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136章
朦朧夜色下，一道眼吐綠芒的人型身影騎在了地上龐大駭人的虎軀頭上，拉開拳架，一拳比一拳狠辣的砸在身下的虎頭上。
人影的錘打越發瘋狂，直到地上那龐大的老虎，連最後一點的微弱喘息都散去，他的動作才逐漸慢下來，直到最後停手，直接往後一躺，不再動彈。
蘇醒躺在王老七的原型之上激烈的喘息，不得不說，在撥開堅硬的長虎毛以後，剩下的絨毛躺上去還是很舒服的。
也趁著難得的體力耗盡，蘇醒一邊激烈的喘息，一邊看著天上的月亮，放空了大腦。
「真是，爽啊。」
蘇醒雙手抱頭，在心裡想到，現在的感覺，就像他上輩子心情煩躁的時候，一陣狂奔，將壓力和煩惱通通甩掉，停下的時候，雖然體力耗盡，心臟轟鳴，但也會有一種難言的愉悅。
人啊，不，智慧生靈，總是需要發泄一下的。
蘇醒也不例外。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關於洪家鎮的事，忘記了那個身穿紅衣的女子，忘了她靈魂消失前的哪滴淚。
儘管才過去了一天一夜。
可蘇醒無所謂，他向來是萬物不盈於心，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何必斤斤計較？
沒心沒肺的人生何其簡單暢快啊。
可惜，直到一拳轟出，心中默念到婁秋二字的時候，蘇醒才驚覺，自己從來沒有放下過，只是埋藏的足夠深。
深到了心底，可是偶爾的心海翻湧，還是會將其頂出，撕破蘇醒在心裡構建的重重防線。
他終究做不到沒心沒肺，神經大條，也許某一刻，一句簡單的話語，一個隨意的動作，都能勾起回憶，掀翻心海上的那座名為理智的大船。
那麼，勾起蘇醒回憶，導致他失態的，是婁秋嗎？
是，也不是。
婁秋其實長得挺漂亮的。
畢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又修習道法，也許是女人愛美的天性，儘管年紀輕輕，但也注重保養和修飾，蘇醒初見的時候，一襲紅衣如火，長發飄飄，很是驚艷。
可這又如何呢？
天地間美麗的絕色何其多，大國的氣象，軍人的鐵血，山河的艷麗，權力的至高，在蘇醒眼裡，都很美。
所謂漂亮的美人，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但蘇醒不是那麼貪心的人，他從未想過，要將這些全都擁入懷中，宣誓自己的主權。
因為那沒意義，滄海桑田，星移斗轉，再繁盛的國家也會衰落，多鐵血的軍隊也會腐敗，壯麗的山河會破碎，至高無上的權力會被他人覬覦搶奪，而美人，也會逐漸衰落，以至白髮蒼蒼，皺紋橫生。
所以，蘇醒只是一個旅者，我來過，我看過，我記得過就好。
將這些美好的東西放在心底珍藏，偶爾夜深人靜時翻出來回味，又是何等的唇齒留香。
他們不會變，因為會一直留在自己的回憶裡面，他們不會消失，因為還有一個人記得他們。
僅此而已。
那麼，是洪家鎮的上上下下，老幼婦孺，青壯勞力幾百口人嗎？
不是，說心底話，蘇醒也會為那些人的死亡感到可惜，沒能好好見識這個世界，體會到人世間的太多美好，就匆匆離去，真的很可惜。
可死了就是死了，是與他蘇醒漠不相關的陌生人，甚至從現在的種族來看，連身上的血脈都不一樣，連物傷其類的感觸蘇醒都不配擁有。
蘇醒心底的感情，恐怕還是因為上輩子的經歷，導致擁有的些許同情。
可還有什麼？
蘇醒連鞠把淚的心情都奉欠。
更何況，他們這也不是無因無果的事——他們先背叛石精，又囚禁石精，享受著石精鮮血帶來的好處，自應當親口吞下自己栽種的惡果。
便是蘇醒在場，知道前因後果以後，也無力阻攔石精的復仇，只能盡量去勸說阻止它不要傷及無辜，冤有頭債有主罷了。
