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犯罪側寫師2》(8)
第八案小三殺手
1
「鄭岩,你怎麼看這個案子?」坐在後排的杜麗探過頭,問坐在副駕駛位上的鄭岩。
三個小時前,受公安部刑偵局指派,鄭岩、杜麗、秦玲和慕雪一行四人抵達了H市。簡單聽取了H市警方關於一宗連環兇殺案的彙報后,鄭岩要了一輛車,由秦玲駕駛著來到了案發現場附近。
案發現場位於H市最繁華的鬧市區,距離大約20米的十字路口。
鄭岩並沒有進入現場,而是就在這個距離上觀察著。這裡顯然不是第一現場,鄭岩想要知道的兇手為什麼會選在這個地方拋屍。
「她應該有輛車。」鄭岩分析道,「在第一現場殺人並對被害人進行凌虐后,她需要用車將屍體運到這個地方。」
「她在這裡停留了一會兒。」鄭岩想了想,說,「時間不太長,不會超過5分鐘,太久的話就會被人發現。隨後路上來往的車就多了起來,她留下的痕迹會隱藏在那些車輪下。」
「小雪。」鄭岩將目光轉向慕雪,「有把握找到那輛車嗎?」
「沒有。」慕雪乾脆地說道,翻動著手裡的檔案,「H市警方從現場提取到了將近500組的車轍痕迹,先不說分析的問題,連參照物都沒有,你叫我怎麼找?」
鄭岩嗯了一聲,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檔案盒,裡面是一張大幅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H市最繁華的鬧市區街口,拍攝的時間是三天前的凌晨4點,街上行人寥寥的時候。
一名女孩兒全身赤裸地躺在路口的中央,四肢呈大字張開,頭髮披散著,擋住了臉。
女孩兒的身上布滿了縱橫的傷口,有些傷口外翻,呈現白色。
拍攝這張照片的時候,女孩兒死亡已經超過5個小時。
女孩兒的身材非常惹火,凹凸有致,微微隆起的小腹更給她增添了一種別樣的風情。
鄭岩閉上眼睛,想了想H市警方關於本案的介紹。
「同樣的案子目前在我市已經發生三起,最早一起發生在半年以前,三名被害人遇害時都已經懷有身孕。到目前為止,三起案件均未能找到第一現場。」H市警方關於本案的負責人說,「我們在三名被害人的口中均找到了不屬於被害人的皮膚殘屑和血液,通過DNA鑒定,認定屬於同一人,且屬於一個女人。」
「前期調查顯示,三名被害人年齡分別為22歲、24歲和20歲。三名被害人之間沒有交集,但卻有極為相似的生活軌跡。」H市警方負責人指了指會議室白板上的三張被害人照片,又翻開了一本筆記本,說道,「遇害前一年,三名女孩兒從各自的公司離職,並搬離了原本租住的房子。奇怪的是,對於新住址,三人都未向家中透露過。甚至與同事之間也斷了聯繫。偶爾和朋友外出,也從未談及過自己的生活。」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被害人的家人並不知道她們從事何種工作。不過有一點很奇怪,以往她們經常需要家中的資助才能生活。一年前,這些女孩兒不僅不再向家中要錢,反而每個月都給家裡匯入一筆錢。
「對於三名女孩兒是否交有男朋友一事,她們的家人均表示並不知情,女孩兒腹中胎兒的父親是誰,我們至今未能查清。
「實際上,三名女孩兒遇害后,除了路人外,我們沒接到其他相關的報案。在我們發布了相關啟事後,其家人才得知女孩兒已經遇害。並帶領我們到她們租住的地方,結果卻被房東告知,三名被害人均早已搬走,對於搬到了什麼地方,房東表示並不清楚。
「在第一起案件發生的時候,我們曾推測,兇手可能是被害人的男朋友,因女方懷孕,與男方發生爭執,男方失手殺人。但圍繞第一名被害人的人際關係展開調查后卻發現,沒人知道女孩兒的男朋友是誰。眾多好友表示,並不清楚女孩兒交了男朋友。隨後,第二、第三起案件發生。相同的作案模式,相同的拋屍地點和相同的不屬於被害人的血跡、皮膚殘屑推翻了我們之前的論斷,我們討論后認為這是一宗連環殺人案。」
H市警方負責人介紹完案情后,看著鄭岩不再說話,眼中卻帶著期許,希望這個雖然年輕,但在警界已經頗有名氣的人能為他們陷入僵局的案情帶來一線曙光。
鄭岩卻在思索了片刻后說道:「給我們一輛車,我要去現場。」
「她到底想幹什麼呢?」鄭岩皺著眉,看著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車流,沉吟不語。
他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她想讓更多人看到這一幕,可為什麼要扒光她們的衣服?為什麼要擺出那種羞恥的造型?」
「對於女孩子來說。」杜麗說,「沒有比裸體示眾更羞辱的事情了。」
「示眾?」鄭岩愣了一下,眼睛里冒出了熾熱的火光,「對,沒錯,兇手就是在示眾。」
「她是在展示,羞辱這個女孩兒。」
「她撕下了她最後的遮羞布,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毫無秘密可言。」
「這個女孩兒,一定有什麼地方引起了兇手的憎恨。而這裡只是兇手選擇的舞台。」
「兇手給了她最後的尊嚴,遮擋住了她的臉。」
鄭岩一口氣說完,想了想,又說道:「她們的身上隱藏著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始於她們辭職后的生活。而她們的懷孕可能是導致她們遇害的根本原因,當務之急是找到孩子的父親們。」
