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肉絲麵――莫愁居

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入夜未歸的人終於是回來了。馬蹄聲止，二人又耐心地等了一會，院門被緩緩推開，跳入一個靈動的身影，末了，身影還不忘回頭一視，二人只能看到屋外人影一閃而逝不見。馬蹄聲又起，漸遠。

陸飛雪小跳著進入院子里，淡紫的衣裙隨身而動，月下別有一番風姿。齊風迎著她進入廳堂，點燃燈，倒一杯溫水，陸飛雪一飲而盡，喝的十分痛快，甚至打個飽嗝。陸飛雪接下來高高興興不停地給齊風說今日的趣事，尤其說道那一段梁吟傑挺身而出，力斗匪徒，更是不勝喜悅與憧憬。齊風只是靜靜地聽著，不時地給她加水而已，陸飛雪需要一個聆聽之人，那便是他了，那一段他也看過，甚至知道一切只不過是做作給眼前的女孩看的，不過齊風沒有點破，只平心地看著事情的發展。等到陸飛雪說了很久，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端著杯子飲水慢慢醞釀下一步的語言，齊風才微笑著問了一句，「飛雪，你餓不？」

陸飛雪這才想到自己的肚子，在詩會上吃了點點心，回來時跟著梁吟傑一起弄了點小吃，還沒有真正地吃過晚飯，不說沒感覺，齊風一問才感到有些飢餓。陸飛雪尷尬地點點頭。

「你稍等會。」齊風起身走向了廚房。

陸飛雪一個人在屋子裡等待著，有些無聊，也跑到了廚房裡去。齊風胸前扎著圍布，正在剁著蔥花和生薑，前面有已經切好了的肉絲。水開面下，油鹽醬醋各種調料，手到擒來，都加入的很細心，同時齊風還一個人控制著柴火。

一應具好，齊風回身看站在門口處的陸飛雪，搓搓雙手，「你怎麼過來了？」

「我聞到香味了！」陸飛雪甜甜一笑。齊風只能訕訕地賠笑著，剛才煮水呢，這香味從何而來，不過自不能和女人或者女孩去爭論這個，只有犯傻了才去做，這種一說即拆的話還是順著好，她不過是找一個過來的理由。

大大地一碗香噴噴的肉絲麵好了。陸飛雪迫不及待地開動了筷子，雖然有些燙，不過挑起來吹吹吃正好，既有熱度又不燙嘴，涼的面那叫涼麵，不是一道的。面的味道剛剛好，裡面還有一些蔥花青菜肉絲輔料又使面不至於味道單調。

好大一碗肉絲麵，陸飛雪吃的連湯都不剩，這下終於飽了，陸飛雪撫著肚子，很久沒有這樣飽過這樣開心地吃東西了。

「還是五穀雜糧最好，真正地適合我的胃啊！在外面吃的點心還是沒有家裡的粗飯好！」陸飛雪大發感慨。

齊風望著陸飛雪淡淡一笑，「這就是家，沒有那些鍋碗瓢盆和油鹽醬醋，就沒有這樣的粗茶淡飯，也沒有家的感覺！」

「家的感覺？」陸飛雪如墜霧裡，自己一直在家，家的感覺還真不知道是什麼。

「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給你溫馨的地方。就像那間廚房，能夠在你餓了，可以做飯給你吃，這個飯不需要太好，只要最適合你的胃。餓了，有飯吃；困了，有床睡；遇到困難了，有家人陪著….」

「那客棧不也一樣嗎？」陸飛雪還是有些懵懂。

「那不一樣的，客棧不過是房子而已，房子屋子不是家！若你在外漂泊過，就知道家是什麼樣的感覺，我想屋外搗葯的那個人或許懂了些。」

陸飛雪摸著下巴沉思，似懂非懂。不懂便不想，陸飛雪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沒有向閨房走去，反而甩著隨意的步子到了院子里。

月光如洗，甚美。

陸飛雪的心情非常舒暢，齊風看到了，江城安沒看到，還是悶頭搗葯。陸飛雪好奇走到江城安身邊，看了一會，江城安只是抬頭笑笑示意了一下，又繼續著。如此美麗的月色下，無事可做的陸飛雪也只好準備回屋了。齊風見此，抵抵鼻樑，「飛雪，今天精神很好嗎？還不想睡嗎？」