那麼，是被殺害的狐狸，被囚禁的石精嗎？
狐狸貪慕紅塵，被道士暗算，最後被孩童活活打死，是可悲，但何嘗不是咎由自取，它做出了決定，也應當承擔後果。
石精呢？
輕信友人，受到連累，被人覬覦，導致被封印石洞數十載，年年被人取血放血，猶如牲畜般被圈養。
可悲嗎？可悲。
無辜嗎？無辜。
可在它破開封印，驅使泥石流，淹沒損毀整個洪家鎮以後，這筆賬也大都一筆勾銷了，甚至因為它牽連無辜，極端仇恨的思想，說它是墮入魔道，已經瘋魔也差不多。
最後和解開它封印的婁秋同歸於盡，對於它而言，或許還是個不錯的結局。
雖然，最後剩了點殘魂重生，還被蘇醒順手帶走，估摸著要做無數年的苦力就是了。
所以，從整體上來看，整個洪家鎮的事件，也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而已。
而引發這一切的，從不是婁秋的復仇之火，而是貪婪。
狐狸對紅塵的貪戀，老道士對道途的野望，這兩重貪婪是引子。
廟祝對超凡的嚮往，縣丞對權力財富的慾望，是二重導火索。
狐狸和老道士壞嗎？不壞。
狐狸只是不通人間理法，想滿足自己有了足夠智慧以後的需求，所以它一開始偷竊村民們的東西。
而後假借山神之名，去拿取供奉。
可這是等價交換，石精庇護土地，換取這些東西罷了，甚至都抵消了之前狐狸的竊取。
老道士壞嗎？
無緣無故的，就因為要煉丹，想要斬殺封印石精，還精心設計，讓村民們不得不背叛石精。
可他是人類啊，和石精種族不同，在他看來，斬妖除魔，不是他們道士應該做的嗎？
更何況石精還立廟竊取香火，在他看來，石精死的天經地義。
而且老道士從頭到尾，雖然手段卑劣，看不起凡人，但也從未主動對凡人下手傷人，他有著自己的那一份驕傲和底線。
那廟祝呢？
先叛山神，又叛老道，再差一個，他就能趕上某位漢末呂姓著名將領了。
可他一開始，又何嘗不是因為村民的哀求，縱有私心，大體上也是站在村民一邊的。
隨後背叛偷襲老道，主持洪家村以後，不僅讓洪家村變成了洪家鎮，蒸蒸日上，還處事公道，方圓十里八鄉都羨慕的眼紅無比，他是壞人嗎？
在洪家鎮的眼裡，他可是大大的好人！
甚至連死，都是因為誤信，為了洪家鎮而死。
而縣丞是壞人嗎？
沒錯，這的確是一個壞人。
為了權力和貪污，在幕後攪風攪雨，導致了一地的死傷，最後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於是，他也有了他的報應，全家死絕，連最後剩下的兒子，也是死在了婁秋的手裡。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經落入了帷幕，合情合理的劃上了一個句號。
每個人都背負上了自己應得的結局，似乎就是應該這樣結束。
可蘇醒還是覺得憋屈，覺得難受！
尤其是最後，報完仇，為了保護附近的村民，手上沾滿鮮血和人命的婁秋，犧牲自己，更是讓蘇醒無言。
是啊，每個人都是自業自得，落了個活該的結局，可這樣，真的就好嗎？
蘇醒仰頭，看著紫黑夜空上的繁星和月亮，輕吐一口氣，「終究意難平啊。」
明明自認為感情淡薄，對一鎮死傷都毫不在意，結果，看到婁秋在自己面前自爆消散，還是一直耿耿於懷嘛。
「人類慣有的欺騙自己，嘖，明明已經是殭屍了，還是擺脫不了這些習慣啊。」
蘇醒一翻身，便從王老七那龐大的虎軀上跳下。
他體力早就回復完了，不切換完整殭屍形態下，他體力就是有限的，會用完，但很快就會立馬回滿。
至於殭屍形態……
他的感覺上是體力無限，真實體力值有多少，還猶未可知，畢竟，他還沒遇見過耗盡完整殭屍形態體力的情況。
至於花費很久很久的時間去慢慢實驗，蘇醒暫時也沒這個閑工夫和興趣。
反正殭屍嘛，不是體力無限，也應該體力條特別特別長吧？