「H市警方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慕雪說,「他們已經從多個方面展開了調查,但是目前為止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辭職后,這三個女孩兒就像失蹤了一樣。」
「她們需要被隱藏起來。」鄭岩說,「孩子的父親不希望她們出現在大家面前。看來,我們只能寄希望於在屍體上發現更多線索了。」
「希望微量物證能幫上忙。」慕雪嘆了口氣,說,「線索肯定不會好找,否則,H市警方的工作不會如此被動。」
2
「被害人的致命傷位於左胸口,一柄雙刃匕首刺穿了她的心臟。」
第三起案件中遇害的女孩兒安靜地躺在解剖台上。鄭岩強迫自己從她身上嶙峋的傷口中收回目光,專註於秦玲的講解。
「匕首的形狀很奇特。」秦玲比畫了一下,說,「從尖部至護手部位逐漸變寬,厚度約為5毫米,長度則有可能達到50厘米。」
「匕首的護手應該是球面形狀。兇手在將匕首刺入被害人的身體時,護手在被害人的身上留下了痕迹。」秦玲指著被害人左胸前貫通傷處的淤痕說。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匕首?」慕雪問。
「左手短劍。」秦玲言簡意賅。
曾在美國留學過的鄭岩和杜麗對這個名詞並不陌生。
「左手短劍」是以法語「左手」為名的一種短劍,是專為擊劍手設計的輔助類武器,為彌補講究輕巧而犧牲防禦力的擊劍術而出現的。
左手短劍體型較小,一般不超過50厘米,所以隱蔽性較強;而且左手短劍一般裝飾很好,像一件藝術品,很容易讓人放鬆警惕。在機會來臨時,也可以成為一件致命的武器,因此,「左手短劍」也被稱為「隱蔽的殺手」。
「一個懂得擊劍,或許也愛好擊劍的女人。」鄭岩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她的身體不會太弱,強壯有力,能獨自一人完成這個案子。」
「她身上的其他傷痕呢?」鄭岩問。
「死後造成的。」秦玲說著,翻開了被害人身上的一處略顯發白的傷口,「軟組織顏色淺淡,說明無生活反應。基本都是這樣的傷痕。兇手在被害人死後對她的屍體進行了虐待。」
「致傷工具呢?」鄭岩問。
「部分傷痕是指甲抓撓造成的,傷痕里留下了不屬於被害人的指甲油。但是還有一部分傷痕暫時無法判斷致傷工具。可以肯定的是,那把左手短劍只是用來殺人,沒有用來虐屍。」秦玲說著,又指了指被害人的臉,「兇手針對的主要區域是被害人的臉。被害人臉上的傷痕數目是身體上的數倍,這說明,兇手的目的很有可能是毀容。」
「通常出於嫉妒,才會毀掉另一個女人的臉。」杜麗說,「這個案子的動機,有一部分可能和嫉妒有關。」
「還有仇恨。」秦玲說,「在被害人死後進行虐屍的,大多與仇恨有關。這些傷痕能夠表明兇手與被害人之間有著很深的仇恨,甚至兇手需要親手抓撓才能發泄這股仇恨。」
「你們記得嗎?」鄭岩突然問,「在H市警方的調查中,三名被害人之間沒有任何交集。兇手為什麼會對這三個相互之間毫無聯繫的人有如此大的仇恨?」
「她們做過相同的事情,或者,她們有某種共同的特質。」杜麗說,「這倒是和變態連環殺手的套路有點像。」
「這個問題先放到一邊。」鄭岩想了一會兒,仍舊沒有任何頭緒,便說道,「還有其他線索嗎?」
「有。」秦玲點了點頭,「應該是今天最大的收穫了。」
她指了指旁邊放著的一個容器,裡面是一攤糊狀物,散發著難聞的酸臭。
「這是從被害人的胃中提取的未消化的胃容物。」秦玲講解道,「從食物消化情況來判斷,被害人應死於末次進餐三小時左右。而最初發現死者時,H市法醫曾根據屍溫推斷被害人死亡時間在前一天夜裡的11點左右。那麼可以推斷出,被害人末次進餐時間應該是前一天夜裡的8點鐘左右。」
「而在這些胃容物里,我發現了魚子醬的成分。」秦玲說,「新鮮的魚子醬,不是超市裡買的那種。」
「被害人在遇害當天夜裡的8點鐘左右,曾在某家西餐廳進食了魚子醬。」秦玲下了這樣的結論,「我們要做的,就是盡量搜集所有能搜集到的魚子醬,然後進行統一認定。說不定能夠還原被害人當天的行蹤。」
按照秦玲的指示,H市警方將全市範圍內西餐廳提供的魚子醬都買回了一份,與被害人胃容物中的魚子醬做統一認定。
整個實驗室一時間成了魚子醬餐廳,參與化驗的人都快吐出來了。一天一夜的煎熬之後,反饋回來的信息卻讓人大失所望。
「你們確定,已經把所有西餐廳的魚子醬樣本都拿回來了嗎?」看著鑒定報告中沒有任何一家西餐廳的魚子醬與被害人所食用魚子醬匹配的結論,慕雪不甘心地問道。
「也許,被害人是在家中食用的魚子醬。」面對慕雪的質疑,H市警方這樣說。
「不會。」秦玲斷然否定了H市警方的說法,「我找專業的廚師分析過,從被害人所食用的魚子醬原材料來看,這是非常專業的廚師才能烹制的,所用調料都是正宗的西式配方。這家餐廳也應該是非常高級的西餐廳,可能是外國人主廚的。」
鄭岩的臉色怪怪的,所謂專業廚師分析,其實很有可能是某個對胃容物研究頗深的老法醫直接嘗了那些胃容物。
「這樣說的話,確實有一家西餐廳的魚子醬我們沒能取得樣本。」一名偵查員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線索,「這家西餐廳的魚子醬原料都是當天空運過來的。而且並不是隨時供應,需要提前預約。」
「費用大概是多少?」鄭岩問。
「多少我沒問。」偵查員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反正看那樣子,我一個月的工資或許夠半份吧。」
會議室里傳出了大笑的聲音,鄭岩卻並沒有笑。
按照之前的調查,被害人辭職接近一年的時間,她哪兒來的錢消費這種高檔食物?
