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兩個橙黃色的油紙包被老爹抓在手裡，倔強的小孩聞著油紙包傳過來的香味，狠狠的咽了幾口口水。
他的肚子里現在空蕩蕩的——父母在他睡著之前給了他一塊麵餅，那是他們所剩不多的口糧了。
小孩當時歡天喜地的接過這塊麵餅，兇狠的撕咬起來，也因此，他沒看見父母當時複雜的眼神。
愧疚？厭惡？悲傷？亦或者藏在眼底最深處的如釋重負？誰也不知道。
吃完麵餅的小孩在母親的安撫下睡去，那時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是舊時的他們，他和曾經的夥伴在鄉間玩耍，母親在家裡洗衣做飯，每到了吃飯的時候，就會溫柔的喊他回來吃飯。
父親總會在天不亮的時候出門耕田，又在夜深時歸來，可不管在田地里，還是在家裡，父親只要看見他，就會滿臉笑容的走過來，將他抱起舉高，再用下巴上的鬍渣來扎他。
小孩做完了這個美好的夢，夢醒之時，眼角還殘留著幾分喜悅，在睜眼以後，小孩發現已經進入了深夜。
他有些驚慌失措，因為最近一段時間的逃亡，父親再也不復以前的和藹了，他的脾氣開始暴躁，總是不停的在破口大罵，罵天災，罵那些貪婪的官吏。
即便是他和母親，稍做錯事，也會被打罵。
母親也不像以前那樣，臉上時常掛有笑容了，她總是沉默，臉上的表情變得冷漠麻木起來。
小孩知道，這是飢荒的原因，他們一家人現在都在逃難，所以小孩也開始變了，變得堅強，變得懂事，再也沒有以前的軟弱和頑皮。
而現在的他，在發現自己睡到了夜晚以後，開始擔憂自責起來，因為這樣會耽誤他們的行程，而父親，也會對他傾瀉自己的怒火和拳頭。
小孩以為自己馬上就會被痛打一頓，可是沒有。
迎接他的，既不是父親充滿怒火的拳頭，也不是母親沉默麻木的面容，他四處張望，迎接他的，只有一片空蕩蕩。
父親不在，母親也不在。
偌大的街角，只有他一個人，街邊的商鋪也都關了門，漆黑的夜色里，微風吹拂，月光傾斜。
小孩有些恐懼，恐懼之後又試著安慰自己，也許父親和母親只是沒有注意到自己，等他們發現自己不見了，一定會回來找自己的，一定！
我只要在這等著就好，如果亂跑的話，父親和母親就找不到自己了，對，不能亂跑，就像上次父親帶自己去趕集說的那樣，呆在原地，不要亂跑。
小孩給自己打著氣，雙手抱腿，蜷縮在了街角，靜靜的等待著父母回來。
時間一晃便是兩天，這兩天里，小孩一動不動的守在這裡，路過的路人，有的對此漠不關心，有的會投過來些許同情。
可沒人願意伸出援手，今年是大荒年，附近幾個省都在鬧飢荒，他們能維持住自己的生計就很艱難了，對於這個街角的小乞丐，他們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老爹是這幾天唯一一個和他搭話的人，所以儘管老爹看上去很兇，小孩也願意保持著警戒和他說話。
也許，回答了他的問題，他會給自己一些吃的？這是小孩心底最純粹的願望。
可惜，老爹最後的問話激怒了小孩，談話也因此告終，小孩也就沒想著從他哪祈求來食物。
而那個在小孩看來，很奇怪的凶人也沒有離開，反而在旁邊的麵攤上坐下，要了一碗面。
小孩收回看過去的目光，那些霧氣蒸騰的麵條，和他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想來那個怪人，在吃完面以後就會離開了。
我是不是應該和他走？這樣我就能吃上面了。小孩心裡突然閃過這樣的想法。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可怕，太對不起父母了，小孩把自己的腦袋塞進腿彎里，閉上了眼睛。
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
