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另一個被噩夢折磨的人（上）

第4章另一個被噩夢折磨的人（上）

【夢境】

「放開我！」心中湧起一股厭惡感，發自肺腑的厭惡感，恨不得能立刻把被抓著的手給砍掉。

天色好暗，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一股熟悉的絕望感慢慢爬上心頭。

抬起頭，她想要看清楚抓著自己的人到底是誰，可是太暗了，什麼都看不清楚，只能奮力掙扎著想要擺脫，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終於，還是被扯進了黑暗之中…

「唰！」程卿從書桌上猛然驚起，不住地喘著粗氣。

她已經很努力地在平復心情了，握緊拳頭的手甚至已經因為用力而顯得指節突出了。

眼淚在她的眼眶裡打著轉，然後又硬生生地被她憋了回去。

「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是不是我不夠好？我會變得更好，我會變得更強大，我可以照顧你，我會找回爸爸。不要走，媽，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心裡似乎有個絕望的小女孩在哭泣，哭聲越來越清晰地在腦中盤旋著，揮之不去。

程卿站起身，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了下去，然後長舒一口氣，這就是她讓自己平靜的方法。

可是…身體似乎還沒緩過勁來，還在不受控制地發抖。

她靠著牆，慢慢滑坐在地，然後把頭深深埋進膝蓋里，雙肩仍在顫動，她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許久之後，她才又重新站起身，坐回了書桌前。

桌上的相框里，是她和外公唯一的合影。外公慈祥地笑著，一如二十年前。

程卿撫摸著相框里那個小小的自己，思緒飛回了二十年前...

每一次，她都可以提前完成外公布置的作業。

外公曾不止一次地說過，教給她的那些奇怪的文字，是非常難學的，可似乎對於她來說並不那麼困難。

「天哪！一個都沒錯！卿兒！你真是個天才！」外公高興地手舞足蹈，伸出手興奮地摸著她小小的腦袋。

可她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她就那樣安靜地站著，如往常一樣。

外公總說，她有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沉穩，所以他相信，自己會超越他，會完成他沒有能完成的事情。

「太厲害了！卿兒！」外公沉浸在開心之中，喜笑顏開，「你說，你想要外公怎麼獎勵你啊？」

她心裡藏著的那個願望…那個看上去很小卻又難以實現，明明很近卻又遙不可及的願望。

她猶豫，卻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說不定…說不定可以呢？

她是那樣忐忑又滿懷期待：「爸…」剛開口她就後悔了，然後迅速地改了口，「…媽媽…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外公的臉色如她預料的那般，立刻沉了下來：「好端端地提她做什麼！不是告訴你了么，她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了！」

她當時的臉上大概是瞬間就被失望填滿了吧。

她責怪自己，明知道是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為什麼還非要說出來呢？

她使勁地握住了拳頭，拚命讓自己不要哭出來，可能是因為用力過度，也可能是因為年紀實在太小，她無法自控地顫抖起來，越抖越厲害。

外公看著她，她卻立刻低下頭，不敢迎上他的目光，她怕自己會哭出來，她不想哭出來，也不能哭出來。

外公終是轉過身去，一聲長嘆，然後伸手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最厚的書，遞到了她的面前：「卿兒啊，等你…等你看完這本書，媽媽就會回來了。」

「真的么？！」她有些無法相信，但這是外公啊，從來不會騙她的外公啊！

她立刻伸出手，接過那本書。她迫不及待地翻開它，很多很多她不認識的字和看不懂的圖形，但是沒關係，她會很快讀懂的！很快！她緊緊將書抱在懷裡，想要保持平靜，卻還是忍不住雀躍地跳了一下。

「外公我去看書了！」她高興地叫了一聲，然後沖了出去。

媽媽！我很快就會看完這本書的！你一定要回來！

歲月荏苒，光陰似箭。

她看完了外公書架上所有的藏書，卻始終沒有等來她想見的那個人…

程卿把相框卡倒在桌上，然後起身走近書架，抽出最厚的那本書。

這是一本曾經承載了外公善意的謊言和幼年的她所有希望的書，書的封面已經因為老舊而顯得有些泛黃了，扉頁上，還留著她的名字。

夜幕又降臨了，這空蕩蕩的大房子里，始終就只有她一個人。

程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苦澀的味道在她口中蔓延開來。

苦澀，總會回甘。她用這個理由愛上了喝茶，也用這個理由接受了她的人生，如果她還有人生可言的話。

如果問這漫長而孤獨的歲月教會了她什麼，那就是不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沒有希望便不會再有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