帶著這個疑問,鄭岩攜帶著被害人的照片來到了這家西餐廳。
在出示了相關證件后,餐廳侍應生查詢了訂單,證實當天確實是這名被害人預定了魚子醬。
侍應生回憶了一個細節。
被害人預定的魚子醬是雙人份的。當天晚上6點鐘,被害人進入餐廳,侍應生詢問是否上菜時,被害人要求再等等。直到7點半左右,被害人打了一個電話,電話中似乎和什麼人發生了爭吵。
侍應生並未聽清電話的內容,但推測應是原本要和被害人一同進餐的人因某些原因不能出現。掛斷電話后,被害人獨自哭泣了一會兒,在侍應生的提醒下,才要求上菜,並一人完成了進餐過程。
大約8點30分,被害人結賬。結賬后,因為下起了小雨,被害人稱懷有身孕,要求侍應生為她叫一輛計程車,並給了侍應生500元的小費。
「那個人應該是被害人非常親密的人,也應該是被害人腹中胎兒的父親。」鄭岩說。
H市警方隨後根據餐廳門前的監控錄像找到了搭載被害人的那輛計程車。
計程車司機對被害人印象深刻。
據司機回憶,被害人上車后,情緒很不穩定,曾多次和某人通話,表示在某個時間若對方不肯出現的話,她就去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但從被害人的表現來看,對方並沒有同意。
「你既不肯和我結婚,又要我替你生下這個孩子,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我為你付出的是青春和一個女孩子的聲譽,那是多少錢都不能買回來的。」
「我只想要一個名分。」
司機回憶,被害人在電話中反覆強調這幾句話。
鄭岩覺得,被害人之所以辭職應該和此事有關:她戀上了一個有婦之夫,對方應該有雄厚的經濟實力,但因為某種原因,始終未能育有後代。
被害人與此人戀愛后,不需要再考慮經濟來源,辭職在家做起了全職太太。只不過這個全職太太是秘密的,不能為人所知的。
在不久前,被害人發現自己懷孕,便想憑藉此事上位,取代正室的位置。但出於某種原因,對方並未答應。
這是否是她遇害的原因?
「後來她去了哪兒?」鄭岩問。
「她想讓我帶她去酒吧。」司機說,「不過我沒有同意。」
司機嘆了口氣:「那孩子看上去和我的女兒差不多大。她去酒吧,無非是想借酒澆愁,但那種地方太亂,我怕她出事,就載著她隨便走了走。」
「大概跑了有一個多小時吧,她情緒漸漸穩定了,就讓我送她回家。」司機說,「她家還真不近,不過一看就是挺有錢的那種,是一個獨棟別墅。」
司機口中的獨棟別墅位於H市的西郊,從該處進入市內,駕車需要至少一個小時的時間。
別墅處於群山環繞之間,山清水秀,格外靜謐。據說此處是H市最高檔的別墅區,但因為距離市區過遠,在這裡居住的人大多以老人和不需要上班的婦女兒童為主。
H市警方通過物業系統查詢到,被害人所居住的別墅在一位名叫白夜的人名下。
白夜,50歲,H市某跨國集團公司東亞地區總裁。警方與白夜取得聯繫時,他正在國外開會。
當被問及與被害人的關係時,白夜猶豫了一下,承認了與被害人之間存在不正當的男女關係。
但對於被害人的死亡,白夜表示並不知情。
「那天晚上和她通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機場,準備到總部開會。下飛機后我就發現無法打通她的電話了。」白夜回憶,「知道我們之間關係的人不超過四個,我也不好報警。女人嘛,生氣的時候根本不會考慮我們的壓力。我原本打算等她消消氣,回國之後再和她好好談談。」
「那天晚上,你們聊了什麼?」鄭岩問。
「她想讓我和妻子離婚,娶她。」白夜猶豫了一下,說,「她懷了我的孩子。按理說,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願意為我生孩子,我應該給她一個名分,但我不能拋棄我的妻子。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妻子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並傾盡全力才讓我有了今天的地位。所以,就算我妻子沒有生育能力,我也不能離開她。對於婉君,我只能儘力在物質生活上滿足她。」
白夜口中的「婉君」就是該案的被害人。
3
被害人林婉君,女,20歲。
生前曾與某跨國集團東亞區總裁白夜存在不正當男女關係,長期生活於白夜為其購置的別墅中。
遇害前,林婉君已懷有身孕,並曾以腹中的孩子為條件要求白夜離婚,娶其為妻。出於某種原因,白夜未曾同意。
遇害當天,林婉君要求和白夜共進晚餐,並再次商討結婚一事。白夜以出國開會為由沒有出現。
事後查明,白夜並未說謊,到總部開會是其每個月固定的行程,秘書和司機均為其提供了證詞。
鄭岩翻看著H市警方剛剛整理出來的已經查實的資料,一條新的思路漸漸形成。
或許林婉君認為和白夜之間是真愛,但在外人看來,林婉君不過是個小三,而且是個試圖依靠腹中的孩子上位,擠走正室的小三。
兇手將她剝光,放到鬧市區,想要展示的東西就非常清楚了。鄭岩曾經判斷過,兇手的目的就是羞辱被害人,現在,原因也出來了。
她痛恨小三。她認為小三就應該被剝光,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接受人們的侮辱和謾罵。
她和白夜之間是否有什麼秘密?另外兩名被害人和林婉君是否有同樣的遭遇?
從現有的材料分析,白夜的妻子並不知道林婉君的存在,甚至在警方對她進行調查時,她質疑警方是否搞錯了,白夜絕不是那種在外面亂來的人。白夜的妻子更與另外兩名被害人毫無關係。
鄭岩在筆記本上重重地寫下了這句話,H市警方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圍繞這個疑點,對另外兩名被害人的背景展開調查。
「門上有些奇怪的痕迹。」慕雪突然說道,「有人戴著手套,在門鎖的位置按壓過,似乎在檢查什麼。」
「證據固定過了嗎?」鄭岩問。
「已經固定了。」慕雪點了點頭。
「讓H市警方的技術人員來吧。」鄭岩說。徵得了白夜的同意,H市警方決定對這棟可能是林婉君遇害一案第一現場的別墅進行技術開鎖。
技術警察拿出了一整套開鎖工具,半蹲在門邊,觀察著門鎖。看著他的身形,鄭岩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兇手當時是不是也像他一樣?用了技術開鎖的手段呢?
