程卿的親戚。
呂義山是程卿他爸的同門師兄弟?那這麼看來那個韓星應該是程卿這邊的…
嚴昱點了點頭。這樣的話勢力均衡些,真撕破臉也不用怕。他從小到大都是個特別沒有安全感的人,他不信任別人,每次都要先做好最壞的打算,估量好動手的勝算。
「彭老你都不知道?你怎麼在這行混啊。」
「哪行?」
「考古啊。」
「誰告訴你我是考古的?」
「你不是考古的為什麼卿姐叫你來啊?」
「繼續說。」嚴昱懶得跟鍾義解釋太多。
「還說什麼啊?錢滿西是錢穆東的弟弟,阿忠是錢家的夥計,你都知道啊。錢穆東以前也干過一段時間的考古,後來...咳咳,就那什麼去了。」鍾義跟嚴昱眨了眨眼睛,嚴昱會意,他是指盜墓。
估計是考古的時候看到了不少文物,只能看不能拿心裡痒痒,所以才幹脆去做盜墓的勾當去了吧,嚴昱暗自在心裡琢磨。
「錢穆東說他家裡有傳家的文獻,上面記載著這個寺的情況,所以他們哥倆就一直在找,後來終於給他找到了,7年前,他們來過這裡,找到了鏡鈕。」
「7年前?」
鍾義壓低聲音:「鏡鈕是錢穆東7年前在這找到的,他回去就在黑市上賣了,但是當時沒人識貨,沒賣出好價錢。前段時間羅亞突然去找了錢穆東問鏡鈕的事情,然後錢穆東就覺得那東西可能非常值錢,覺得自己可能當年賣虧了。這才找了卿姐,要做這筆交易。」
「羅亞...?」嚴昱皺眉,「羅亞是誰,怎麼會知道鏡鈕的事情?還有,我們這次來這,到底期待找到什麼呢?鏡鈕…難道那個鏡子也在這?」
「咳。」身後傳來一聲輕咳。
嚴昱連忙轉過頭去,發現程卿的帳篷不知道什麼時候拉開了。
「想聊就出來聊聊唄。」嚴昱朝帳篷里說了句。
程卿沒說話。
「既然這裡是個墓,那麼鏡鈕就可能是陪葬的東西,仔細檢查也許就能發現更多的線索。」鍾義說道,「錢穆東說他上次來去匆忙,可能還有什麼東西遺漏了。」
「鍾義,你真是頭大腦小。」嚴昱伸手摸了摸鐘義的頭,「你覺得這事合理么?他一個盜墓賊,碰到了大墓,那跟蒼蠅見到屎有什麼區別?他有什麼可來去匆忙的?再說,就算第一次遺漏了,整整7年,他都不回來再看看?尤其是,知道了這鏡鈕價值連城之後,他自己不來,還非要等著大家一起過來跟他分一杯羹?」
嚴昱本來就對錢穆東沒有好感,一直懷疑他的動機:「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王八蛋誆騙咱們過來這,有要利用咱們的地方。」
「放屁!」嚴昱還沒說完,軍用帳篷里就傳來了錢滿西的聲音。
嚴昱一回頭,就看到軍用帳篷被拉開,錢滿西氣沖沖地爬了出來,對著嚴昱開始噴:「我大哥怎麼會是這種人?!他要想騙你會讓我過來么?我可是他親弟弟!你這個臭小子@#@¥%#%%%……%*&*¥%¥#@」
錢滿西看上去已經氣得快要爆血管了,臉紅得跟關二哥一樣。
接著那個韓星也爬了出來,帶著一抹冷笑看著嚴昱。
再接下來,阿忠和那個叫阿彪的大漢也出來了,兩人睡眼惺忪,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錢滿西罵完了嚴昱又轉頭對著程卿的帳篷吼道:「程小姐,我是給你面子,要不早就把他從山上扔下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個叫韓星的,嚴昱以為是程卿這邊的人,可他居然為錢滿西幫了腔:「錢叔給了我們線索,還讓親弟弟和阿忠阿彪一起陪我們過來,你這樣大放厥詞有什麼企圖。」
嚴昱冷笑一聲,他不想費力氣和這些人扯嘴皮子。他在重新估算形勢。
「我大哥和程小姐合作,是因為相信她的專業能力!」錢滿西見韓星幫她,便嚷得更大聲了。
一直沉默著的程卿,此時揭開帳篷走了出來:「既然如此,就從專業的角度說說。」
她掃了一眼嚴昱和錢滿西:「這裡確實不像是五代十國的墓葬。」
她邊說著邊往寺內走去,其餘的人趕忙跟了上去。
「院內正中心有佛塔,這是隋唐以前的舊制,隋唐前的寺院才在寺前或宅院中心造塔。這個塔被稱為『浮屠祠』,拜塔中的舍利是當時巡禮的主要內容。廟前有廊廡圍繞,正中院庭的前後有殿堂,房院為僧房。可是隋唐以後,普遍以殿代塔,佛塔漸漸被擠出寺院,或另闢塔院,或置於寺前後或兩側,基本不會放在正中。」
「你是說這個寺是五代之前的?」嚴昱皺眉道。
「這正是奇怪的地方。」程卿沉吟了一下,「從這裡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寶殿,法堂,再是藏經樓,以天王殿到藏經樓這一線為南北縱深軸,整個寺是『伽藍七殿』制,這個制式是禪宗興起后才逐漸形成的,宋代之後的寺院才多用這種制式。當然,五代十國時期西南邊陲提前出現這樣的制式也不奇怪。」
「那,這個寺到底是什麼年代的?」鍾義抓了抓腦袋。
「年代並非最詭異的地方…」程卿走上前去摸了摸佛塔,然後朝廟前望去,「無門,這才是最讓人不解的。」
「門?」鍾義的腦袋已經快要被抓破了。
「三門。」程卿繼續說道,「佛教中門是能通的意思。佛家篤信從空門、無相門、無願門這三解脫門能通至涅槃。寺廟一般都會設山門,即使不方便做三門,至少也有一門。這裡什麼都沒有,要真是個墓,那和詛咒墓主永不超生也沒什麼區別了。」
程卿說完,冷冷地看向錢滿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