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114章
往日的繁華不再,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洪家鎮里,兩個年輕人,一者舉火把,一者拄鋤頭,伴隨著腳下的廢墟和死屍,聊的不亦樂乎。
趁著休息的這一時半會兒,倆人都已經暢想到自己搬進縣城,娶上七八個老婆,生下十幾個兒子了。
「我跟你講啊,到時候,我就把我家閨女許給你家兒子,我們倆再親上加親,做個兒女親家!」
拄著鋤頭的青年樂呵呵的對同伴說道,言語里,滿是調侃。
「欸,不不不,那我可不要。」舉火把的年輕人卻是連忙擺著手,「就你這磕磣樣,我兒子肯定瞧不上你女兒!」
「嘿呀,你小子怎麼說話呢,你好到哪裡去了?」拄著鋤頭的年輕人也不在意,笑罵回去道。
「不多,也就比你好那麼一點點。」舉著火把的年輕人一咧嘴,伸出手掌,食指和大拇指靠近比劃道。
一陣嬉鬧以後,倆人又干回正事,一人刨坑,一人望風,若是刨坑的累了,就換過來一遍。
只是挖著挖著,刨坑的年輕人,突然問向同伴,「你說這洪家鎮這麼大一筆財物在這,那些黑皮狗怎麼不過來挖啊,讓我們倆撿了個便宜。」
「還能是什麼,那群懶貨蠢貨沒想到這層,又嫌棄這邊晦氣,過來得幫人收屍,就沒過來唄。」
望風的年輕人雖然奇怪同伴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但也沒細想,在寒風裡緊了緊衣領,四處張望著隨口道。
「嘿嘿,不止哦,我剛才挖著挖著,突然想起來這個洪家鎮的過去啊,有一個傳說,你要不要聽啊?」
挖地的年輕人動作不停,嘴裡發出了憨厚的笑聲。
「什麼傳說?有屁快放,這裡就我們倆,你還藏著掖著幹啥。」此時被寒風吹著,只覺越來越冷的年輕人,抖了抖身子,不耐煩的說道。
「好嘞,那是十幾年前,我們那個縣城還有縣令的事了……」
挖地的年輕人背著火把的光芒,不停的彎腰鋤地,濃濃的陰影覆蓋了他的正面,讓他的面容深深的藏進了黑暗裡。
嘴上也不停,開始用緩慢憨厚的嗓音,給自己的同伴講起故事。
「人們都說啊,是洪家鎮在祭祀邪神,那縣令觸怒了鬼神,遭到了報應,下場凄慘……」
「當夜被發現了死在家中,七竅流血,大大的眼珠子睜著,死不瞑目……」
挖地的年輕人,詳細的和自己的同伴描述起當年那些死者的死狀,說的栩栩如生,就好像那幾具屍體,就擺在他面前,讓他慢慢遣詞造句說出來一樣。
而那望風的年輕人,聽著自己同伴的描述,不僅沒有害怕,反而聽的津津有味,廢話,只是描述而已,他現在腳邊就有七八具屍體,可比自己哥們嘴裡說的新鮮多了。
要是那幾具屍體放到現在,估摸著都風乾成老臘肉了,哈哈。
一想到這,摸著被寒風吹的滿手臂的雞皮疙瘩,這個望風的年輕人笑出了聲。
「……」挖地的年輕人動作一頓,詫異道,「我說的很好笑嗎?」
「沒,沒什麼,哈哈,我就是想到了我家狗最近要生了,到時候給你抱一隻狗崽啊。」
望風的年輕人擺擺手,尋思自己這樣是不是對兄弟太不尊重了,就隨口扯了句話遮掩道。
同時也有些好奇的問向挖地不停的同伴,「這個故事你聽誰說的?我咋沒聽過。」
「我大爺爺啊。」挖地的年輕人道。
「扯淡,你大爺爺不就是我爺爺嗎,他能告訴你不告訴我?」望風的年輕人一撇嘴,明顯的不通道。
「不對呀,我爺爺死的早,我記得我們倆都沒見過我爺爺啊?!」望風的年輕人瞬間打了個激靈,想起了埋在自己心底的往事。
一時間,看著繼續在挖地的同伴,這個年輕人的心裡,不可抑止的有一股恐懼漫上心頭,他,他一直在挖地,可是不是一塊土沒挖出來?!
而且一直背對著自己的火把,連臉都看不清!