技術警察選出了一樣工具,小心翼翼地插進了鎖孔,不停地調整著姿態,大概20分鐘后,就在所有人都有些等不及的時候,防盜門裡發出了咔嗒一聲輕響。
「Yes!」技術警察用力握了握拳頭,「搞定。」
慕雪在第一時間走上前,拉開了房門,一股惡臭和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放眼看過去,血跡從門邊一直延伸到了樓梯上,在樓梯的拐角處消失。
一路上,玻璃碎片無處不在。
她停下了腳步,看了一眼身邊拎著勘查箱的秦玲。
秦玲並沒有沿著血跡上樓,而是抽了抽鼻子,徑直走到了門邊的一個房間。
房門打開,又一具屍體呈現在了大家的面前。
那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
她仰躺在床上,在睡夢中就丟失了生命。
她至少已經死亡三天以上。天氣的原因和密不透風的房間讓她的屍體形成了巨人觀,腹部高高隆起,蛆蟲從她的口腔、鼻孔等處蔓延而出。
幾個剛參加工作的刑警一見到這一幕就忍不住跑到一邊大吐特吐。
秦玲簡單地清理了屍體上的蛆蟲,對屍體進行了初步檢查。屍體上只有一處外傷,位於左胸口處,一柄雙刃匕首刺穿了死者的心臟,並刺入了死者身下的床。
「從創口形態分析,兇器與殺害被害人林婉君的是同一種,甚至可能是同一把。」秦玲說。
經白夜及小區保安辨認,這名被害人正是白夜為林婉君找來的保姆,負責照顧林婉君的日常起居。林婉君自搬入別墅后便很少外出,一應生活全部由這名保姆照料。
此時,慕雪也完成了對門鎖的分析和現場痕迹的初步勘察,總結道:「除了H市警方技術開鎖留下的痕迹外,還發現了另外的痕迹,也是技術開鎖留下的,但對方在技術的應用上顯然不太嫻熟,在不應該留下痕迹的地方留下了痕迹。」
鄭岩說:「這是兇手留下的。」
「兇手在進入大門后,在門邊有一個停留和盤旋的過程。」慕雪指著門邊的足跡,說,「這個時間不長,不會超過半分鐘,她只嘗試移動了幾步,便徑直走向了保姆所在的房間。這段時間她應該是在觀察別墅的格局。兇手此前應該沒有進入過這棟別墅。」
「為什麼不是在猶豫該先去哪裡?」H市警方問。
「如果是猶豫的話,她應該會有邁出再收回腳步的痕迹。但是她留下的足跡都是原地移動的,是為了尋找更好的角度觀察房間布局。」鄭岩微微一笑,說。
「是的。」慕雪再次點了點頭,「兇手觀察完后,就進入了保姆的房間,將保姆殺害后,並沒有停留,而是直接上了二樓,進入了被害人林婉君的房間。」
「看痕迹形態,在這個移動過程中,兇手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停留,徑直進入了被害人林婉君所在的房間。」杜麗流露出了一絲不解,「這說明,兇手對這棟別墅的格局非常的熟悉,可這與她之前表現出的沒有進入過別墅的情況有些矛盾啊?」
「她有很多辦法來熟悉這棟別墅。」鄭岩說,示意慕雪繼續說下去。
「在這裡。」慕雪帶著一行人上了二樓,指著二樓林婉君遇害房間的地毯上留下的足跡說道:「兇手在這裡殺害了林婉君。當時林婉君應該處於深度睡眠之中,被害人一擊致命,用盡全力將短劍刺入了被害人的左胸。因為過於用力,地毯都有些移位了。」
「兇手恨她,這種仇恨讓她不遺餘力。」杜麗說。
慕雪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在殺害被害人後,兇手剝光了她的衣服,拖著她的一條腿,將她拖到了室外。一路上,兇手打碎了能見到的所有玻璃,並用玻璃碎片划傷了被害人的身體,尤其是被害人的臉。」
秦玲揚了揚手裡的物證袋,那裡是沾滿了血肉碎末的玻璃片。
「我有點不太明白,兇手手中有短劍,為什麼還要用玻璃,甚至是指甲抓撓被害人。」慕雪說,「兇手將被害人拖到室外后,塞進了車裡,離開了現場。」
「因為短劍並不能造成撕扯狀的傷痕。」鄭岩站在樓梯的轉角處,看著樓梯一側照片牆上的照片,說道。
那些照片是被害人林婉君的婚紗照,照片上,她笑靨如花,身著盛裝。可是,照片上只有她一個人,原本應該站立著新郎的位置空空如也。
「兇手想營造一種撕扯的感覺,她想要表明,自己是替正室在斗小三。兩個女人之間打架,撕扯傷和抓撓傷是最常見的傷痕形態,短劍達不到這種效果。」
他走到一張照片前站定,默默地注視著照片。
照片上的林婉君身體微微後仰,似被什麼人從后攬住。她的頭微微揚起,目光似與身後的人深情對視。
然而她的身後並沒有人。
「你也渴望愛情嗎?你渴望一場屬於你的婚禮,渴望一個屬於你的婚姻。」鄭岩皺著眉,「可你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
「他們是怎麼認識的?」鄭岩問。
「誰?」杜麗看著鄭岩,問。
「林婉君和白夜。」鄭岩說,「從資料上來看,林婉君和白夜的家境完全不同,是生活在兩個世界里的人。兩人在工作上也沒有交集。這兩個人是怎麼認識的?從這些照片上來看,林婉君對白夜是真愛,不應該是錢的問題,白夜也沒有說過兩個人之間是包養關係。」
「另外兩名被害人和林婉君的背景是否有相同之處?」鄭岩又問,「我覺得,這些背後的東西能夠幫我們找到一些問題的答案。」
「我這就安排人去查。」杜麗說。
「鄭岩,看看我發現了什麼?」秦玲突然走了過來,她的身後跟著H市的一名年輕刑警,刑警的手中抱著一幅照片。
照片上血跡斑斑,並不是噴濺狀,而是呈流柱狀,以玻璃碎裂的圓心為起點,血跡向下流動。
「兇手是徒手打碎這些玻璃的,一些沒掉落下來的碎片上也有血跡。」秦玲說,「她可能是一路走出來,見到玻璃就直接打碎。奇怪,她明明有更合適的工具。」
「她在恐懼。」杜麗突然說,「她害怕從鏡子中看到的東西。所有的作案過程都有條不紊,只有看到鏡子的時候,她才會慌亂到隨手打碎鏡子,她在鏡子里看到了讓她害怕的東西。」
「那會是什麼?」鄭岩問。
「還不清楚。」杜麗搖了搖頭。
「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鄭岩笑了一下,慢慢地退出了別墅,站在別墅的門邊,看著四周。
別墅是獨棟別墅,帶了一個小院子,一個車庫和一個停車位。別墅四周大約15米左右是寬約10米的公用綠化帶,種植著一叢叢的灌木叢。綠化帶和別墅的院子之間是一條五米寬的車道。
他慢慢地走向了那株灌木叢。
儘管兇手對別墅的格局異常熟悉,但他相信慕雪的判斷,兇手從未進入過別墅,可她對別墅中的人居住在哪個房間卻異常了解,也知道她們的作息習慣。
兇手一定長時間地觀察過她們。
她會在哪裡觀察?那個地方不會離別墅太遠,同時又不會輕易被人發現。
他想到了這株灌木叢,灌木叢有一米三左右的高度,疏密適中。距離別墅大約15米的距離,中間則有一截樹樁,坐在這個地方觀察目標非常合適。
鄭岩走近了樹樁,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就在樹樁邊上,一份漢堡盒掉落在那裡。
那一定是兇手留下的。鄭岩想,小心翼翼地將那份漢堡盒放進了物證袋,舉到眼前仔細觀察著。除了已經乾涸的唾液,在漢堡盒光滑的紙面上,清晰地留著幾個指紋。
兇手並非是不具備反偵查意識才留下了這麼多的痕迹,而是她並不在意。這說明,她在警方那裡沒有案底。
她當時在想些什麼?
