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逢

「少帥……」任豫雙目通紅，支支吾吾地道，「封柯，徐楓，在虞城七十里處遭遇大量敵軍埋伏，封柯……戰死，徐楓不知所蹤……」

「敵軍派出戰機，決意要阻殺，我方援軍……」任豫有些哽咽，「同時，還炸毀了通往虞城的所有鐵路……」

「致電譽城指揮部，調撥五架飛機，虞城，不可丟！」司行庭閉著眼睛，眉宇間滿是疲憊。

「少帥，屬下願帶領輕騎營前往虞城。」任豫眼神決絕，他還想去找找徐楓，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徐楓凶多吉少，但他不想放棄。

「我會派人去找徐楓，和封柯……虞城那邊，現在任何人都去不了，我們沒有制空權，去了，只能……」剩下的話司行庭沒有說完。

「……」眾人皆是靜默。

當夜，司行庭帶領一隊親兵，前往虞城，沿途悄悄尋找封柯和徐楓。

J軍走得倉促，並未仔細清掃戰場，司行庭等人順著蛛絲馬跡，在距離戰場不遠的山坳里找到拋屍的地方，無論是他們的人，還是J國士兵，一律丟在這裡，屍體堆成了小山丘。

一部分人負責警戒，司行庭親自帶著其他人在屍體堆里翻找。

兩刻鐘后，找到了。

封柯雙目緊閉，血污覆面，身上沒有一絲溫度，冰冷得如同他往昔的氣質。司行庭一步一步走近，腳步有些虛浮，他伸出手，指尖停在距離封柯幾厘之處，再未進分毫，幾息之後，司行庭雙手緊緊握成拳，接著緩緩鬆開，將封柯扛起。

他們另外挖開深坑，將其他戰士遺體移入其中，令他們入土為安，臨走前，眾人莊重地向著永遠沉睡在此的諸位將士們行軍禮，肅穆而沉重。

司行庭取下軍帽上的徽章，放在土堆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再無一絲猶豫地離開。

月色朦朧，土堆上小小的徽章熠熠生輝，光輝雖小，足以照亮一方……

次日午間，司行庭等人返回容城指揮部，不多時，負責尋找徐楓的小隊也回來了，並無徐楓的任何消息。

「傳信譽城吧……」司行庭吩咐道。

任豫點頭：「是。」碧玉在譽城。

譽城，指揮部。

「督軍，容城的消息……」李紀拿著電報，一臉凝重，「封柯戰死……徐楓下落不明……」

「什麼？」司督軍奪過電報，虞城被圍，援軍遭伏，封柯戰死……

「傳令下去，派遣飛機，支援虞城。」司督軍很快平復了心緒，有條不紊地下達指令。

「督軍，飛機沒多少架了，那是我們的底牌，最後的依仗啊。」

「虞城是最重要的防線，虞城沒了，我們再想擋住J國，難於登天，不惜一切代價，守住虞城！」

「可是……」

司督軍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說：「派人把消息告訴碧玉。」接著又補充道，「你親自去一趟，若是她願意，你派人送她去容城。」

李紀來的時候，碧玉剛把小念哄睡。

「李叔？」封柯他們幾個一直稱呼李紀為叔，碧玉嫁夫隨夫。

「是，有封柯的消息嗎？」碧玉看著李紀欲言又止的樣子，莫名有些心慌。

「是……」

「什麼事？他，怎麼了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著袖口。

「封柯遭遇埋伏，犧牲了……」李紀咬咬牙，終於說出口。

碧玉身子不穩，踉蹌了一下，李紀正欲攙扶她，碧玉微微低著頭，擺擺手拒絕了，表示自己沒事。

她抬起的手指尖輕輕顫抖，藏在袖中的手則死死握緊，指甲嵌入手心，絲絲血跡滲出，她卻絲毫不覺疼痛，良久，她抬起頭，努力穩住自己的聲音：「李叔，他在哪兒，我想，想……看看他，可以嗎？」她眼眶通紅，努力扯出几絲微笑，「就，就看看他，最後一面，行嗎？」

「行，你簡單收拾一下，我就在外面等著。」李紀道，「他在容城。」

碧玉慌亂地點頭。

任豫早已幫封柯清洗乾淨血污，給他換上了乾淨的軍服。

碧玉來的時候，他就躺在那裡，衣服乾淨整潔，頭髮也打理的整齊，嘴唇蒼白，身上沒有一絲殘留的溫度，一點也不像是睡著了的樣子，她心底最後一絲希冀也沒有了。

直到此刻，她才相信，他真的沒了。

她坐在他身旁，握住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目光溫柔。

「你離家這麼久，現在我來找你了，你也不睜開眼睛看看我。」她一直算著他離開了幾天，今天，剛好是七個月整。

「碧水走了，小螢走了，小姐失蹤了，如今，你也走了，以後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她絮絮叨叨地不知說了多久，她伸出手，指尖沿著他的額頭，輕輕劃過，一下一下地描摹著他的樣子：「我要把你刻在心裡，永遠記住你的樣子，直到我死。」