他是不是……
就在望風的年輕人既捨不得手裡的麻袋,又想拔腿就溜的時候,挖地的年輕人身子一頓,「那我還記得你家那條狗是公的,哪來的下崽?」
聽著自己同伴充滿怨氣的一問,望風的年輕人反而身子一松,嚇死了,原來是這貨在故意搞我。
「我靠,我就跟你開個玩笑嘛,你拿我爺爺嚇我啊?」望風的年輕人對著同伴笑罵道。
「誰叫你沒事騙我啊,說吧,你剛才笑什麼呢?」挖地的年輕人繼續著自己的動作道。
望風的年輕人眼角偷偷瞥了一眼,見他每次挖出來的土其實是揚到了一邊,自己視線被遮住,才看不見。
也就笑著說道,「就是啊,突然想到你說的那幾具屍體放到現在,我看比你家房樑上你奶奶一直捨不得吃的老臘肉還臘哦!」
「瞎講,怎麼可能。」挖地的年輕人卻是聞言辯駁起來。
「怎麼就不可能了,你奶奶那塊老臘肉是十年前,你爺爺在山裡撿到一隻剛摔死的野豬做的吧?你說的那幾個死人,可都是十幾年前了,可不比它老嘛。」
發現是自己虛驚一場以後,望風的年輕人就放鬆了許多,雖然感覺有點冷,忍不住將火把往自己這邊湊了湊,但還是對自己的夥伴調笑道。
「嗯,你說到是有點道理哦。」挖地的年輕人,聽著他條理分明的話,點了點頭,但還是倔強道,「可是死人怎麼能和豬肉一樣呢?你說的肯定不對。」
望風的年輕人皺皺眉頭,沒想到自己這個同伴突然在這個上面鑽了牛角尖子,非要跟自己倔。
於是有些不耐煩道,「好吧好吧,你說的對,那幾塊死人肉沒那麼老,我看啊,估計都爛成一堆白骨了。」
雖然表面上投降認輸,但年輕人的不爽,還是讓他綿里藏針的刺了同伴一句。
是啊,沒那麼老,就是爛的都沒有了。
「那也不一定。」挖地的年輕人又嘴硬道。
「隨你吧,風乾也好,爛沒了也好,我們倆又不能去挖了他們的墳,親眼看看,都是你說的對好吧。」
望風的年輕人徹底失去了和自己同伴討論這個話題的興趣,搓著自己冰涼涼的手臂,抬頭看向了天上的月亮,今晚怎麼這麼冷啊,早知道就多穿點了。
話題就此告落,除了遠方山上不時響起的鳥獸蟲嘶鳴聲,原本就應該陷入死寂的洪家鎮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留下金屬鋤頭和土石碰撞的「噹噹」聲,在一遍又一遍的迴響在這片廢墟上。
「那也不一定。」陷入沉默許久的挖地年輕人再次開口重複道。
「什,什麼不一定?」望風的年輕人打著哆嗦道,看著挖了這麼久,還沒疲憊的同伴道。
今天晚上實在是太冷了冷到做著輕鬆活計的自己都有些羨慕對方了,要是自己也像他一樣不停挖地,現在就不冷了吧。
「你想親眼看看他們嗎?」挖地的年輕人不回答他的話,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話。
「他們?誰,誰呀,你是不是累了?」望風的年輕人有些摸不著頭腦道。
「就是,就是那些死在了十幾年前的人啊。」
一道幽冷陰森的話語從挖地的年輕人嘴中說出,他也終於停下了自己一直不曾停下的挖地動作。
轉過了自己一直背著火把光芒的臉,「你想看嗎?」
一張死死瞪著雙眼,七竅流血的面孔出現在望風年輕人的面前。
「你想看嗎?」
「你想看嗎?」
一道道好似迴音的聲音傳出,四周被兩個年輕人挖出來的屍體在地上翻了個身,齊齊朝向望風年輕人。
原本血肉模糊粘上污泥塵土的臉上去掉了那些污漬,眼睛大睜,七竅流血。
「你想看嗎?」
「你想看嗎?」
「…………」
「啊!!!」
一道刺耳的尖叫聲響徹這片天空,連遠處山上的一切聲響都被這道聲音壓下,統統陷入了一時的死寂。
…………
「縣城裡的巡捕去洪家鎮廢墟給洪家鎮人收屍時,一個年輕人被發現昏倒在了那片廢墟里,身邊躺著七八具死屍,看死法應是洪家鎮的死屍。」
「那年輕人的左手上,還死死捏著一口麻袋,右手邊的地上有一支熄滅的火把。」