鄭岩在樹樁上坐了下來,面朝著別墅,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4
那人是個瘋子,但在殺人這件事情上她有著足夠的耐心。
在房間里的燈全部熄滅后,她又等了至少一個小時,才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防盜門前。
她用戴著手套的手在門上按了按,傳回來的感覺讓她知道,今晚和以往並沒什麼不同,別墅的主人在入睡前並沒有反鎖房門。
她並沒有刻意擦除留在光滑的防盜門上的痕迹,很自然地從口袋裡拿出專業的開鎖工具,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防盜門,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進入房間后,她沒有開燈,月光足以讓她看清腳下的路。
她站在門邊的時候,稍微猶豫了一下,簡單分辨了一下房間里的景象,便向左手邊的一個房間走去。
那是保姆的房間。
保姆是一個50歲左右的中年女人,每晚10點會準時上床睡覺。
她直接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手中的匕首刺進了保姆的前胸,並迅速拔了出來。
你是個倒霉蛋,我本來不想殺你的,可誰叫你在這裡呢?她冷笑。
她對自己的手法很自信,保姆不會有機會發出聲音的。
所以她根本不看戰果,轉身出門,沿著藏在角落裡的樓梯上了二樓。
她並沒有花費時間尋找樓梯的位置,她對此很清楚。就像知道她的目標在哪個房間里一樣。
二樓,最裡面的那個房間。那裡睡著一個年輕的女人。
貪圖自然風的涼爽,那個女人沒有關門,這給她省了不少事。
她走進房間,看到女人睡得正香,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一個人正站在床邊,馬上就會要了她的命。
她握著匕首的手微微顫抖,對準了女人的胸口,用盡全力刺了下去。雙腳因為用力過猛有些微的偏移,在地毯上留下了痕迹。
刀尖毫無阻隔地刺破了女人的心臟,從女人的後背穿了過去,釘進了床墊。女人一聲不吭就失去了生機。
她摘下了手套,把手腕塞進了女人的嘴裡,捏住她下巴,幫助她做了一個咬合的動作。她的手腕受傷了,留下了能證明她是女性的證據。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這個舉動看起來毫無意義,而且會留下非常重要的證據,但她並不在乎。
鄭岩搖了搖頭,將這個問題暫時擱置在一邊。
她拖著被害人一路從卧室走向樓梯,走向一樓。
這個該死的女人,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放鏡子?當她看到那些能夠反光的鏡片時,會忍不住這樣想。
她看到了什麼?是恐懼?還是興奮?催化?抑或是,嫉妒?
無論是什麼,總之,她打碎了所有能見到的鏡子,然後用碎片割傷了女人的臉。
不,只用玻璃碎片還不夠,並不能給她帶來最強烈的快感。她一定摘下過手套,徒手抓撓過女人的身體和臉。
這讓她手上塗抹的指甲油留在了女人的傷口裡。那是非常名貴的指甲油,不是地攤上的那種。
她是個注意外表,奢侈的女人。
發泄過後,她才拖著女人走出了別墅,塞進事先準備好的車裡,帶到了早就選好的位置,將她拋下車。
鄭岩睜開了眼睛,卻苦笑了一下,這次共情,他並沒有太多的收穫。
他知道她恨她,所以要殺了她,要虐待她。
可是,她到底在恨她什麼?
她嫉妒她,所以要毀了她的容貌。
這說明她的長相併不十分出眾,但她殺人,僅僅因為這一個理由嗎?
「兇手對本案第一案發現場的格局異常熟悉,就像是出入自己家一樣。在作案之前,她已經觀察了很久。兇手的目標就是那個被她帶離了別墅的女人,死在一樓的保姆完全是個意外,只是因為她恰好居住在這裡,可能會暴露了兇手的身份。要殺害被害人,將被害人從房間里拖到室外,還要塞進汽車,扔到指定的地方,這需要很好的體力。從兇手所使用的兇器上來判斷,兇手是一個熱愛擊劍運動的人。目前,我的結論是,兇手是一個強壯的女人。」
第二天的專案會上,鄭岩說出了自己的推論,隨後不顧H市警方期盼的眼神,自顧自地開始閉目養神。
他知道H市警方想要的是什麼,他們希望從他的口中聽到更多的信息,兇手為什麼要殺人?兇手的職業是什麼?性格特徵是什麼?可能有過哪些生活經歷?