「嗯！」陸飛雪打個哈欠，兩眼斜上一翻，「不過也沒辦法，還是回去睡吧！」

看見女孩如此可愛秀逗的神情動作，齊風愜意一笑，「那我帶你出去轉轉吧！怎麼樣？」

陸飛雪滿臉欣喜，有齊風在，那就什麼都不用怕了，拍著手叫好，跳在齊風的前面打開院門跑出去迎接美麗的月夜。

當廬州已是月夜的時候，天山的太陽剛剛墜落成夕陽。整個山脈都沐浴在一日夕陽最後的餘暉下，天山峰上雪在火燒紅般雲霞的映照璀璨泛光，紅與白的交相輝映，流動著的美麗。

「真美啊！」一聲輕稚美妙的讚歎在山谷間回蕩。

「是很美！」身旁的白衣人緊緊發出讚美女孩的棉袍，「不過也很冷！舞兒，你要多注意些。」

「是的，爹爹！」女孩捂著有些凍得微紅的小臉龐，白裡透紅，卻帶著滿目的喜悅，遙指山上的一抹青翠，「那就是外公住的地方？」

白衣人凝視那一塊熟悉又陌生的翠色，怔了一會，對女孩笑著點點頭，「那就是你外公的住處——莫愁居！」

二人正是一路趕向西域的黃東歸黃莫舞父女，終於到了天山，現在正站在莫愁山半腰的小山谷，西去之路的終點「莫愁居」已在視線里觸手可及。山上自是不能坐車騎馬的，黃東歸帶著女兒一步步攀登，雖說女兒在自己的教導下已經有些武功底子，在這樣寒冷的山上，黃東歸還是心疼女兒，走不遠就停下歇息一會，剛才行至此谷時，正見夕陽下的雪上，女兒忍不住感慨讚美，黃東歸心中也是喜悅：女兒黃莫舞能夠喜歡此地，他會離開地少安心些！此谷和此山，山上小居一樣，名曰「莫愁谷」，當年的情景一一再現，谷色未變幾許，而當年的人卻已不在，心中略微嘆息了一下，看著滿臉驚奇和快樂的女兒，黃東歸掃去心中積塵許久的陰霾，握著女兒的手大步向那處翠綠色行去。

一個身著青麻布衣的躬身之背進入二人的目光。黃東歸與黃莫舞站了些許，看著老人一絲不苟地安靜細細採擇分類草藥，似乎絲毫未感到身後二人的到來。黃莫舞看了一會，老人的動作婉姨也做過，自己跟隨著婉姨這些年，耳濡目染，自然也會些，不過還是不敢就如此走向這位陌生卻一直想見到的老人。黃莫舞仰頭看著爹爹，黃東歸輕微頷首，黃莫舞靜靜地邁著步子向老人走去。黃莫舞跟著老人坐著相同的動作，又過了一會，老人才緩緩轉過頭看著小姑娘，「你也會做？」

黃莫舞對老人微笑，「和婉姨學的，會一點點，外公！」

「婉姨？是誰？」老人彷彿沒有聽到小姑娘最後的兩個字，神色平靜地言語。

「婉姨是城安哥哥的娘，不過已經和眠叔叔一起過世了，外公！」黃莫舞說道前半句還對著老人笑，及至說至「過世」一詞已是強笑忍著眼中的淚水。

老人緩緩脫去右手上一層微薄透明的手套，不細看甚至不能知道老人手上居然有一雙如此手套。老人慢慢直起身子，把小姑娘向身前拉拉，右手細細撫摸著她的緋紅臉蛋，終於對著黃莫舞微笑地問道：「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外公，我叫黃莫舞！」黃莫舞眨眼間恢復正常，對著老人微笑著回答。

「莫舞，莫…」老人低聲念了幾句，摟女孩入懷，「我的好孫女，外公抱抱！」

黃莫舞投身進老人的懷中，「外公！」眼角含淚，卻是喜悅的淚水。

一陣風在老人身周無兆而起，遠在丈外的黃東歸身子猶如風中的殘柳擺動，幸未倒下，這一刻老人緊閉雙目，精芒畢露，和剛才那個佝僂著背採擇草藥的老人判若兩人，不過身在懷中的黃莫舞是半點不知的。

風過後，一切恢復如初。老人還是老人，脫下另一隻手套，對著黃東歸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回來了？」

「嗯，爹！」

「回來了就好，進屋吧，被讓舞兒在外面凍著了。」說著，老人領著外孫女進了小屋子裡。黃東歸亦慢慢地跟著走入，心中的喜悅展露在臉上，對岳父能夠接受黃莫舞甚是滿意。

屋子裡與屋子外很不同，別是一番天地。寬敞，整潔，還有暖和，雖不知是怎麼做到的，黃莫舞還是感覺有種回到了抿水湖畔的溫暖。老人斟了三杯茶水，一杯遞給了黃莫舞，一杯自己端起飲下。黃莫舞學著外公脫下厚厚的外袍，雙手接過茶水，慢慢品嘗。一杯下去，只覺全身疲意頓消，渾身舒暢，而且茶水的口感也相當不錯，黃莫舞飲完一杯意猶未盡，老人觀之，微笑地又給她倒了一杯。而黃東歸則只能自食其力了。

老人還端了一盤點心上來，招呼黃莫舞品吃。黃莫舞坐在外公的身側，在老人的笑意注視和扶愛頭髮下，拿著點心一口口品嘗。一會一小盤點心便入肚了，黃莫舞有些小飽，這時外公撫摸著她的背部，再遞了一杯茶水給她，黃莫舞飲后感覺困意頓生。老人笑著說了一句，「趕了一天路，困了吧？」

黃莫舞微笑著下意識地點點頭，便帶著笑意趴在外公腿上沉沉酣睡。