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恐怖黑痣
顧小莫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青年了。他一生悲苦的命運從他十歲那年起就已經註定了。
顧小莫家在農村,跟那個年代一樣,幾乎所有的中國農村家庭都是貧窮和骯髒的代名詞。他的家庭也並不例外,十分的清貧。
可是冬天是顧小莫最快樂的時光,那意味著沒有無聊的課程和那個五十多歲男老師喋喋不休的說教。那意味著冬ri暖暖的陽光,和成群的麻雀從他家院子里光禿禿的樹枝上飛過。那意味著爺爺新砌成的火爐和暖烘烘的土炕。那也意味著走街串巷的賣冰糖葫蘆的老頭兒,一天三次地從他家門口經過。在經過顧小莫家大門的時候,故意提高了嗓門,吊著嗓子沖著屋裡喊「冰糖葫蘆嘞!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蘆嘞!」
每每此時,顧小莫都會瞪大了眼睛,暫時放下手裡的玻璃彈球和玩具槍,獃獃地望著門外大街上那一簇散發著無比誘人清香的糖葫蘆串。每當這時候,爺爺總會一把抱起顧小莫,步履矯健地向街上賣冰糖葫蘆的小販跑去,頗有幾分豪情地吆喝小販多來幾隻。回到家,爺爺總會坐在沙發上,看著顧小莫一邊在他懷裡跳一邊教他唱《東方紅》:「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爺爺習慣xing地拿出一張紙,放上一小撮風乾了的煙葉子碎屑,慢悠悠地捲起來。然後在桌上摸索著一個
直到有一年冬天,顧小莫看到了自己的右手。北方農村的冬天時漫長而又寒冷的,空氣甘洌的像刀子一般,夾著北風割裂貧苦農民的手和臉。每到冬天,顧小莫的兩隻手就像沙漠里乾裂的河床,像烏龜的背殼,總是裂出好幾道口子。那些寒風割出的傷口疼癢難耐,邊緣捲起,有干又硬帶著血絲,像沾著血的卷了口的兵刃。
顧小莫眼睛一直盯著右手上一個黑痣。那個黑痣並不深,就在手背裂口下面。顧小莫獃獃凝視了十幾分鐘后,突然決定用手把那個黑痣摳掉。這是一個毫無先兆的決定,而這個決定,或許會改變他的一生。
顧小莫像著了魔似的,瘋狂地用他的左手銳利的指甲揭開右手凍瘡,將那層薄薄的皮肉慢慢撕扯開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那顆黑痣摳了下來。他並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有一種酣暢淋漓的快感,過電般傳過他的全身。望著那幾滴黑乎乎的液體,十歲的顧小莫並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只是覺得自己的右手比以前乾淨了很多。
當母親發現顧小莫手背上的傷口的時候,尖叫一聲,昏倒在地。顧小莫一直覺得這件事很奇怪,不明白母親為何會突然暈過去。是母親暈血嗎,他想。他低頭看看自己手背上的凍瘡傷口,確實在滴答著淋漓的鮮血,殷紅的血。
後來母親醒過來的時候就一直哭,不吃不喝,一直持續了好多天。顧小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事惹母親生氣,也不敢問,在家裡總是躡手躡腳地走路,怕驚擾了她。
自那天以後,顧小莫的母親jing神狀態越來越不好了,整天jing神恍惚,甚至晚上做夢的時候會大吵大叫,似乎遇到了極其恐怖的事情。顧小莫的父親也開始漸漸變得每天愁眉苦臉,看到妻子忽然變成這樣,束手無策,只能天天唉聲嘆氣。
在顧小莫挖掉手背上那顆黑痣后的很多天後,有天晚上他跟小夥伴瘋玩了一天後回到家,發現母親冷冷地站在院子里。顧小莫不敢說話,沿著牆根踮起腳尖,想偷偷溜進屋子裡。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的母親jing神失常了,她漸漸變得面目冰冷,表情冷漠,不愛說話。以前的時候,母親是最憐愛顧小莫的。每天都會給他做他最愛吃的飯菜,即使家境貧苦也總能變著花樣弄好吃的給他。
他們家是世世代代做豆腐的,顧家豆腐在當地堪稱一絕。冬天的時候,是顧家豆腐生意最好的時候。每天傍晚顧小莫回到家,總有一大碗鮮嫩無比熱氣騰騰的豆汁擺在桌上,那時母親照例盛給他喝的。尤其當豆汁微涼之後,便會在表面結一層薄薄的豆皮,極其細嫩,入口綿軟無比,甘甜爽口,在顧小莫看來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享受了。貧苦人家賺錢不易,多留出一份豆汁,已經是一件不大不小奢侈的事情了。每次看顧小莫貪婪地喝完滿滿一大碗豆汁,母親總會莞爾一笑,露出一臉很滿足的幸福感。
顧小莫已經很久沒有享受到這件奢侈的事情了。自從母親目睹顧小莫毀掉右手背上的黑痣以後,整個人都變了樣,顧家的豆腐生意也就從那時候荒廢了。靠著父親一個人,幾乎是不可能做好家傳豆腐的。沒有了這項收入來源,顧家的窮ri子更不好過了。顧小莫隱隱感覺到一絲內疚和自責,似乎這一切都肇始於自己那個冬夜無知的衝動。
「小莫,你過來。」母親看見了想偷偷溜進屋去的顧小莫,冷冷說了一句。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並不眨一下,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頭也沒有扭過去,只是自顧自的茫然地看著遠方。
顧小莫心裡咯噔一下,定了定神,乖乖走到母親面前。他不敢抬頭看母親。「你抬起頭來看我,小莫。」他又聽見了母親有氣無力的聲音。他只好抬起頭來,看著母親的眼睛。這是顧小莫這麼多天來第一次面對面看著母親,他第一感覺就是母親瘦了很多,甚至可以說骨瘦如柴。母親高高的顴骨凸起在蒼白的臉上,眼窩深陷,嘴唇因為勞累過度常年乾裂生瘡。她目光無神,十分飄移,幾乎找不到落點。顧小莫不知道母親是在盯著他看還是遊離於恍惚的幻境中。
他此刻甚至覺得很恐懼。他擔心母親會做出什麼決絕的決定,抑或告訴他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顧小莫天生敏感的直覺告訴他,他猜對了。母親接下來要講的事,註定要改變顧小莫此後幾十年的命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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