總不至於，還有殭屍能力竭而亡？
蘇醒摸著自己的下巴，一邊打量著地上那龐大的虎軀，一邊無厘頭的想到。
「打完了？」
一邊的草叢裡，小青慢悠悠的爬出來懶洋洋道。
在蘇醒和現出原型的王老七打鬥的時候，確認蘇醒不想自己插手的小青，就直接離開去一邊的草叢裡觀戰去了。
小白也是被蘇醒收了回去。
至於看到小白突然消失，王老七為什麼不會疑惑，也是因為他把小白當成了尋常鬼物，沒有在意。
而雖然早就看到蘇醒錘爆了王老七，但小青也沒急著出來。
蘇醒自從經歷洪家鎮事件以後，表面上什麼感覺都沒有，往日里依舊總是和它嘻嘻哈哈，但小青也能感覺到，潛藏在他心底的鬱氣。
所以這次，特意多給了點蘇醒放鬆的時間。
「嗯，打完了。」蘇醒咧嘴一笑，彎腰撈起小青，把它放在了肩頭，同時，召喚出小白，只是讓祂出現在草叢裡，又慢慢的走過來，看上去，就像之前躲在那裡一樣。
「嘶，你這次可了不得了。」小青看著蘇醒牽過小白的手，突然在蘇醒耳邊說道。
「怎麼了？」
蘇醒有些愕然，不懂小青的意思。
「因為往日里都是我罵你笨殭屍，蠢殭屍，這次輪到你罵其他人了啊。」
小青往蘇醒頭上一趴，揶揄的說道。
「切。」
蘇醒聞言臉色一臭，原本輕鬆的笑臉消失，「那是你之前無理取鬧，我蘇某人大氣，才沒有和你計較！」
「呵呵，就你還大氣，你是想笑掉我的大牙嗎？你要是大氣，你床底下那本日記誰寫的？」
小青嘴角一撇，直接諷刺揭穿了蘇醒的老底。
「你，你偷看我日記？！」
蘇醒臉色一變，心虛道。
「我才沒興趣偷看你的日記，是你自己老是大半夜偷偷摸摸爬起來，點個油燈折騰半天。」
小青尾巴愉悅的搖了起來說道。
我靠，你不是睡著了嗎？
蘇醒心頭鬱悶，明明他是特意確認小青睡著以後，才幹的啊？怎麼還會被它發現？
只是……
「你沒看我的日記，你怎麼知道它是日記，還說我小氣？」
蘇醒很是狐疑道。
「我抽空看了那玩意兒的封面，上面寫著日記兩個大字，我能不知道嗎？」
「而且我雖然沒看，但是我猜都能猜到你的日記里寫了啥。」
這次輪到小青有些心虛的扭頭了。
它是真的沒有看蘇醒的日記，但不是因為一些隱私啥的，很多八卦其實不也是隱私問題？
但有多少人能忍住心頭的八卦之火，不去打聽知道呢？
只是小青剛看到封面的時候，蘇醒突然喊了它一聲，做賊心虛之下，小青好幾天沒敢繼續偷看，也沒找到機會。
——蘇醒實在太黏它了，一會兒見它不纏在他身上，就會到處喊它，小青驕傲昂首挺腰.jpg。
後來還沒等小青再找到機會，蘇醒和它就動身離開山寨了，而蘇醒的日記現在藏在哪，小青還沒找到。
「真的？」蘇醒有些不太相信，不過考慮到小青和自己的關係，而且如果偷看了，也不會蠢到現在自爆，也就勉勉強強相信了。
「不過我警告你啊，你要是偷看我日記，小心我翻臉啊！」
最後，還是以蘇醒的警告告終。
只不過，在經歷這場危機以後，蘇醒開始擔心起自己的日記安全來。
有自己特意小心，外人是絕對威脅不到他日記的安全的，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啊！
這不，床底下已經不安全了，唉，得換個地方藏了，藏哪好呢，要是我也有小青的儲物神通就好了……
至於不再寫日記，銷毀之前的日記本，的確是一個根治的方法，可寫日記是會上癮的！
而且蘇醒現在的日記，不僅記錄了自己的一些小心思，還記載著沿路的一些風土人情，或者在這片土地上曾經發生過得事。
這些很多都是不會記載下來的，甚至即使記載，也不過縣誌上的寥寥幾筆。
說句不好聽的，在蘇醒哪天被殺掛掉或者活夠了，想不開自殺以後，這本書絕對是一本很珍貴的資料文獻了。
所以說實話，蘇醒不捨得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