但是就目前的情況,鄭岩卻無法分析出這些來。
慕雪輕咳了一聲,拉回了與會者們的注意力:「我們在現場發現了一組車轍,經與拋屍現場的幾百組痕迹比對后,發現了可匹配的痕迹,基本可以確定兇手所駕駛車輛的一些信息了。」
「兇手所駕駛車輛軸距3165毫米,前輪距1600毫米,後輪距1606毫米,前輪胎胎寬245毫米,後輪胎胎寬265毫米。會同交警部門的專業人士分析后認為,兇手所駕駛車輛前輪胎應使用的是高寬比為45%,直徑18英寸的子午線輪胎。後輪胎使用的是高寬比為40%,速度級別可達到240千米以上每小時,直徑18英寸的子午線輪胎。」
「兇手駕駛的車型能否分辨出來?」鄭岩問。
「從輪胎角度來分析,這個規格的輪胎使用最多的是新君越、新君威、寶馬6系和賓士S600,另外一些超級跑車例如瑪莎拉蒂總裁的低配、法拉利612、英菲尼迪M35也有使用。」慕雪說,「綜合車輛的其他數據,我們認為,兇手駕駛的是一輛賓士S600。」
「兇手曾經駕駛這輛車進出別墅區,小區的監控應該有所記錄。小雪,接下來你會同H市警方調取小區的監控錄像,找到這輛車。」鄭岩說。
「好。」慕雪點了點頭。
「白夜與林婉君之間的戀愛過程我們也調查清楚了。」H市警方的偵查員補充道。
「說說。」鄭岩說。
「經詢,白夜稱與林婉君相識於一場相親會。」偵查員說。
「白夜和林婉君參加過相親?」鄭岩愣了一下。這與白夜之前所表現出來的,絕不會與自己的妻子離婚有太大的出入。
「不是你想的那樣。」偵查員笑了一下,說,「林婉君曾就職於一家廣告公司,該公司策劃了一場富豪相親會,林婉君是以工作人員的身份入場的。而白夜的公司是那場相親會的贊助商,兩人因此結識。按白夜的說法,兩人一見鍾情,雙雙墜入愛河。但白夜有家庭,因此這場戀情一直處於地下狀態,後來林婉君更是秘密辭職。」
「另外兩名被害人呢?」鄭岩問。
「情況差不多,唯一的差別是,那兩名被害人都是相親者。」偵查員說,「我們已經查到,這兩名被害人在相親會上都被兩名富豪相中,具體是否處於交往狀態,外人並不知情,我們也還沒來得及核實。」
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至此,隱藏在三名被害人身後的秘密漸漸浮出了水面。
專案會後,鄭岩會同H市警方找到了那兩名富豪。
讓他意外的是,這兩名富豪的年齡都在50歲左右,且都已有家室,孩子都已經成年,在家族企業中工作,準備在合適時機接手領導職位。當被問及是否與兩名被害人有往來時,二人均表示並不認識被害人。
「你們真的不認識?」鄭岩盯著對面那人的眼睛,問道。
那名富豪猶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照片,搖了搖頭。鄭岩卻露出了一抹笑容。
這兩人在回答這個問題時,有一個相同的動作,抬起手摸了摸脖子,同時眼球向右轉動。根據微表情的理論,鄭岩判斷,在這件事情上,這兩個人撒了謊。
但鄭岩並沒有揭穿他們的謊言。
「我們沒有證據。所以,首要的問題是找到證據。」鄭岩說,「從兇手在第三起案件中的表現來看,她選擇的目標是獨居,即便將被害人拖到室外也不易被人發現。所以,另外兩名被害人的居所也應該地處偏僻地區,有可能也是別墅。與林婉君遇害地點格局相同的別墅。」
「我不明白。」杜麗搖了搖頭,「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到底還在隱瞞什麼?」
「名譽。」鄭岩想了想,說,「和白夜不同,這兩人都是相親會的參與者,但同時,他們都是有婦之夫,參加相親會的目的可想而知。這種事情一旦曝光,對他們的聲譽將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影響,甚至有可能影響到他們企業的市值。」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杜麗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根據鄭岩提出的偵破思路,H市警方對兩名富豪名下的房產進行了秘密調查。
「警官,泄漏客戶的信息是違反行業規則的,這種事情要是傳出去,對我們公司的聲譽會造成很大的影響。」別墅區的物業負責人為難地說道。
「這種事情,我們當然會保密。如非必要,我們不會向任何人透露這次調查的。」
在鄭岩再三保證為負責人保密后,負責人才拿出了一份檔案。
「但你們只能在這裡看,不能拍照、複印,更不能帶走。」負責人叮囑道。
鄭岩表示同意,並簽了保證書後,翻開了那份檔案。讓他意外的是,這兩名富豪不僅在這個小區各自擁有一套別墅,而且目前都正在對外出售。
「這是怎麼回事?」鄭岩指著檔案,向負責人問道。
「這個,我們也不太清楚。」負責人想了想,說,「不是每個人在這裡買了別墅后都住在這裡,有些人只是為了投資。」
「投資?不對吧。」鄭岩微微一笑,「出售的價格可比他們購入時的價格低太多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負責人搖了搖頭,「我們從來不打聽這些事。」
「誰在這兩棟別墅里住過?」鄭岩問,「別說不知道,我知道你們都有登記。」
「可這也是客戶隱私。」負責人攤了攤手,「你們連基本的手續都不提供,這個……」
「這兩棟別墅里可能死過人。」鄭岩冷冷地說道,掏出兩張照片扔到了負責人的面前,「看看,是不是這兩個人。」
經查,二人在林婉君遇害的小區內均有一套別墅,但二人並不經常在此處居住。據保安回憶,這兩處別墅有兩名年輕女孩居住。鄭岩向保安提供了前兩起案件中被害人的照片,保安證實,居住在那兩棟別墅中的人就是這兩名女孩兒。
大約半年前,兩棟別墅陸續進行了重新裝修,並委託物業掛牌出售,且價格遠低於別墅購入時的價格,但因地處偏僻,房屋面積過大,至今未能售出。