「麻袋裡裝著一些金銀財物,不遠處有一些被挖出來的坑洞,這個年輕人當即被認為是來發死人財的潑皮無賴,被巡捕房的人抓進了牢房裡準備審問。」
瘦猴手上抓著筷子,站起身來,對其他人連說帶比劃,口水四濺,好似自己就在現場似的。
「可到了牢房以後,那個年輕人醒來以後,除了一直大喊『鬼』以外,什麼都不會說。」
「後來進過巡捕的調查啊,這個年輕人是附近一個村子里有名的潑皮無賴,平時遊手好閒,人見人厭。」
「這次偶爾聽見了兩個姓宋和姓王的游商談話,一時動了邪念,就去洪家鎮發了這筆死人財。」
說到這裡,瘦猴有些口乾,便放下了手裡的筷子,喝了一口酒潤喉。
這時,之前那個拆瘦猴台的食客再次開口,臉上還帶著和氣的笑容。
「就這?就這就說明洪家鎮鬧鬼了?」
「瘦猴你就說了一件十幾年前的舊事,牽強附會的按在洪家鎮頭上,又加個膽小鬼無賴,這洪家鎮就變成你嘴裡的鬧鬼了?」
這人臉上雖然和藹,嘴下可不留情,針對著瘦猴挑起刺來。
「哼,我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麼。」瘦猴冷哼一聲,重重的放下酒杯,繼續講述起來。
「要是只說到這啊,還不算什麼,可巡捕房的人查明,那潑皮無賴可不是一個人去的,還拉著他的好兄弟,往常和他臭味相投的另一個潑皮無賴。」
「但就是這麼一個大活人,憑空就不見了,巡捕找遍了洪家鎮的廢墟,除非也被埋進洪家鎮了,不然絕對已經找到了。」
「就不能是他們倆起矛盾了,活下來的那個下黑手了?」一個食客疑惑道。
「不,他們倆雖然都是壞的流膿的壞種,但是感情非常好,從小一起長到大。」瘦猴搖了搖頭,否定了那個食客的猜測。
「而且……」瘦猴的臉色變得凝重,故意壓底了聲音問向其他人,「他們都挖出七八具屍體了,剩下的那個年輕人是看到了什麼,才會嚇昏過去,醒了之後,只會瘋瘋癲癲喊『鬼』的呢?」
這番話被瘦猴故意掐低了嗓子說出來,配合著外面天色已暗,大堂里聽瘦猴說話的食客里,一些膽小食客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他們,從瘦猴的話里,自己腦補出來了許多事物。
對死人全無顧忌的潑皮無賴,見到什麼,才會被嚇瘋,嘴裡只會說「鬼」呢?
當然是……
「事情還不止如此,」瘦猴坐會自己的座位,臉帶神秘,「那些巡捕沒有找到剩下的那個潑皮無賴以後,突然就全部撤去了洪家鎮,到現在,洪家鎮還是那片廢墟的模樣。」
「洪家鎮的鎮民,也這樣一直還埋在洪家鎮廢墟里。」
「他們,也碰見了那玩意兒?」一直沒有開口的雷爺出聲問道,臉色有些凝重,甚至特意用了代指。
一見是雷爺發問,瘦猴可不敢像剛才那樣裝模作樣,殷勤的給雷爺倒了杯酒,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那我也不知道,就是我有個遠房侄子在巡捕房裡當差,聽他說,是他們上司,縣城裡巡捕房的老大下令,讓他們趕緊撤離,不要停留。」
其實是瘦猴在一家茶館里喝茶,聽幾個巡捕聊天的時候聽見的,他要是有親戚在巡捕房,他還至於這麼巴結雷爺嗎。
現在這麼說,也是讓雷爺高看他一眼,這麼些年摸爬滾打下來,他深知,乞丐對富人的討好,怎麼比得上普通人的讚賞?
果然,在他說完以後,雷爺對他的態度好了些許,其他的食客對他的笑容,也變得真摯一些。
就是那個一直挑他刺的那個食客,現在也端起了酒杯,全當之前的事不存在。
「那,巡捕房的老大知道了些什麼?」雷爺抿了一口瘦猴給他倒的酒問道。
見雷爺喝了這杯酒,瘦猴精神一振,喜笑顏開道:
「這就和我之前說的有關了,那位啊,是十幾年前死的那位典吏的兒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