……
直到，那個奇怪的人，又走到了小孩身邊坐下，遞出了兩個油紙包，問了一聲，「餓不餓？」
小孩已經以為自己不怕餓了，即使兩天兩夜沒有吃東西，他的肚子也不再咕咕叫了。
可這些在怪人伸出那兩塊油紙包后被打破了，聞到油紙包里傳來的香氣，小孩的嘴裡開始瘋狂分泌口水。
腸子也在不斷的蠕動，只為傳遞給他飢餓的感覺，一雙眼睛瞟到油紙包后，便再也挪不開。
「餓了就吃吧。」怪人輕笑一聲，把兩個油紙包塞進了小孩手裡。
小孩想開口拒絕，可是不等他張口，他自己的手就下意識的抓住了油紙包，又順著包裝打開了油紙包。
出現在小孩面前的，是兩個大白面饅頭，還有著些許熱氣，在小孩手裡溫熱熱的。
看著手裡的兩個大白饅頭，聞著饅頭的香甜氣息，小孩再也忍不住了，瘋狂的往嘴裡塞起饅頭。
「慢點，慢點。」怪人在一邊輕聲，又遞過了一壺水。
小孩就這樣就著一壺水，吃完了兩個饅頭。
「做我的兒子吧。」怪人看著吃完以後的小孩，伸出手，微笑著說道。
…………
「做我的兒子吧，我想，我這輩子都忘不掉這句話吧。」胡元靠著石牆，吸了口氣吐出說道。
「我覺得，我也很難忘掉。」一邊的蘇醒滿臉認同的跟著說道，儘管心裡有槽很想吐出來。
老爹不僅稱呼和某個有白色鬍子的傢伙撞車了，連名言也撞了啊，喂！
這是哪個三流小說家想出來的劇情啊，致敬嗎？！
「所以，雖然你被收養的過程，說出來很令人感動，可是，這和你之前要說的有什麼關係？」
蘇醒虛著眼看向胡元，這個老男人靠在牆上一臉唏噓，明顯還在感慨回憶。
「咳咳，抱歉抱歉，情難自禁，一回想起來，就忍不住說起這件事了。」胡元尷尬的笑了笑，伸手撓了撓後腦勺。
「好了，好了，別打岔，我還沒說到要說的呢。」胡元放下撓後腦勺的手，再次環在胸前，擺出了一副正經臉。
喂！難道不是你自己把自己打岔了嗎？你這岔的都比三岔神經都要岔了吧？
還有你這熟練的甩鍋姿勢是和誰學到啊！很眼熟啊喂！
蘇醒瘋狂的在心底掀桌(╯‵□′)╯︵┻━┻。
可惜胡元對此一無所知，再次說起了那個故事。
…………
老爹本來在看著外面的狂風暴雨，此時卻被身邊的一道聲音打斷了。
老爹扭頭去看，原來是剛被他收養的小胡元，此時正踢翻了被子，在床上打賴。
老爹溫和的笑了笑，走過去，將小胡元的被子再次蓋上，又細心的把被子往小胡元的腋下緊了緊。
再次坐回去的老爹，看著窗外時不時劃過的一道道閃電，照亮了這漆黑的雨夜一瞬，又消失不見。
老爹準備關窗睡覺了，在看到小胡元以後，不知怎的，原本有些抑鬱愁悶的心緒消散了許多，動起了睡覺的心思，不然這小傢伙明天早上肯定會餓著肚子等自己睡醒。
可就在老爹正要關窗的時候，又是一道閃電劈過，撕裂萬里天穹的同時，一瞬的刺目光亮也照破了漆黑夜空。
一道白色身影，出現在了老爹窗外！
老爹關窗的動作一頓，瞳孔里倒映著這道聲音，臉色瞬間煞白，比剛剛劃過的電光都有蒼白，兩隻手也忍不住顫抖起來，身子一軟，就要跪倒在地面。
白色身影伸出一隻手，抓住了窗沿，咧嘴一笑，一排白牙在閃電下褶褶生輝。
「老柳，好久不見啊！」
……
「你個龜孫兒，好好的正門不走，你往窗戶旁邊跑幹啥。」老爹沒好氣的說了一句，手上還拿著一碗剛煮好的薑湯遞過去。
「嘿嘿，老遠就看見你在這窗戶邊上了，加上這不習慣了嘛。」一道身穿白衣，渾身淋濕的身影，一邊用干毛巾擦著自己，一邊接過老爹手上的薑湯。
「嘶，哈～怎麼，剛才被嚇到了？」嘗了一口手上的薑湯，淋濕身影舒暢的吐出一口氣，對老爹笑道。
「嚇個鎚子，你個龜孫兒，我能被嚇到？我柳大膽的外號你忘了？」老爹聞言漲紅了臉，強硬道。
「好好好，你沒被嚇到，柳大膽不愧是柳大膽。」淋濕人影對老爹豎起大拇指，好似是在稱讚。
不過接著又怪笑道，「不過我記得，你那柳大膽的外號，是因為當初我們打賭輸了，只有你一個人真的去偷看那隻母老虎洗澡的原因吧？」