她放下他的手，起身，細心的替他撫平衣服上的每一處褶皺，彎下腰，輕輕將吻落在他眼上。

「封柯，別忘了我……」

火焰蔓延，眾人軍服齊整，一群大老爺們眼中閃著淚光，隨著一聲令下，齊齊敬禮。

她親眼看著封柯被火化，火光映照在她臉上，她無悲無喜，平靜肅穆。

碧玉帶著封柯的骨灰去了帝都封家。

昔日繁華奢靡的帝都因為戰爭，清冷蕭條的不成樣子，特別是剛進城時，街道兩旁的店鋪全關了，房屋破敗的不成樣子，甚至還有不少死狀凄慘的屍體，無人認領，無人敢認領。

路上少有行人，時不時還有巡邏的J國士兵經過，索性碧玉早已喬裝打扮，換上一身腳夫的短打扮，臉也抹上鍋灰泥巴，一路上還算順利。

封府門口依舊如當年一般乾淨，一片落葉都不曾有，匾額和大門也擦拭得一塵不染。

她臉上的臟污已經擦乾淨，衣服依然沒換，她局促地上前敲門，取出一樣東西給開門人看：「我找封老爺，還請通傳一聲。」

「您是，少夫人？」開門人上了點年紀，精神卻很好，「當年少爺帶您回來的時候，我見過您！」

「少夫人快請進！」

一路上他給碧玉講了講封家近況，說是如今封家只剩封老爺和夫人守著，封老爺早已安排旁支的那幾家南下，保住封家傳承。下人們也遣散得差不多了，他很小的時候就被賣給封家，這麼多年一直為封家辦事，封家就是他的家，所以他執意留下，不願意走。

碧玉坐在會客廳，懷中緊緊抱著用布包裹嚴密的瓷壇，眼帘低垂。

倉促的腳步聲漸行漸近，封老爺和封夫人出現在門口。

碧玉站起身，面對二老，「撲通」一聲，跪在兩人面前。

封老爺蒼老了許多，看著碧玉懷裡的包裹，他全都明白了，封夫人險些暈倒，封老爺攙扶著老妻，步履蹣跚地走近，兩人扶起碧玉。

封老爺顫抖著手接過瓷壇，蒼老的手如同枯樹皮，包裹著嶙峋的指骨。

「回家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封老爺緊緊抱著瓷壇，像是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眼神中滿是溫情，再沒了往昔的嚴厲，嘴裡一直重複著四個字——回來就好。

封老爺親手為愛子刻下牌位，沐浴焚香，開祠堂，供奉牌位。

白髮人送黑髮人，哀默至此。

「丫頭，過來。」封老爺朝碧玉招手，示意她走近，「成親這麼久了，該給祖先補上柱香了。」

碧玉依言，虔誠地叩拜。

接著，封老爺取出族譜，翻開書頁，停在某一頁。

那一頁上有封柯的名字，他的後面，寫著碧玉的名字……

封夫人說，那一年封柯和碧玉離開后，封老爺召開家族會議，力排眾議，將碧玉的名字寫入族譜。封老爺嘴硬心軟，多年前封柯孤身出走，他氣得揚言將封柯自族譜除名，說封家沒有這樣的不肖子孫，其實啊，封家族譜上，封柯的名字一直在。他還親自給自己未來的孫子取好了名字——承志，寓意秉承父志，封老爺終是認可封柯的志向，並以他為傲。

二十五世紀，A大穿越實驗室。

「棠丫頭，你此去如何，完全是未知數，你當真想清楚了？」徐教授語重心長，還是想再勸勸她。

「教授，我想清楚了，準備開始吧。」

「阿棠，保護好自己，我們等你安全回來！」陳舒拉著葉棠的手，「一定要活著。」

林衍抬手拍了拍葉棠的頭，笑道：「欠我們一頓飯呢，回來補上！」

「嗯！」葉棠點頭，「師姐，師兄，我會好好回來的，你們保重，等我回來！」

「教授，保重！」

說完，葉棠進入儀器，透過透明膜揮手告別大家。

送走葉棠，林衍依諾準備向徐教授坦白：「教授，我有事想跟您說……」

徐教授抬手制止：「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已經猜到了。」

「……」

「小林啊，你是我最出色的學生，平心而論，這次的研究任務你完成的很好，沒有忽略任何一個細微的地方，對待研究，就應該保持嚴肅認真。想必經過這次的事情，你也應該有許多收穫，我不想放棄出色的學生，但是我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在研究過程中摻雜個人想法，我希望不要再出現類似的情況。」

「教授，我明白了，謝謝您還肯給我機會。」林衍鬆了口氣，驚喜溢於言表，他是熱愛這份研究工作的，能繼續下去，他真的很高興。

「行了，愣著幹什麼，還不去工作？」徐教授打發了林衍，轉過身笑了笑，這小子，向來不擅長撒謊，他能騙過誰呢真是的，恐怕葉棠那丫頭也看穿了。

葉棠再次踏上穿越之旅，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次她滿懷希冀，期待與司行庭的再見。

於碧玉而言，她與封柯亦是一場重逢，他一直在她眼裡，心間，此後，再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