H市警方申請了秘密搜查證,進入兩處別墅秘密調查取證。遺憾的是,兩處房屋的所有人對別墅內的重新裝修非常徹底,傢具全部進行了更換,連樓梯也不例外。
兩名被害人遇害后,房屋所有人為了隱瞞與被害人之間的關係,清理了被害人在這裡生活過的所有痕迹。
秦玲在研究了林婉君遇害現場的血跡形態及三名被害人的死因后認為,三名被害人均死於心臟破裂,死亡瞬間,血液無法形成噴濺,甚至僅有少量血液流出。對於在這兩棟別墅內找到被害人的血跡,不抱太大希望。
但這並不表示秦玲就無法確認被害人與兩名富豪之間的關係。
兩名被害人遇害時均已懷有身孕,為了確認被害人腹中胎兒的身份,H市警方曾提取了胎兒的DNA樣本。
秦玲通過秘密手段取得了兩名富豪的唾液,進行了DNA樣本分析,證實二人就是兩名被害人腹中胎兒的父親。
當鄭岩將DNA鑒定報告送至兩名富豪面前時,二人終於不得不承認與被害人之間的關係。
與白夜和林婉君不同,這兩名富豪與被害人之間是單純的包養關係。但兩名被害人的目的顯然不止於此。
當她們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也意識到機會來了。
兩名被害人要求富豪必須與原配離婚,並迎娶自己。這是一出典型的小三逼宮上位的戲碼。
兩名富豪均是藉助妻子家中的勢力才有了現在的地位,一旦離婚,所有的一切都將付之東流。兩名富豪均沒有同意被害人的要求,並準備結束這段不正常的關係。
但對於被害人的死亡,二人均表示並不知情。
在長時間無法與被害人取得聯繫后,二人抵達別墅才發現被害人已經失蹤,房間內到處都是血跡,地面上布滿了玻璃碎片,家中所有的鏡子都被打碎。
血跡從被害人的卧室一直延伸到大門邊,看上去像是被人拖出來的。
出於利益方面的考慮,二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對別墅進行了重新裝修,並低價出售。對家中稱公司運轉出現了困難,急需資金周轉。
直到警方發布懸賞尋找線索,二人才知道,那兩個年輕的女孩兒已經遇害。害怕二人的遇害與自己牽扯上關係,二人再次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
「小三。懷孕。上位。這就是兇手仇恨她們的原因。」鄭岩說,「兇手仇視以這種方式破壞他人家庭的人。她可能也是受害者,而這種遭遇讓她的心理發生了變化,變成了一個暗夜騎士。」
「三名被害人集中於同一小區,說明兇手對這個小區的情況極為熟悉。很有可能,她就住在這裡。」慕雪分析道,「兇手清楚被害人的身份背景,說明兇手對她們的觀察不僅僅是表面上的,甚至可能與她們有過進一步的接觸。」
5
專案會上,鄭岩指出兇手的作案動機是仇視「小三」這種行為,並表示兇手很有可能是「小三」事件的受害人。杜麗發言道:「通常來講,一個小三想要上位,無外乎兩種可能。一是原配年老色衰,男方當事人希望換一個年輕漂亮的;二是原配不具備生育能力,男方當事人希望傳宗接代,恰好小三懷孕了。」
「從目前這個案子來看,其中兩名男方當事人是育有後代的。白夜的情況比較特殊,他單純希望林婉君能為他生一個孩子。但三名被害人都有利用腹中的胎兒上位的舉動。」秦玲說,「所以,我認為,鄭岩所說的兇手也是『小三』事件的受害者,有很大可能是因為她年老色衰造成的。」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說是年老色衰不太合適。」
「兇手在現場有打碎鏡子的舉動,而且是徒手打碎。」杜麗說,「我們可以理解為是恐懼和憤怒。」
「她恐懼在鏡子中看到自己,仇視在鏡子中能夠看到的一切的美麗。所以她對被害人有毀容的舉動。之前我們曾判斷,她嫉妒被害人的容貌,可能是一個長相普通的人,現在來看,她不僅僅是長相普通,甚至可能天生面容殘疾或毀容。」慕雪恍然大悟。
「綜合目前我們已知的信息可以得到以下的結論。」鄭岩說,「兇手容貌醜陋,但居住在別墅中,且和被害人住在同一個小區,這給了她結識和了解她們的機會。因為小區內別墅的格局雷同,這使她在進入案發現場的時候非常順利,沒有多餘的舉動。」
「兇手在作案過程中使用了一輛賓士S600轎車,該車市場價值在220萬左右。說明兇手家境殷實。」鄭岩說,「她可能還有過一段婚姻,這段婚姻扶持起了一個新的富豪,但這個富豪卻喜歡上了別的女人,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這個女人懷孕后,富豪藉機與兇手離婚。」
「容貌醜陋的女人天生會有一種自卑感,無論她的家境多麼富有。」杜麗補充道,「一旦遇到心儀的愛情,無論對方是出於什麼心理接近她,她都會大肆渲染這段感情,藉此證明自己的魅力。所以,她應該有過一場盛大的婚禮。」
「一、兇手離異,離異原因為小三上位。二、兇手容貌醜陋,身強體壯,喜好擊劍運動,家中有全套的擊劍設備。三、兇手居住於該別墅區,並擁有一輛賓士S600轎車。四、兇手的前夫原本應該是個普通人,但藉助兇手的幫助,成為新晉富豪。五、兇手有過一場盛大的婚禮。」鄭岩總結道,「這些信息足夠我們找到兇手。」
「案發時間段內共有十輛賓士S600離開該小區。」慕雪推開會議室的門走進來說道,「對這十輛車逐一進行排查有些困難。車主都是有些地位的人物,找到兇手還好,找不到的話,我們會有麻煩。」
「把監控錄像給我。」鄭岩說。
慕雪將筆記本電腦遞到鄭岩的面前,打開了一份視頻,「對時間段內的視頻進行了處理,要不然看起來太累了。」
鄭岩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專心致志地看著監控錄像。
他注意到一個細節,車輛在進出園區的時候,司機會出示一張磁卡,同時向保安提供一份證件。
「這是怎麼回事?」鄭岩問。
「小區的智能化管理系統。」慕雪看了一眼屏幕,說,「隸屬小區業主的每輛車都要登記,物業會配發給每輛車一張IC卡,這張卡可以打開電腦控制的柵欄。」