淋濕人影對老爹擠了擠眼，老爹原本就泛紅的臉，憋的更紅了。
「你們這群王八羔子，當時說好輸了的去看她洗澡，結果除了我，全都沒去，你還好意思說？」老爹氣憤的看著淋濕人影，低聲咆哮道。
「誰知道你那麼實誠，還真的去了，嘖嘖嘖，那隻母老虎誰惹的起啊，大家都是一時酒醉開的玩笑，酒醒不就忘了嘛。」
淋濕人影好笑的搖搖頭道，他是真的沒想到，兄弟幾個喝醉酒開的玩笑，竟然真的會有人去履行賭約。
「我柳四海願賭服輸，說到做到不行啊？！」老爹，不，柳四海急紅了眼，粗聲粗氣道。
「行行行，你人品好，也難怪那隻母老虎放話說，以後非你不嫁了。」淋濕人影仍不放過，猛戳柳四海的痛點。
「你來這幹啥，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給老子扯這些有的沒的了。」柳四海聞言，微不可查的停頓一下，看著眼前的淋濕人影轉移話題道。
「好，說正事。」淋濕人影仰頭一口飲盡碗里的薑湯，用袖口擦過嘴角，看著柳四海正色道。
…………
淋濕人影是老爹，也就是柳四海的好友兄弟，名叫陳江龍。
陳家和柳家是世交，和柳家一樣，陳家，也是盜墓圈子裡的一員。
柳四海和陳江龍是從小同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連他們的名字，都是長輩為了命格相配起的。
過江強龍，配上四方大海，豈不是天下之大，皆可去的？
兩人也不負長輩的期望，從小就有驚人的默契，可惜沒用對地方，合起伙來調皮搗蛋，擾的兩家雞飛狗跳，常常氣的長輩暴跳如雷。
好在長大以後，兩人合手，在青年一輩的盜墓圈子裡也闖下了不小的名氣，讓兩家長輩欣慰了許多，總算沒白讓他們折騰這麼久。
這次柳家的慘劇就發生在他們兩聯手盜墓后。
陳江龍和柳四海分完這次的財物，就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可還沒等兩人再次計劃著要不要干票大的。
陳江龍就從家族長輩那裡得知了一個震驚的消息，柳家招惹了大凶鬼物，全族被滅，婦孺老小，青壯漢子，一個沒留。
據去查看情況的人說，所有死者都是臉色青白，神情驚恐，用特殊法門查看過以後，身上也殘留著一絲絲凶煞陰氣。
陳江龍當時就瘋了，拎著自己二叔的衣領子，追問柳四海怎麼樣了，他二叔知道陳江龍的心情，畢竟兩個孩子可以說都是他看著長大的。
他二叔神色悲戚的搖了搖頭，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傳來的消息只說是估摸全族滅了，到底是不是所有人卻是還沒有確定。
而陳江龍心傷於好友的死亡，他就不心傷了嗎？柳，陳倆家世好，他又豈會沒有好友兄弟是柳家人？
得到消息的陳家人快馬加鞭的趕往柳家族地，當他們到時，已經有不少人來了。
有像他們陳家一樣，和柳家交好的家族，也有平時和柳家不太對付的家族，可看著柳家族地空蕩，毫無生氣，也沒人有心情開口嘲諷。
幾個小輩還想開口說幾句，其中一個嘴快說出口，被自家長輩打了幾巴掌，自然產生了殺雞儆猴的效果，所有人都靜立肅穆的看著這一切。
柳家發生的這一切，已經不僅僅是家族之爭了，而是人鬼之爭！
陳家來的剛好，大家正要找和柳家相熟的人，幫忙清點人數，再和柳家的花名冊對上，看柳家還有沒有倖存者。
陳江龍自然自告奮勇的參加了這次清點，這一次，他看見了曾經見過，曾經相熟的陳家人，有幾個，因為柳四海的關係，和他也比較熟絡。
可往昔活生生的人不再了，一個個的都躺在地上，了無生氣，再也不能笑著和他打招呼，說一聲，「江龍啊，你又來找四海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