「司機為什麼還要提供證件?」鄭岩又問。
「因為車卡是可以分離的。」慕雪說,「為了防止冒用他人的卡片,小區在通過電腦進行智能化管理的同時使用人工管理。在電腦對卡片進行核實后,保安會人工對車輛的行駛證、司機的駕駛證進行核實,並與電腦內登記的信息比對,三證必須完全一致,且與車輛信息吻合,物業才允許車輛進入該小區。」
「這麼說,物業有小區所有車主的信息?」
「對。」慕雪點了點頭。
「去查,賓士S600,女車主,年齡大概40~50之間,身強體壯,長得很難看的那種。」鄭岩說。
嫌疑人李莉,45歲,身高175厘米,體重90千克,有著一頭天生的捲髮和寬大的臉盤。上嘴唇極厚,下嘴唇卻又極薄,一雙小眼睛鑲嵌在臉上,鼻樑高高隆起,屬於那種不願意有人看她第二眼的人。
左臉頰更有一道恐怖傷疤。
小區保安對李莉的印象極為深刻,不僅因為她的長相,更因為她的脾氣和身世。
她原本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父母都是商界的成功人士。雖然長相可怖,但父母對她卻極為寵愛,這種反差養成了她暴躁易怒的性格。
十年前,一場意外降臨,車禍奪走了她父母的生命,也在她的臉上留下了那道傷疤。
李莉繼承了父母的公司,將其重組,坐擁數以億計的資產。但她的生活並不幸福。
和所有女孩一樣,李莉也渴望浪漫的愛情。但她的長相和脾氣阻止了她追尋幸福的腳步。步入中年,這種渴望越發的強烈,也讓李莉的脾氣更加暴躁,時常對小區的保安莫名發火。
她總覺得小區內的人在她的背後議論紛紛,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小區保安造成的,源於他們的八卦。
三年前,在李莉42歲的時候,她迎來了人生的第一份愛情。
那是小區的一名保安,李華,時年只有22歲。但李華是唯一對她沒有表現出過惡意的人。
李莉記得,第一次和李華見面的時候,李華愣了一下,隨即卻露出了笑臉。李莉認為,他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並非出於職業的偽裝。
李莉迷上了他的笑容,開始找機會接近他。李華並沒有拒絕,甚至對她偶爾的壞脾氣也百般容忍。
「上帝是公平的,她拿走了你的美貌,一定給了你一顆善良的心。」
這句不知在什麼地方看到過的話,經李華的口說出來卻成了天底下最美的情話,李莉奮不顧身地投入到了這份感情中。
兩人相識僅僅三個月後,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李莉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她邀請了小區內所有的人參加了婚禮。她要向這裡的人證明,醜女人也可以有春天,醜女人也可以有幸福。
婚後,李莉甚至將自己所持有的股權分出一半給了李華。
然而幸福只維持了短短的兩年時間,兩年後,李華便趁李莉外出,偷出了戶口本和結婚證,找關係辦理了離婚手續,隨後失蹤。李莉追查后發現,李華變賣了手中所有的股份,和一名20歲的年輕女子離開了這個城市。
「那女孩兒是李華的女朋友,兩個人交往有些年頭了。」保安隊長回憶,「兩人都是來自農村,家庭條件不好,家裡人都反對他們的感情。李華接近李莉,原本就是另有目的。」
這件事在李莉的口中卻是另一個版本,她堅信,李華曾經是愛過她的。
「他會給我做飯,承擔了一切家務,每天晚上會給我按摩,緩解我一天的疲憊。」李莉臉扭曲著,嘶吼著,「他從不在意我的長相,對我偶爾的壞脾氣也很容忍。他想要幫我,他努力學習管理。要不是那個狐狸精,李華怎麼會離我而去?」
「她,不,她們,在她的眼中,每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都是吸血鬼。」
鄭岩突然明白,李莉為什麼會將手腕放進被害人的口中,協助她們做出咬合的動作。
「收隊吧。」鄭岩說,「回去告訴頭兒,沒有他我們也能漂亮地解決一個案子。」
「我看你可沒有那麼輕鬆。」杜麗收拾著行李,「有很多細節,本來你一開始就應該發現的,可卻錯過了。」
「我不是神,我是人,是人就會犯錯誤。」鄭岩大言不慚地說道,輕嘆了口氣,「你說得沒錯,唐老鴉那傢伙,雖然沒什麼用,現場也提不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來。但是有他在,總覺得就有了靠山,不用考慮太多,專心想案子就行了。」
「他就像個父親。」秦玲在報告上籤上名字,攏了攏劉海兒,說。
警方搜查了李莉的家,在她的書房裡發現了全套的擊劍設備,那支作為兇器的左手短劍也在。令警方駭然的是,短劍上血跡斑斑,作案后,李莉並未對兇器進行過清理。秦玲從短劍上檢測出了三名被害人的血液,甚至還有李莉的唾液。
「她時常拿出短劍舔舐上面的血液。」鄭岩說,「那股味道讓她噁心,厭惡,但她並不拒絕。她用這種方式讓自己保持對小三的仇恨。」
杜麗搖著頭,「四眼有的忙了,這案子夠他研究一段日子了。」
兇手所駕駛車輛的後備箱中也發現了被害人的血跡。至此,所有證據已經完善,等待李莉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為什麼我總覺得,李莉的復仇選錯了對象。」杜麗若有所思地看著鄭岩,「這三名被害人,很顯然都是被男人欺騙了的,李莉也是被李華拋棄,才造就了她內心的陰暗。如果是我,我會找男人復仇,而不是女人。」
慕雪沉默地收拾著裝備,並沒有參與鄭岩他們的討論。
對於她來說,父親,是一段難以磨滅的痛苦回憶。
而鄭岩……
慕雪搖了搖頭,強迫自己的目光從行李箱最裡面的一個紅色本子上移開。
他們的婚姻不過是有名無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